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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曝光的银盐胶片(二)
就算这么想也还是要去学校一趟,且与平常请假不同,期末考期间的假条是要由校长签名,之后的开学还要补考,这样反倒比去签《诚信考试承诺书》还要麻烦不少,而且,我认不认得校长还两说。我也有想过旷考,不过班主任已经有言“不可以发生不尊重老师的事情”而且,我自己也还没大胆到敢公然无故旷考。怎么说我在班里的成绩还算中层吧。
结果没有办法,我还是不太情愿地转乘了三次公交车到达学校。
仅仅两个星期没来而已,感觉走在校园里的感觉都发生了变化。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畏葸不前的样子,但见到不认识我的老师时,还是不自觉地缩起头。
还好班主任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在办公桌上铺开一张A4纸大小的承诺书,我看也没看地就在上面签上了名字。满怀顾虑地离开前,老师特意叮嘱我:“一定不可以旷考。”
虽然没有恶意,但是…….我在班主任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成了差学生了呢?不然她为什么会强调这一点呢?我之前从来没旷过考的啊。
有些低落,但是离开后,带上办公室金色的门把手时,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结果就无所事事地走到了教室门前,我应该是第一次在周日来学校,所以看到教室里还零零散散地坐着同学的时候,竟有一种“周末原来是这样度过”的错觉,不过看样子他们不是都在学习吧。我压低身子,不让他们发现我。而沿着墙角经过时,我还是听到了从后门传来的议论声。我蹲着步子逃离那里,却不小心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糗事,嘲笑之类的………
即便不想听也逃不掉。所以在走过后门之后,我就捂着耳朵朝楼下跑去,差点撞到抱着档案袋的级部主任。她应该没和我撞正脸才对。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升到高三的时候,能重新分班就好了。或者说,期末成绩不达标,在校表现又很差的话……..留级应该也没有问题。总之,我不是很希望继续在这个班级里待下去。
我躺在球不会飞过来的足球门后面,在不认识的足球校队的学生的呼喊声中,久久的这么想着。
“喂,那里很危险,躲开一点行不行啊。”
他们应该是在喊我吧,有什么危险呢?反正球网都是新装的,只要闭上眼睛就不会觉得危险。所以,我都假装睡着而没有理会他们。重要的是,操场四周都栽了郁郁葱葱的枫树,这个时间的太阳斜照下来,正好在用阴影包裹了球场外围。所以躺在这里一点也不会觉得晒和刺眼。再喊几次他们就会放弃了吧。有那么一丁点不该有的骄傲,我是高二的学生,而足球校队基本上只有高一新生比较活跃,而高三学生早就离校,一个月前就完成了高考。所以,从某种不成熟的意义上来说,在这个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段内,高二级就应该是学生中的老大了吧。
随后我就听着几次球打门柱的声音继续思考起来。
“再者说,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学校念书呢?转校、借读都好,只要没有人认识我。”
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想法,强烈地感觉自己一定会离开这里,这样。
当我在想这些的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渗入到掺着碎石粒的假草坪内。
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悬在头顶,操场上踢球的学生也不见了,在我想确认时间而把手伸向口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把手机带出来。
于是我又转乘三趟公交返回。看样子孔佳已经回到家了,屋子里的灯都还亮着。原来只是错觉啊,她没有消失,太好了。我在开门的时候这么想着。
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上面已经存了一串未接来电,都是孔佳打来的。因为实在没有心情和她直接对话,我还是把手机回拨了出去。才响过一声,我就听到电话里面的抱怨声: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手机也不带,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诶诶….我确实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了,因为是去学校就没有带手机……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可是一直从下午打到晚上,要不是因为还记得你,早以为你消失了。”
原来她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吗?不过我刚才没有看时间,所以我把手机拿开耳朵旁,才发现已经晚上的八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我自言自语出来。
“你的要事就是返校睡觉吗?看你晚上要几点睡,明天还要考试。”
话说回来,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不要小看了我睡觉的本领,就算一点没有睡意,我也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你应该不是来骂我的吧,给我打这么多电话,虽然这么问有点晚,不过….有什么事吗?”
我这么说后她好像更生气了,拿着竹竿不停地敲我的窗户。
“住手啊,玻璃会碎掉的。”
“你是不是有些脑萎缩啊,早上的时候可是你不停地烦我说回来的时候也要打电话给你的。结果你自己忘掉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我没有想到你回来这么早啊,我以为会到晚上。”
“我也想,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去图书馆,没有想到下午五点就关门了。一点也不人性化,害我从路上就耽搁一小时的学习时间。”她这么一说我才惶恐地想起来,似乎从责令回家反省的两个星期里,我连课本都还没有碰过。意识到这点的我“啪”一声摔下手机。窗户对面就传来“你干什么呀,想吓死我吗?”的叫喊声,不过我都没有功夫理会,只快点从趴在角落的书包里抽出一本试卷来做。
现在才想起来,当时从班内经过的时候,我的桌子上确实积攒了有砖头那么厚的试卷。那些都应该是模拟题的吧,当时要是闯进去挟一些卷子回来就好了。
就算现在要回去,学校也一定关门了吧。我这么懊悔着冲泡了一杯热茶在书桌前,用蒸汽来提神。
很不幸孔佳没有说中的是,即便是一整杯浓茶都喝掉后,我还是困得不行。但我还是强吊着眼皮奋战到夜里三点,果然当我摊开英语试卷的时候,我的意识就逐渐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第二天的考试,不出意料地迟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事情。
曝光的银盐胶片(一)
已经是考完试的一个月后了,孔佳都迟迟没有来找我拿录像。说回来好像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她不会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吧?如果真这样的话,我要好好嘲讽一下她的脑神经。不过,要怎么开口呢?她还愿意看到那个录像吗?
我没有多想,直接从相机上拷贝了下来传输到她的手机上。
但是几天后,仍没有显示接收。
我才试着从手机软件上给她发信息,只是连发几条后才发现,我们最近的一次消息回复是两星期前了。好像自从那天之后,我们的联系就逐渐变少了。因为假期的我完全不吃早饭,所以很晚才发现这一点。
我的脑筋是有多大条啊?我自己都这么想着,如果不是前些天早上存储照片到U盘上,我可能自己也把答应她的事给忘掉了。不过这样的话,还是我自己给她送去好了,反正只有两步路的距离。
敲了几次门之后才想起自己根本是有钥匙的,所以在我打开门,喊了几声“孔佳你在吗?”的时候,就立刻发现了反常的景象。空气中飘散着薄薄的一层尘土,吸进嘴里能明显觉到砂砾感。而前段时间来过一次时,从墙角见到的,用几个纸箱盛装的杂物也不见了,即便走上二楼绕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什么正常家里应该具备的物品,桌椅床铺之外的东西。
走廊上的木质扶手在我指尖搓过后,留下一条流畅的白线。
我大概多少有点自觉了,但还是边拨打孔佳的电话,一边悄悄拧开孔佳卧室的门。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伴随着听筒内“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但我还是在她的床头,找到了那部手机。电池内的电量仅剩看不到的一点,开机后不过闪下屏的时间便自动关机。
“孔佳也消失了……”我滑倒地倚在孔佳的床边,重复呢喃着这句话。
有一件根本不知道炫耀的事情,就是我对某些人消失的预判,会比平常人更敏锐一些。这是我从一年前就发觉出的本领,消失和自然遗忘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拔掉一颗根本用不到的智齿一样,但只要将牙齿咬合,就一定会觉得某处缺了什么————就是这样的感觉。
只要有这种感觉,就不会错的。有人消失了,但是这种情况又出现了,为什么我还记得她?
为什么还要我记得?
突然有种无力感从胃部携着胃酸向上用来,我不断捋着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不要紧的”,只要三遍,我就可以平静下来。但是……这次眼泪为什么不受控制了呢?我从来没有哭过的,在这种事情上,为什么呢?不过是期末作业泡汤了,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了吧?没有早饭的话不吃也可以啊,反正她做的也很难吃。每月的补给品我自己也能领啊,没有人说话什么的,我根本就习惯了。
但是…为什么…..明明没有很在意的。
口袋中的纸巾已经用完了,手背涂满挥发掉的眼泪开始变得黏乎乎的。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腿已经被压麻使不上力。我用胳膊稍稍撑起身望向对面,我的卧室。原来孔佳卧室的窗户也还开着。孔佳不在家的时候一定会把门窗锁好的,是不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发现她在我身边消失了,然后经过一个暑假的时间慢慢忘掉?如果这样忘掉的话该多好。
不过一定也是行不通的,她答应我帮我完成作业。我早在放假后的第一天就把理综与数学两科的作业全部交给她,所以到开学的那天,我会因为交不上作业而被迫想起来。
所以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吗?为什么这样,真是自私的人。消失掉就好啦,干嘛非要我记得?
感觉好累,但是如果什么都不想的话,眼泪就会不断溢出。而我缩水了的大脑仅能不断地重复“只是作业泡汤了而已”这样的事情。
人类,有一种卑劣的根性,便是只有到某个人彻底不见的时候,才开始不间断地怀念。
本来我是不想要在这里睡着的,没有想到却连自己的意识都开始逐渐不受控制起来。这样也好,睡过一觉就没有悲伤的感觉了,这是我经常捕捉镜头而得出的经验。不论悲伤还是疲累什么的,只要睡觉就好了。我试着放松身子,在孔佳床边萱软的床褥余料上枕下。如果一觉起来什么都不记得,或者说被孔佳锤醒的话……..那样就好了。
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睡过午饭的时间,又等到太阳快要被高楼遮住的时间。楼下依旧没有任何声音,能听到的大概只有耳边疲惫如锐器刮过黑版面似的耳鸣,就算捂着耳朵拼命甩头也甩不开。我试着朝我的卧室,或者是楼下呼喊,但是连回声也没有。回去前,我最后回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房间,除去卧室外基本看不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客厅里前段时间还摆放着的茶几的桌椅已经不见了,本该挂着液晶电视的墙壁如今也只剩下两颗灰色的土钉,虽然被可以擦洗过,但墙壁上还留着电视框架的灰迹。所见之处能看到的家具只有规整排在墙边的几张木椅和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鞋柜。厨房的冰箱内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开封的速冻食品,从包装上来看应该都是补给品之类的。我却没有把它们打包回家的心情。而大多数的餐具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去。锅铲什么的都被横在洗碗池里,我掰开水龙头准备洗把脸的时候,才发现孔佳连水闸都已经关上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吗?所以才把家里的物品全部丢掉。我记得她也对我这么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是什么样的话我都没有心情去回想。无论是孔洞的大脑还是胃部都在阻止我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会知道我还记得她吗?
曝光的银盐胶片(二)
幸好家里还有不少泡面,晚上不必挨饿了,但是…为什么连冒热气泡面碗都抓不稳了,还抖得厉害。
最后还是没吃几口就被倒掉了。
不管怎么要自己平静下来,我能做到的只是不让眼泪继续溢出,但就算这么做,胸口还是闷痛得厉害。
要是那棵树还在就好了,经常陪我说话的那棵,我想和它说话。前段时间的夜里就被伐掉了,我躲在被子里听得到电锯和木屑横飞的声音。关于那棵树,有一个传言,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被砍掉的传言。
“你不知道吗,那棵树上据说吊死过人哦。”
“无聊,人死掉了怎么还可能有人记得?”
“所以说是传言嘛,不过我说的事情也是有一百年了,所以兴许那时候的人还不会消失,所以大家都还记得这样?”
“那关我什么事?”
她拉住要离开的我的胳膊:“跟你有关系啊,因为那棵树要被伐掉了。”
我一时哑口无言。
“你不伤心吗?”
“….不….不….你说的传言,是什么样的?”
关于这个故事也是孔佳告诉我的,不知道为什么,相距很远的东西总是能被莫名其妙地关联在一起。但是…..为什么都是伤心的事情呢。
因为那个人吊死在树上,所以后来的人都觉得这一片是不祥之地,所以都不肯居住在这里。后来因为过了很多年,大家都把这件事情给忘掉了,所以就修建了住房。我家后门之后本来是堵墙来着,不过因为只是简单地拿砖和水泥砌在绿植后面,所以很快就塌出了一个洞。我就是从那个洞里发现的那棵槐树。这么说来,开发商当时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用墙围起来的吗?
上个月的时候确实听到有业主抱怨说这是不祥之兆啦什么的,所以就有几个工人带着电锯趁夜伐掉了。连怀念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这已经是有近一个月的事情了,不过到现在我还没有再去过那里,也不知道是被砍成了树桩,还是留了坑连根铲掉。
接水泡茶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饮水机水槽中的水已经快被我溢满了。看着水槽里满满打着水花的波纹,一下子又想哭起来。
好没用,连水都接不好。
如果孔佳在的话……一下子又被这样的想法充斥进来。我锤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让不安分作痛的胸口和手心安分一点。无可救药的我还是躲进了被子里,就算用枕头盖住头,被子包裹全身,蜷缩在被子里还是不停地发抖,我只能拼命想着开学以后因为成绩和旷考而被老师训斥的情形。只要大脑一安静下来,我就会陷入全身被冰水吞噬的恐惧之中。很久之后,我听到一段连续跳跃的右手十六分音符,g小调的下行音阶像是在黑白键盘做成的旋转楼梯上跳着舞步的芭蕾。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还有曲子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摸索了很久我才在枕头下面摸到了想着铃声的手机,我下意识地以为是孔佳回拨给我的电话。但是很快就否定掉了。因为来电显示的是没有备注过的红色号码,我才想起我连孔佳的备注还没有更换颜色。
盯着号码前的区号发呆了片刻,里面传出声音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我把听筒抵在耳边“嗯嗯啊啊”不知所言地招呼着,太阳穴还一阵阵跳动似的痛,我揉捏着眼角只模糊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舞乐和嘈杂的喧哗声,是在过什么节日吗?
“喂…你好..请问你是…..?”
我的话一出口,那边就马上挂断了。不过,在那之前,好像有谁在催促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听清。
很长时间我都还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嘟嘟”声。
好奇怪,搞什么?不过,电话那边说的应该不是汉语吧,因为完全没有听清周围的人在讲什么。好像….是日语吗?区号看起来也是日本那边的吧,好奇怪。算了,关我什么事。
我这么想收起手机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号码簿中的孔佳姓名还没有更换颜色。她说她想要改成绿色…我的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触了退出编辑。
还是….不要改了吧,我受够了这样….无论是灰色还是别的什么,翻录的时候都会比黑色的那些更鲜明,然后就不自觉地怀缅起来。
我讨厌这样。
所以…..这种事情,以后也不要做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干脆连相机一起扔掉算了。
但我连下定决心的魄力都没有,只要握着那台Sony,滑着编绳的触感,就会觉得丢掉好残忍,而且…..虽然没有多少钱,但记得当时买下来的时候私自攒了好久。如果…..以后又想用到了,该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把它收在了行李箱的最底层,假如压坏了的话,就当本该如此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重复着和孔佳同样的事情。我开始一件件地把衣服叠好收进柜子,然后把另一些用不到的旧物丢进麻袋。在夜晚来临之前我只是不断地重复这样的事情。冰箱冷冻层里还有一些不知该怎么吃的肉制品,我只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拌着泡面一同丢进锅里煮。
味道果然很糟……..就像…..像孔佳做的金枪鱼罐头芝士三明治一样。
似乎到了整点播报的时间,手机开始自动播放起新闻。这是我自己设置的,每到下午的这个时间它就会不分情况的打开电台播放。听筒内流泻出的,是清一色的负面新闻。
华东地区小雨转中雨。
华北地区大雨转暴雨。
西北地区阴转小到中雨。
渤海黄海等海域风力较大,谨慎出行。
难道就非刮风下雨不可吗?电台就没有天气预报其它的东西可说了吗?我这么想着连摁了几次切换键,停下的时候,恰好停在了刚刚那个来电铃声。
曝光的银盐胶片(三)
好像碎了一地琉璃似的音符在白瓷的地板上弹落,又好像跳着华尔兹的少女在涂了银河的夜空下起舞,沾满零星小雨的裙摆敲打着风铃般的声音。我闭上眼向她走进,她停下在画圈起舞的脚尖,她向我伸出手,在我抬起头睁开眼想要看清她的面庞时,我却只注意到她眼角闪落的飘着星光的泪水。
钢琴声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她是在哭吗?我睁开眼却发现那只是我自己眼角传来的炽热。
《梦中的婚礼》,电台的主持人这么解释道。
应该不是第一次听,但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不清楚原因,只是依稀觉得自己非离开这里不可。在吃完一整碗巨难吃泡面之后,我一直想着这样一件事:是不是快要消失的人都会想要做清理房间这样的事情,像回光返照一样?这样说来,是不是我也快消失了?如果这样的话……..那真是…..
太好了。
但我在床上又陆续躺了十多天,除了身体运动机能越来越差,头脑越来越迟钝,肚子越来越饿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十天来我近乎都没有出门,只是一闲下来,就会想要翻看手机,确认孔佳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不光如此,对面的窗户也已有同样的时间没有打开了————是我在走之前帮她带上的,顺便拉了窗帘。为了不让自己想着朝对面眺望,我曾试着同样把自己屋子里的门窗紧闭。不过这么做就越发引起反作用。现在,我只要看自己屋里拉起窗帘,就会聒噪得受不了。
我明明就是夜行动物,就算在没有阳光的溶洞内,也能相当完好地生活————我一度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为什么呢…..
下午的时候,我第一次确认了银行卡里的存款,比想象中少很多,不过应该也够我生活一阵子了。所以我久违地将里面的钱全部取出用于玩乐,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突然觉得……..不是很想回家,并且,我越发觉得,非要离开这里不可。
整整几天都没有回家,却也不记得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电玩、KTV、吃喝、住宿….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毫不骄傲地讲,我仅在五天的时间内就将卡里和身上,合计五位数的钱币花光了。现在的我口袋中只剩摸得出面值的几张纸币,和几枚买食物找零的硬币叮当作响。躺在KTV皮质沙发上的我在昨天左脸颊上还多了几处淤青,背部和大腿还在作痛。对了,就是昨天,那群人把我的钱包抢走的。但是,我连报警追回的心情都没有。大概….我记得我也有打倒一个人来着?有还是没有?……一想到这里,右侧的颧骨就龟裂似的疼痛,好没用。
废物一样。明明花着KTV 的钱,却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屏幕中播放的,是早就随便点了几页的重金属摇滚。其实根本对摇滚都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在重金属的轰击下,翻腾的胃里可以吐出些什么东西来。崩裂的节奏,和音箱里的嘶吼声,都能让心脏随血液震动着。因为有自己的噪音,所以不会寂寞。
颧骨好痛,只是坐起身就感觉快要裂开一样,离开时我蓬乱的样子还把前来收拾的保洁人员吓了一跳。
这个样子,就算走在泥地里,也一定会引起围观的吧。所以我尽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前行。但是要去哪里呢?已经没有钱了…………完全…不想要回家。
只要一打开房门,就感觉快要被什么吞噬,接着又会惶恐地跑开。
这次回去,依旧是这样。我背靠着小区铁门弯着腰大声喘息。
即便这样,我仍旧没有想过报案追回钱包的可能性。如果有可能的话,剩下的钱买个碗沿街乞讨好了。现在的我,真的在冷静地考虑这件事。最少在街口不会寂寞吧。
好奇怪,明明自己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打来了电话。幸好还有一点电量,为了多维持几天,我已经把收音机的功能关闭了。
话筒里面是俊杰的声音:“我刚才好像在街口看见你了欸,在十字路口北面的KTV前。应该是你吧?”
“不……咳咳…”才一说话嗓子就强烈地咳嗽起来,现在的喉咙好像被子弹打穿一样,只要震动声带就痛得不得了。“没什么…….你看错了。”我用呼吸的气息带出声音。
“你怎么了?嗓子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咳….感冒了,你看错人了,我现在在家…..门前。”
“这样啊~~”俊杰好像怀疑似的拖长了音,“不过没关系就好,我还以为是你,看起来好落魄的样子,不过你没有事就好。”
“恩……我没事。”
“没事就好哦,明天就是同学聚会喽,记得要来。”
“哦?啊…..”我望着天空才想起暑假前俊杰告诉我的这件事,只好没头没脑地含糊着“哦哦…恩…啊…”
“总之就是这些事情,一定不要忘了来啊。”
他挂断电话后,我深深地为自己说谎的本领赞叹了一番。我原来真的可以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要不看到我的表情————想孔佳说的那样。
不过……明天的事情….
天黑仍没有去处的我还是回到了家,在进门的玄关处,门半敞着躺在地板上。我凝视着手机没有动态的屏幕,近乎快要关机的时候,又接到了电话。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手指已经不小心触到了。“笨蛋哥哥,你干什么去了,手机也不接,我差点以为你消失了呢。”才刚接通,就听到宁的抱怨声。
“啊.....那个.....“有吗?我开始回响这件事。不在家的几天,手机有过一次没电关机的夜晚,她应该是在说昨天吧:“没什么事情,只是.....一个人随意溜了一下。”我这么扶着嗓子答应着。
“你的嗓子怎么了吗?听起来好沙哑。”
“大概是疯得过头了吧,又有些上火,所以.....咝....”,想要再床上躺下的我又蹭到了脸上的淤青。
“你到底是去哪里了,声音听起来这么低糜。”宁的责问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你在家吗?我去找你。”电话那边好焦急的样子,我好像听到她把脱鞋丢下的声音。
“不要......不要来找我.......”我不想让宁看到我这种样子。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等着我。”隔着话筒,也能听见她应该已经开始下楼了。
“啰嗦。”电话那头杂乱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哥......哥哥........”宁的声音变得细微。
“抱歉,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想静一静.......”,我挂掉通话,把手机扔在一边。
恰好没电。她应该不会打来了。
月亮已经早早地出来了,在一楼的西边,也就是后门的上方有一扇窗,如果是正常的话,那扇窗就正对着后院的古槐树。只要我稍稍坐起身就看得到,不过我趁着夜色爬起身钻进厨房,这样就不会瞥见那棵树现在的样子。屋子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居住,不过好像厨房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我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呼喊“有人吗?”当然连回声都不可能有,方才的虫鸣也惊吓似的语塞住了。
有些饿了,不过厨房早就被我打扫完,所以不可能会有剩饭。就算有的话,我不在的这几天也该变质了。冰箱里连罐头都被吃光了,只剩下一打颜色各异的易拉罐汽水。看起来就像空置的房子一样。
我顺手打开一罐汽水填进肚子,不过肚子却愈发觉得空旷了。带着这种饥饿感,我钻进卧室边隔音的那件屋子,故意把开门的声音弄得很大,用被子盖住头昏沉下去。感觉很多事情都在走马灯似的围着大脑显现,但那种真实感总在伸手触摸之际换散开来,而“嗡嗡嗡”的耳鸣总是盘旋在头顶两公分处挥之不去。在挣扎中度过了一夜。
逃跑吧,离开这个地方。
在被子里快要脱水的深夜,我抚着胸口…..沉静地思考这件事。
12.5告别信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坐上飞机飞往另一个国家。没错,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是故作洒脱云游四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受不住一个人,虽然还有一些牵挂不舍,但没用的我最终还是想要逃跑,逃离这个有曾经我很多朋友的地方。
不知道要怎么去告别,也没有勇气去说这些话。很长的时间,我都在想,离别是怎样的情景。究竟是在夜里伶仃大醉一场,醒来后只是谁都记不得了,还是日常一般的再见,到最后却再也不见。总归两个人都会归于路人的吧。对不起,我受不了这样。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就会忍不住的去想以后的事情,朋友消失的以后,集体消失的以后,还有.....自己消失的以后。所以……告别的话,就在信里说好了。
我不知道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才会让我决定逃跑,跑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我想这样,离别时就不会痛苦了吧,因为根本没有离别,心里的刻痕会被时间的风沙悄悄抹平。遗忘或许是最平淡的结局了吧。长痛不如短痛————我现在能想到的,仅仅是这些。
现在还保有联系的朋友不超过十个了,我在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认真的查数过。也许我曾经还是个开朗的孩子,身边有很多朋友。这是一个好朋友对我说的,不过她现在也联系不到了。逐渐的就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开始没有办法融入群体,应该说抗拒融入人群吧,只要在他们的身边,就会不断幻想若干年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的场景。从前拿着相机,天真的以为用快门就能凝固记忆,以为只要抱着相机就可以定格时间,因此相册也不断增厚,加新。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用完了四本相册。早一些的相片已经发黄变脆,照片后用记号笔标记的姓名也开始渗入到相片正面而变得模糊不清,我逐渐认识到这是愚蠢的行为。因此,第五本相簿一直没有启封,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曾经在某本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以前拍照只是因为觉得只要不断按下快门就能够留住身边的人,不过后来我发现,照片只会提醒我们失去了谁”。虽然堆积的照片一点也没有减少,却逐渐厌倦了业余摄影的兴趣。但我还是心存感激地把他们都带往我要去的地方。虽然我想我不会再有勇气翻开它们,我怕有一天我会发现,在我亲手制作的相簿里,竟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相簿的名字还没有想好,这段时间总是在考虑这件事情,不过还是没有想出来合适的名字。不过我知道一件事情,那边是时间是没有办法留住照片的色彩的,最终他们都会变成黑白的纪念,然后最终有一天,我也会被填补进这里。
所以请允许我作提前的告别,也许若干年后还会再回来的吧,只是我现在还想象不到那时的场景。但愿未来再见时,你我目光交汇,即使匆匆擦肩,我们还能意会彼此的眼神。
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再次请原谅我不知所言的突兀的告别。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感谢你们在我生命中出现,这份感动我会永久珍藏。有机会的话,愿我们还能再见。
此致敬上,
第五良人
走吧,去另一个地方
飞机渐渐驶离底面,倚靠在舷窗旁俯视越来越小,最终淡出视线所在在的地方,心情有些陈杂,也有些坦然。白云逐渐下沉遮盖住了我的家乡,向外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和被反射进眼里的眩光。索性拉上了遮光板,因瞳孔还未适应飞机内的暗淡而总是能看到模模糊糊的绿色斑点,后来就干脆连眼睛也闭起来,什么都不管。飞机上发放的耳机插在座位的扶手上就能够听到一些比较能让人放松下来的音乐,我仅仅是随意调换了几个频道便放弃了听音乐的念头。
耳机中的声音很小,窗外发动机轰鸣声与机翼撕破云层的声响盖过了耳边的音乐,即是说能够听到什么,也只是听个大概,纯做跋涉中的放松罢了。
我要去的地方并没有很远,飞机只需几个小时便可以到达,那是一个对我来说回忆所剩无几,更多的成为逃避的理想之家,也是我的出生地——日本。不知道是多大胆的决定才给我独自离开国家的勇气,飞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离开那里时我应该还不满五岁,如今已经快要成年,期间是怎样度过的,竟很少有印象。大概是浑浑噩噩地活了几天,却重复了十余年吧。如今我确实是要回来了,并没有多少期待,只是单纯的在隐隐约约之中觉得应该重新开始:从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群之中开始。
多少还是会有不舍。
昨晚告诉妹妹我要去别的地方时,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我会回来陪你看Alice的。”
宁又是沉默了一会而儿,捏着手心对我说;“恩,哥,多保重。”
我还以为真的就可以这样放下了,但早晨坐车来到机场时,发现宁竟然在那里,她倦怠的眼神,应该是等了很久吧。
“宁?”我提着行李箱朝她走去。
“哥,你来了啊。”她揉着困倦的双眼,从倚靠着的座位上站起来。
“你也要出去吗?”
她轻轻摇着头,“我是来送哥哥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很难说。但我还是拍着她的头,微笑对她说:“那,走吧。”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检票处把我们两个隔开,踮着脚尖的视线也无法越过磨砂的玻璃墙时,她仍是紧闭着双唇。我走出检票处,在后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用发短信来弥补什么。
“约定好了,我会回来陪你寻找Alice的。”
“恩,我等你。”
“那,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再见。”
“恩,我等你。”
......坐在候机室,反复把弄着手机,不断地关闭又打开,屏幕黑与白交替。最终我还是决定把几天前就编辑好的告别信发了出去,算是最后的告别吧,也作为朋友之间的感激,说不定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见面了,但还是希望不要默默离开的好。好聚好散,也许就这样结束吧。身边的乘客,机组人员,陌生的面孔,都是这样。路人就是在不断错过。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伤心,也不需要遗憾什么,筵席终归是要散场的,举杯共饮之后必然会有曲终人散。挚友是过客,想去了解却无缘再见的人也是过客,就像雨过夜晚仰望的如春水的繁星一般。
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么想来确实会舒心很多,但很快又感觉到有些悲哀。既然所有人都是过客,最终不是只剩下自己孤独终老了吗。这么一想,顿时连继续生活下去的意向都没有了。
索性就不再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打开舷窗挡板,光线已经柔和了许多,我趴在桌板上向外看去,除去绵延不断的云团就只剩更远处高地起伏的云峰,窗外看不到蓝白交接之外的颜色。从飞机自带的小电视播报的航线路线可以看到,我们才刚刚越过陆地,不久后会抵达对马海峡那边的岛国,而在窗户外看不到这些,即使是稍许降低了些高度,透过云层俯视到的也只是比天空深邃的深蓝色,很快又失去了向外张望的兴趣。
飞机不断的在云层之中颠簸,气流和耳机中的音乐混杂,涌入鼓起耳膜的耳道中,朦胧的声音好像我被溺在深水中不断挣扎,水中的气泡向上翻涌。如此循环往复的声音与颠簸让我有些反胃,桌上的机餐连开也没开的就被收了回去,我单方面地像胃中缓缓倾灌刚泡出来的速溶咖啡,尽量表现得从容一些。
直到不满的一纸杯的咖啡完全被我倒进肚子里,我才发现这完全起了反效果。空荡的胃腔中的汤液不断翻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也像翻江倒海一样左翻右转。我尽可能舒服些地趴在桌板上,后悔喝了咖啡,现在一定睡不着了吧。两个星期前才申请办理了护照,上个星期才刚刚拿到,因为是留学护照,也并不打算再回国,索性就把父母留给我的房子卖掉了,家具之类的按照价格完全算是附赠,即使这样也还是拿到了一笔不少的钱。拮据一点,在日本生活几年直到自己消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在房子被中介公示的期间,我都是住在隔壁家的,除去送给买主的家具之外,杂物都是自己搬到隔壁去的。因为是一个人,所以好多天才有搬完,整理好则又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在那几天,两座房子的门都是从早到晚敞开着的,因为这个地方本来就没有很多人居住,恰好我们又是住在最偏僻的地方,基本上不用担心小偷来光顾。只是即使是晚上也要亮着灯,这样在两座房子中奔走才不会寂寞。确实也想有同学来帮忙,后来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他们也就作罢了。就算他们真的有来帮忙我也一定会拒绝的吧,因为根本住不久了,还要白麻烦别人一场。如果要解释搬走的原因,事情也会变得很复杂,况且如果是最后一面的话,一定需要告别的吧。我不擅长这种场面。干脆就洒脱一点,不告而别吧。离开前,我特意避开了那棵老槐树。
像只丧家犬一样地趴卧在桌板上,耳机已经不知道被扯掉了多少回,所以就干脆撤下了线丢在一边。耳边吵闹的声音,是乘务人员正在兜售航班纪念品和乘客讨论的声音,仅从声音中就能分辨出,我身边的这个看起来年龄相仿家伙是日本人。
“麻烦那瓶香水可以给我看一下吗?”翻译过来他大致是这么说的吧。
“麻烦能过来一下吗?”
“那瓶香水我可以看一下吗?”
“那个.......”也许是乘务员对日语还没有很熟悉的缘故,他比较中性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
你来中国是买香水的吗?一个大男人买什么香水。我很想这么吐槽,但我还是稍稍坐起身子高举手把乘务员招来:“麻烦请过来一下,这位想问一下香水的问题。”
他转过头来,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你也是日本人吗?”
“我只是去日本留学而已。”
“哦~~那你是准备要去哪个城市啊?东京,大阪还是京都?”
“没想好。”我为了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交谈而在次把遮光板拉开,无限远地眺望云片及之上的火球。事实上,我应该意识到他是个话唠。不过好在空姐的到来及时终止了麻烦的对话。
“这个香水是什么牌子的啊”,“原来是韩国的呀,听说韩国的化妆品还不错。”
来中国买韩国香水~~我这么想着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应该下了飞机吃一顿泰国料理才好。“我可以闻一下吗?就一下,拜托了....”听着身边的中性男声和空姐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我的目光又逐渐飞向了窗外,不知不觉间,飞机的高度已经下降了,向下俯瞰能看到高低起伏的山脉,还有一座好像北海道雪布蕾的白雪封顶的山,应该就是富士山吧,八月末的富士山顶还覆盖着一层积雪,长年冰封的山脚应该会有大片的樱花林,仅凭在电视中的想象,花海应该足够把人淹没吧。只是在飞机上并看不到浪漫的这些。
“在看樱花吗?”,邻座的男生趴过来向窗外看去。
“呃呃,是吧。”
“樱花是什么样的呢?来到日本的人通常都会有这样的期待。你是头一次来日本吧?”
“恩”
“那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
他轻叹了一口气,“富士山下的樱花不会再开了。”
“为什么?”我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吃惊。
“不知道,那只是传言哦,”他收回身子,然后仰坐在座椅上,头却很惬意地倚枕着手臂,“不过,那个地方确实已经没有人再去了,富士山也只是成了各地人士,包括日本本土居民的一种向往罢了”他停顿了一会儿,“也许向往都算不上了吧,反正已经逐渐淡出人们视线了。”他的目光朝向飞机上板。我不知道他刚才说话时的平静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但我确实对这件事情有很多疑问。
“这样的传言没有人验证吗?”
他无奈的晃了一下头,“那里已经被政府封锁了,”之后他犹豫了好久才对我说:“也许那种景色会把人们吞噬吧,消失,你懂吗?”
原来日本也一样吗?不,全国各地都是一样的。
“看来你是知道的。”他看着我的眼神对我会心微笑。
可是......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在日本美丽神圣的富士山脚下,樱花不在盛开,即使在盛夏的八月,富士脚下的樱花依然沉浸在寒冬里.........即使山外花开花谢,富士都是一如既往地长眠?
不敢相信,但我还是向下望了一眼,那片苍白之下好像是裸露的灰岩,山脚下很大一片区域内都是绿色的,清一色的绿。
不忍继续往下想,我缩回了身子,等待飞机降落。
直到飞机平稳降落在东京之前,我们都没再说一句话。也许,是对富士山的遗憾吧。
“我走啰,要一起吗?”他提着行李向我招手。
“不用了,我还没有想好去哪里。”
“那我先走啰。”
“恩,再见。”
提出行李箱,走出候机室,恢复新号的手机不断发出叫声。是他们,朋友们回复的。
“恩,保重,有缘再见。”
“再见,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路顺风,记得回来。”
......“哥,我等你。”
我握着手机,在机场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行李箱来来往往碾过地面的万向轮声,还有接机人们讨论的声音,以及举着的牌子上的字,都陌生的样子。拉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不断提醒自己坐电车会方便一点。虽然还有几天就是日本的开学典礼了,我却连要去哪个城市都没有想好。天空中漫漫卷起的云团逐渐在我头顶聚集。要下雨了,我加快了小跑的步伐。
后记,作者的话
《路人的歌谣》终于迎来了第一卷的完结,作为一个做事三分热度又容易放弃的作者本人,能坚持写到这里也算是很不容易了。同时也要感谢坚持读完第一卷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
说起写作过程,也算是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历程。最初是很巧合地接触了杉井光老师的作品《请记得我》,并深深地被其内容所吸引,这个巧合让我迷上了轻小说的语言方式和写作风格。于是,即使是在高二高三的课堂上,讲台上的老师重复着不切要点的废话时,我就会偷偷拿起来那本小说来看,虽然只是一本完结的作品,却一直吸引我直到现在。但在阅读了几遍之后,也许是个人原因,总觉得这本书还有一些缺陷,它唯美而不神伤,读到最后,感觉上缺少了一些东西。所以,为了写一本自己的小说,就开始仿照着杉井光老师的风格写了这么一本小说。所以大家也看得到,《歌谣》中多次提到了这本书,因为实在太喜爱了。
另外的原因就是要提及本小说的男主了,第五良人,怎么说,其实一开始就没有设定男主的性格,完完全全是按照感觉来写的,也有一部分是把自己代入到小说中的,因此男主会有有些矛盾的想法,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敏感又多愁善感。那这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写完这篇小说的第二个原因:去感谢我在我生命中出现的路人。不过很快就发现了巨大的问题,所以现在大家看到的,已经是修正过的,重写一遍,修改两遍的第一卷了。虽然这么说,但果然还是有超多的问题存在啊。果然第一卷最初设定就有大问题,不管怎么重写还是避开不了设定的大坑啊,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多多见谅,后续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来自作者的内心独白。
《歌谣》总体上就是理想中的故事吧,其实最初的时候是想写现实发生的真实故事,不过后来再看的时候发现,不论是人物性格,还是剧情整体都欠缺了那么一点。所以后来重写的时候就只保留了姓氏,算是作为一个留念吧。不过小说中出现的很多人物,大多还是有现实模板的,当然,消失掉的自然就是已经联系不到,或少有联系的了。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用一种比较特别的方式来纪念我的青春,感激身边的那群人,不善言表的我只能在小说中以男主的方式告诉他们: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也许就是这么纯粹的两个原因,竟成了我在高三放弃娱乐时间来写作的目的。很多人也对我说这种行为比较傻,明明有繁重的学业还要去写,简单来说就是不合时宜,但是我不想放弃,因为也许过了高三这一年,我写作的热情就被消磨殆尽,我不愿意这样。因为在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就有很多想要去说,去写的初中记录簿,但直到今天,那本在五年前就准备好的作文本上,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有写上。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在高三的空余时间多些一些,多到即使是高考完成后,我也不舍得弃坑的字数,但后来数来,仅仅只有六万字而已,但很庆幸的是,幸好我还没有放弃它。
于是这篇在高二构思,高三开写的《路人的歌谣》第一卷,终于在高考完毕的一个月后,圆满结束。再于大二十一月末重写结束的第一卷,终于呈现在各位眼前,非常感谢您们的关注。
不过说起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从初来乍到然后投稿,又经过相当忐忑的一段签约回复,终于顺利签约了,然后带着人生中第一份合同向同学炫耀一下。话说自己写小说的最初目的只是让写来自己看这样,因为作者本身就是一个脑洞大开的人嘛,看到什么都想些,加上三秋缒说过的话:“与其在一百本书中挑出几本自己喜欢的,自己写不是快多了吗?”这样,就开始自己尝试着写来给自己看。不过当字数到了一定程度时,就开始觉得,自己看不是太没趣了吗。然后经过几次重写和修改就投到了轻文这里。虽然收藏关注还很少,轻石有近乎一半都是自己投的,虽然没什么人看真的很寂寞,不过我一定不会放弃的,就算只有一个人看,我也会认真地写下去。如果一个人也没有的话,就回归本心,给自己看好了(千万不要没人看啊orz)因为还有很多想要说的话,所以小说的创作是一定不会停止的。
再来谈一下致郁。本文的设定其实就是以致郁为主,但我自己都没有看过多少致郁番,与其说不喜欢,更多的是根本没有办法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没法接受悲剧剧情的我居然要写致郁文,只能说是身边的遗憾有太多,我仅仅是希望能把它用艺术手法记录下来,然后把它珍藏在心里,同时把感动带给更多的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文笔究竟怎样,但如果到最后,能赚得大家的一丝眼泪,那真的是不胜荣幸。
再回归本文,第一卷充其量来说算是个序幕吧(什么,第一卷才算序幕?剧情被狗吃了吗?),没有办法,因为是第一次写文嘛,在剧情的紧凑度上之前竟然根本没有想过,重写的时候我也已经很努力地填写内容进去了。所以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一下初稿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多多见谅。毕竟才一卷,必须要有必要情节的展开,这就涉嫌有剧情缀余的嫌疑了,而最为作者真的是舍不得下大刀阔斧地删减(其实根本没有,第一卷全部重写了orz)。总之要再次感谢坚持看到这里以及跳过这里的各位读者,感谢你们的支持。还有编辑大人的帮助,非常感谢。第二卷马上就会开更,请大家多多期待。
第二卷 你在的地方
富士山的传言(一)
在这片将近三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有个可以看到占地九十平方公里的山脚下,樱花七日飘落的地方。
传言说在本州岛中南部的富士山下,三月没有成群绽放的樱花林,在那片旅游盛景之外,是无人居住,甚至鲜有人经过的美得令人窒息的一片死寂,听说富士山外到处扯满了新旧交错的黄色警戒线,政府将那里封锁起来,即使是经过朝山的方向望一眼,也会被急忙赶来的警戒员挥着棍棒赶走;有人说只要越过警戒线在那里驻足,哪怕只是眼睛眨动的瞬间,人就会消失在花海之中————那里的樱花会以这种方式绽放。
这是真的,我去了那里,就在几天前。还没有等到翻过警戒线,就被看守的警戒员一顿臭骂后赶了出来,听当地人说,警戒线一直延伸到东南沿海的海岸线之外,只有上了年纪的当地居民还记得那里是什么样子。那片樱花,应该是被当地人遗忘了吧。
就像人会消失一样,樱花也会在飘零之后被人遗忘吗?
站在宾馆十二楼的窗台前,可以眺望到那片白雪覆盖的富士山脉,黑白色的分界线被白雪蔓延出的藤蔓撕扯,被白云咬碎的蓝天,更远处似乎能听到海浪拍打岸头,奇妙的感觉就像之前总是幻听到谁在我耳边低语,这种感觉在我来到日本时逐渐变淡了。
面对着低沉的富士山的这家旅店算得上是附近唯一一家大型宾馆,但即使这样,这里的营业状况也算得上是惨淡经营了。很显然的一点就是在我房间的周围,哪怕是上下楼层,都不会看到半个人影,即使是服务人员也看不到几个,这样的旅游旺季尚且如此,更不用想在那之前是怎样的场景。然而,这里的房间还是出乎意料的整洁。
这里姑且算不上是旅游景点了吧,我坐出租车来到这里时,司机并没有向我这样一个海外来客推荐这里,相反地是一再劝告我不要来这个地方,即使我充满好奇询问更详细的内容,司机也只是说那是流传了很久的明确的禁令了,人们也对此感到恐慌,不过不久后人们逐渐习惯,并把它当做不可违背的圣约一样遵守。
直到我下车时,司机还热心地劝告我不要接近那个地方,千万不能越过警戒线。
真的会有这种地方吗?像过去的朝阳中学一样萧条的景象是因为那里的地下伸出血手把人拉近深渊一样的解释吗?这样想着,不禁又担心起来宁的状况,不过,她不也是在中国的封锁区里面居住了很久吗?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话说回来,虽然已经来到日本很多天了,但我还没有给宁打过电话,都是单方面地接听她的来电,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冷漠了。
果然还是该关心一下。“嘟~~~~嘟~~~”很快就传出接通的声音。
“喂,哥,有事吗?”
“啊,没.....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打个电话而已。”
“恩,我也刚好想给哥哥打电话。”
“额......是吗?”
“恩。”
尴尬的对话持续了没一会儿就被替换成了更尴尬的沉默。尴尬的氛围与静谧的环境中,可以听到听筒海扩到的电视播放的新闻报道声音,国际人口持续下跌,部分行业面临危机,大概就是这一类的新闻。
“额......宁刚才在干什么呢?”无话可说的窘迫之中,我选择了这样愚蠢的话题。
“恩.......在看电视.....也可以算是在睡觉吧。”
“不会无聊吗?”
“还好,在碰见哥哥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上学的时候还会好一点,只是一点儿。”
她已经开始上学了吗,果然还是一个人会感到寂寞吧。
我突然感到有些自责,这样丢下宁是不是太不负责了,于是我问她:“那你要不要搬过来?办护照的话一个月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开学还没有太久,学籍也方便调拨。”
“还是不要了吧......”宁很干脆的回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不会无聊吗?”重复的问题再一次问出口。
“我.....果然还是比较留恋这个地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我会在这里等着哥哥回来的,说好了,陪我去看Alice的。”
“恩,放心吧。”
“那.......哥哥保重。”
“你也是。”
挂掉手机,后仰倒的姿势把柔软的床铺砸出了一个大坑。其实这样的通话每天都会有,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她打过来的,通话内容也大致几天都一样,即便这样,在我来到日本的一个星期内,宁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逐渐的也快习惯了这种对话,如果说有哪一天没有接到中国的来电,才会觉得不安吧。
“叮咚~~”手机还未离手,又有一条短信亮起,是学校发来的。看着屏幕中的蝌蚪型字符混杂在一起,还未熟悉的我仅能凭借其中的汉字大致明白学校是要求明早八点去学校报道。没错,我的日语能力还仅仅停留在口语方面。我所在的学校位于日本岛的中央部分的奈良县,是最近几年才由政府兴办的新学校。奈良县参照日本本土的发展来说,也算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了,不过相比东京那些城市来说应该要落后不少,而我选择在这个地方的原因仅仅是在于我日本地图上第一眼看到了和我一样的“良”字那么白痴的理由,后来经过了解,这所高中是政府专门针对“孤儿”一类的学生建办的学校,只要成绩优异便可以享受由政府买单的学费减免及包吃包住的优惠政策。 当然,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对外籍学生这里不需要复杂的入学手续及学籍调拨。其实说这个学校是提供正规高中课程的孤儿院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不过,学校距这里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为了赶去学校,我必须现在就出发。
富士山的传言(二)
本来的,我从东京来到静冈就是为了一探富士山传闻的究竟,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所说多半是真的吧。只要踏步在前往富士山的道路上就不断有异样的目光从我身边经过,其附近的铁路也完全绕开了哪里,所以说即便看到有计程车经过,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司机是否会去那种不详的地方。还有那个拿着警棍赶我出去的站岗大叔,看起来也奇怪不已。
我在飞机上听邻座男生说的,果然就是这样的吗?
富士山下蔚然成林的樱花树不在开放,在政府的封锁线之外,人类哪怕向里踏进一步,上帝的橡皮擦就毫不犹豫地抹去他的存在,山顶的积雪不断向下蔓延,火山岩浆慢慢在冰雪的不断侵蚀下冷却凝固,也许这座印象中的活火山早就死于孤寂,这样想来就觉得没有什么比孤老病死更可悲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惋惜,亦或是感到讶异。
真的会有这种地方吗?造物主给世界划定了禁区,卑贱的人类听从指示而不得靠近这种地方。那么,这种地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它为什么还要保留这种不准许人类迈入的区域?应该不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这种单纯的目的吧?今后人类的繁衍年限有没有些濒危动物长还两说。说不准在过些年,连人类也要被列为濒危物种被保护起来,之后的专家学者就会开学术研讨,关于怎样延续珍稀物种人类的话题。因为,就算没有死亡,人类也在不断消失。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可能猴子或者猩猩就会从新统治地球,然后建立新的文明。
不过有一点,那就是确实是只有人类才会消失,作为区别于人类的动物来说,是有真正的死亡的。在我来日本的两天前,就听闻邻居家养了五六年的猫死掉了,她的主人为此哭了整整一天,这可以算得上是直接证据。
但是,问题仍旧没有解决。直到中午才坐上火车的我在车厢里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还有一种比较浪漫却不着边际的解释。总有些地方会让人感到震撼,也许是欣喜,也许是悲哀,无论是积极情绪还是消极情绪总能够做到让人提前消失,也许是那种震撼触动了心里,因此灵魂就离开这个世界飞往别处去了。
不过哪种猜想都没有直接依据的吧。消失掉的人又去哪了?我们一无所知。
沿着一路在轨道上的颠簸,过了正午的我也有些乏了,便躺回床上睡觉,醒的时候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情。期间做了一个梦。时间约是三年后的六月,我从家里的挂历上画了最后一个圈,整理好衣服,独自沿着小路漫步,见到很多人,都是擦肩而过。世界是黑白的,背影也是。我坐在高处,看着黑白色的日出日落。伴随着远处和自己身边飘散出的白色星光,画面也逐渐暗淡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终结的吧。
即使是这样短暂的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变得昏暗起来,依照时间来看,差不多也应该到站了。我索性就一直躺在上铺的床上闭目冥想。
俊杰在我登上飞机前短信告诉我说,人能够感受到自己剩余的时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虽然知道了这些,还是不免会有些伤感。
“三年,还有很长时间,足够过完高中的了。”我在床上小声嘀咕。贴在耳边的手机播放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我才刚刚睡醒,但还是感到沉闷。
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呢?会不会有摆渡人卡戎乘船乘我度过冥河去见哈迪斯,还是有孟婆为我递上一碗喝掉就什么都不记得的汤粥,或者说,还有其它不认识的神呢?
总之,死的时候会很美吧。
想着这种无所谓的事情,来到距学校最近的一家宾馆住下,虽说是最近,但算起来的话也足足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为此我提前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算上准备时间与候车乘车时间,也差不多和国内高中生一同开始一天的生活了,不,还要比他们还要早一个小时,想到这里,我才又调过手机上的时钟。(注:东京时间与北京时间相差一个小时。)
真的不是宾馆太远,说到底都该归结于学校位置的问题,因为位于奈良市的边角,类似于国内城镇外延的郊区,所以没有太多人光顾,于是各种设施也就没有在那里置办。而且在那里就好像开发区一样,所以近乎看不到什么古建筑。这一点在我来的路上就确认到了。一路走过房子在经过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绿化之后,视野突然狭窄起来,被切割得纵横交错的阳光铺照在在柏油路新刷的黄线上。那边就有一半算是我们的学校。不过,还好学校会提供生活的必需品及住宿房间。另外,人少一些的话我会比较享受这样的生活。总的来说,那所学校应该算得上理想。我躺到床上,明显的就能感觉出来这里的住宿条件明显不如早上那家旅馆,榻榻米很硬,屋子也小得可怜,灯光是昏暗的黄色,是那种看到就让人犯困的色彩。望向窗外,夜色却很美,窗子的对面就是亮着几盏街灯的游乐园。暗淡的灯光下,能看到一座描着霓虹边的摩天轮在月亮下静默地旋转。不知道是不是久居国内的缘故,总觉得还是外面的景色更灿烂。也许本身就是那种随遇而安的想法,到底没有感觉到“月是故乡明”似的某种惆怅。
窗外的星空只有寥寥几颗,大多数被地面上攒动的车灯与远处装点高楼的彩色霓虹灯所覆盖。伸出头上仰,依稀能看到今晚是满月,阵阵暖风吹来有些清爽。望着学校所在的方位,突然感觉有些无措,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呢?会是期待的那样吗?还是说依旧有数不清的告别……..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步入正轨前的开学(一)
“大家都才刚刚分了班,周围一定会有新面孔.......”躲在角落听着兴致勃勃班导的不靠谱的新学期训语,似乎他是把我忘掉了。
“哦~~”他朝我在的墙边瞅了一眼,然后才摸着后脑勺对我说“抱歉抱歉,忘了你还在这里了。”
“那么,大家欢迎一下新同学。”
伴随着讲台下的窃窃私语声,我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的汉字后面用不工整的平假拼出我的名字,台下嘀咕地笑着什么,大概就是在笑我字写得烂吧。但即使是这样的字,也是我在几天前练了好久才写出来的,本来我对写就不在行。
“看来这位同学的字很有个性啊,那么接下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额........我叫第五良人,来自中国........”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为了以后不至于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还是搓着拳头作了说明:“那个…..因为名字是在日本的时候起的,所以….训读就好了…..”,之后在台上愣了一会儿才听到班导说:“那么,就去坐下吧,正好还有一个空位。”
我的座位是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与国内的拥挤的教室排布不同,日本的教室看起来比较空旷,最少在距离上会比较舒适。但是坐在座位上还是总感觉不自然。
其实我在早上差一点迟到,原因就归结于昨晚调整了手机的时间却忘记把闹钟调整过来。因此现在比较窘迫的样子多少和这有些关系吧。
“所以说大家要和睦相处哦,顺带提一下,因为第…五同学来自中国,所以会找不到女生更衣室在哪里….“
“找得到才很可疑吧,为什么我一定要找女生的更衣室不可?”我这么吐槽出来之后,班里好像多了一些“他原来日语还不错啊”的讨论声让我羞愧地抱住头。
“所以说这样不就很好吗,干嘛那么拘谨啊,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很负责的班导啦。”
虽然还是想吐槽他,不过拼命忍住了。
“所以下课后热心的男同学一定要领着他去一趟啊。”然后我就听到他被女生丢东西砸到的声音。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话回正题,大家的住宿都分配好了吗?”
“欸欸~住宿,已经分配了吗?”我一下子从桌子里钻出来。
“住宿是昨天调配的,不过第五是转校生,应该还没有给你分配吧。”桌前的女生转过头来对我说。
“是...是吗?”
“那第五就下课后去教务处问一下好了,看看有哪位女同学愿意领你去。”
“女同学?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在位上小声嘀咕。
下课铃响之季,热情的女同学就把我周围围得水泄不通,我最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坐在我右边的男生身上。“还是我来带你去吧”,他推了下黑色镜框的眼镜,把我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得救了……”我从心里感慨一声。
“你不擅长和女生交谈吗?”
“不太擅长吧。不清楚要怎么交流,特别是还没有认识的人。”我跟在他身后朝教务处的方向跟进。
“我叫石川健次郞,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啊啊….请多指教。”
……
“抱歉,学校宿舍的分配名额已经用光了。不过宿舍已经在扩建了,预计明年就可以投入使用。”学校负责人很无奈地解释。
“不能通融一下吗,合住也可以。”
“这个恐怕也是做不到的,因为现在的宿舍已经很挤了。”
“那......学校外面有房子住吗?”
“这个.......据说也已经是占满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去试一下,因为私人住房还是有比较大的空间的,你可以问一下班里其他同学。”
这分明和没说是一个样嘛。
“没办法了,”石川摊着手对我说:“这样,我把我的宿舍让给你好了。”
“不不…..那你要怎么办?”
“我还算土生土长的奈良居民吧,找住所什么的一定比你擅长。”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想办法就好了。”
“真的不用吗,那我帮你打听一下附近的住所吧。”
“谢谢,麻烦你了”
直到上课铃打响,我才回到班级里。因为这一天仅仅是新生报到,所以没有安排课程,所有人需要做的就是认识一下周围的同学。右边黑色碎发盖过眉毛的高挑男生就是石川,就是他带我找住所的;靠门坐着的肌肉型男是太刀川士司,据说他在剑道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原是剑道部的副部长,后来因为兴趣的原因放弃了剑道,他的爱好是与他体型极为不相称的做饭和乐器。坐在最前排讲台后面的男生是本班的班长风间和田,是染了金色碎发,耳朵打着耳钉,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的那个人。虽然有点疑惑,不够听说他和班导很聊得来。
至于女生,我只能在同学们的谈论之间知道,坐在我前面的黑色及腰长发的女生叫白柳柒月,右前方的叫月奏夜纱子,是班里的副班长,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是由她掌权。左前方的女生有着非常罕见的可爱姓氏,小鸟游,小鸟游晴。我只能用手指不断变更方向来辨认同学的名字,本来的,我对这些事情就没什么大脑。
特别一提,我们的班导名叫松下纯泉,数学老师,就是今早介绍我如班级还和我开莫名其妙玩笑的那个人。虽然还没有怎么接触过,不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老师的样子…..说到底…….相声演员?大概是这样吧….在我印象中。对了,在我的左面,就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白色长发的女孩,她一直板正的坐在位置上,好像一个早上也没有见到她和别人说几句话,即使女生也很少和她交谈。我走过去向她打招呼,看到她的面孔时还是吃了一惊。如夜色中明月一般的脸颊上有一对赤色的眼眸,会有一瞬间觉得她是在委屈什么。优雅的神韵,又像是夜幕中的钢琴奏鸣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样子我好像想到什么。
“你好,我叫第五良人,请多关照。”
她先是有些吃惊,随后又露出了很悲伤的表情,又在一瞬间隐藏起来。她看着我伸出去的手,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你好。”
有些尴尬,但我还是继续问下去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漆原。”简单的回答过后,她回避过我的目光。
“名字呢?”
她没有回答我,扭向窗外的头知道几分钟后放学铃声响起时才收回来,把座椅推开后,很快地走出教室。留我在原地望着她逃出的方向不知所措。
“她就是这个性格呢。”石川过来拍着我的肩膀。
“是吗........”
“她很少跟别人交谈,不过对你还是有点特殊的。”
“什...什么?”我看着他的黑色镜框。
“她和别的同学还可以正常交谈,不过好像和你没有办法这么做吧。”
“是…..是吗….”我也发现了,不过我们是第一天见面吧,为什么要这么反感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谁知道呢,她从高一开始就有些奇怪,我们高一的时候就是同学,不过也说不上话。”他停顿了一下:“你对她也有些特别。”
“哪里....”只是觉得……有些在意。
“你不擅长和陌生的女孩交谈的吧.....但是你可是主动找她说话的。”
“是吗.......好像是这样。”我再次把目光回到她离开的走廊。“也许是她的银色头发很漂亮的原因吧。”我这样解释。
石川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然后也背起书包离开。
“宿舍的问题我会帮你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今晚的时候先在我这里过一夜,你应该没地方住吧。”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而且…也没有那么麻烦。”
步入正轨前的开学(二)
因为没有带,也根本不会做便当的缘故,午饭时间我仅仅是从食堂里买了面包回来,教室里的人并没有很多,还是有一部分人是去食堂解决温饱,我受不了食堂的喧闹,还是选择自己待在相对熟悉的教室中。
太刀川的身边围满了女生,就算不认真听也能知道大致都是在夸耀他的心灵手巧,其实这种问题不用想也会知道,这样的体型却格外细心温柔,甚至说话声音冲不开女生的包围圈的他,自然会受到很多女生的欢迎。风间和栗子色短发的千岛葵中间隔了一本字典的距离;月奏人坐在墙角,不时地朝那名叫漆原的银发女生位置投以目光,我也疑惑似的盯着她的座椅,当然她不可能在这里。下课铃打响她就立刻从后门逃走。坐在前面的白柳吃过饭后她就一直趴在桌上不时地朝教室后角的方向回望。
是太刀川吗?我这么想着突然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早啊,新同学。”
“啊~~~~~~”我被脖子边突然传来的中性声音吓了一跳,但即使我现在倒在地上也能知道刚才那个声音是.......
“没想到你也在这个班级啊。”
“你还说......”我从地上爬起来把板凳扶好。“我的面包都掉了。”
“放心吧,我会赔给你的。”“不过话说还真巧啊,你也来这里上学。”
“你也是新学生吗?”
“我在高一的时候就是这里的学生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东京下飞机,近一点的不好吗?”
“我只是奉命去中国代购东西去了,顺便去东京看一看。”他贴在我耳边小声说。
.......去中国买了一瓶韩国香水再回到东京旅游......这样的人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脑子。
就在我默默吐槽时,他转过身去大声招呼:“啊,晴,你来了......”又让我胸口一颤。这家伙,说话要不要这么吓人。
等等......他和小鸟游已经这么熟悉了吗?
“你怎么下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分到别的班去了。”小鸟游垫着脚尖对他左摇右晃。
“我只是睡过头了,”他挠着自己的头,然后在书包里掏出香水,就是我在飞机上见到的那个。“这个是买给你的。”
小鸟游对着包装盒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韩国的香水吧,我记得你可是去的中国.........这么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虽然看他们的关系不应该插话,但我表示非常赞同。
“第五同学是中国学生吧,中国有什么特产吗......或者说是比较有名的东西。”
“额......这个嘛.....韩国化妆品也可以算是了..........”
“哦?原来你是姓第五啊,我叫三原拓也,请多指教。”
“第五良人,请多指教。”
小鸟游把三原推开,“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吗?”
“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那时候还多亏了第五做翻译,要不然韩国香水也买不到了。”三原站在小鸟游的身后,我这样对比身高来看,小鸟游的身高还算正常,而三原只是比她高出半头而已,同样的浅黄色头发给人的却是比较温和的感觉。
“对哦,我才注意到,第五的日语这么好吗?”小鸟游踮着脚尖问我。
“应….应该是从前就会的,毕竟没有学过,也有可能是学过忘掉了吧。”“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应该是这样的。”
“第五还记得自己父母是事情吗?”
“不记得了。”
“那没关系呦,大家都是一样的” 小鸟游的话让我感觉有些温暖,“那么,以后大家就一起生活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恩,请多关照。”
下午教室的人比起早晨明显多了不少,人满为患的教室里挤满了不少准备加入社团的高一新生,我同样也成了班里各种社团的争取人物:
“第五同学,园艺社要加入吗?”
“料理社要加入吗,可以试吃哦。”
“我看你有带相机,加入摄影部吧。”
诸如此类的全被我以没有才能的理由婉拒了。虽然在国内的时候就常幻想社团的样子,不过,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和很多人一起吧,更重要的是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就连放学后男生们一起在操场上打的棒球,我连规则都没有听说过。就算我听过一点音乐,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加入音乐社吧。如果真的说我有一项过人之处的话…..我中文还不错。
“喂,石川,你认识三原吗?他和小鸟游是什么关系啊,我听到他直接喊小鸟游的名字耶。”我趁班里热闹偷偷把石川拉来问他。
“他们两个是恋人关系,这你看不出来吗?”
“你们以前也认识吗?”
“高一的时候我们也是同学。”然后他才想起似的解释道: “这个班里大多数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只不过有很多都消失了,所以不得不从新分班,比较好的一点是,这个班里并没有多少人离开,所以是少数没有被打乱的班级。”
听他这么说,忽然又觉得自己好不合群的样子。搞什么,明明没有关系的。
“是...是吗。”我又向左面的座位上看去,她还没有来,准确的说,已经要放学了,她还没有来。
“她叫漆原,漆原留音。”
“谢.......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感觉可能你会比较在意吧,或者说……对她的态度比较特殊?”
“.....只是感觉有些奇怪.......感觉好像忘掉什么…这样”而更令我在意的是,她为什么看起来很讨厌我。“唔,说到底你们也许真是一类人呢?”他这么扶着眼镜对我说道:“整个班里什么社团都没有加入的只有你们两个哦。说不定之后就能搭上话了。”他这么拍了我的肩膀又回身到社团纳新工作中。
“一类人吗….?“我甩甩头又浮想起曾经与我一类的那名女生,”不,我不希望这样。“
但是…好在意啊。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陪我到下午的放学铃声打响,直到下课铃响过很久之后,她还是没有回来。在打发走邀请我合住的石川之后,我来到班导的办公室,这个学校很贴心的一点是,各科老师的办公室外都贴有成员名单,因此只要对着名字摸索就能很快找到。
“有什么事吗,良人弟弟........”推开门之后,班导正一个人趴在关掉灯还拉着窗帘的昏暗办公室里,一副糜烂在地里的样子。
“请不要这么恶心地叫我......”
“那良人弟弟有什么事吗?”他还在趴在自己的胳臂里面,连头也不抬地问我。
“那个.......”有些顾及,但还是开口了“老师,今天下午漆原没有来耶,是有什么事情吗?”
“漆原?白头发的那个吗?不知道,反正今天不用上课,老师才不要管那些琐事。”
好歹你要关心一下吧.....
他继续趴了许久见我没有离开才开口慵懒地回复我:“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吗?如果你看上那女孩了,老师到是可以撮合一下你们,不过我要提醒你,那女孩可能是性冷淡。”说着这话,纯泉他才打着哈欠地从办公桌上趴起来。
“谁关心那种事情了。”果然是很不靠谱的老师,“我是想问住宿的问题...我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哦,那个问题呀,我已经和校长说了呢,不过现在还没有解决办法,如果良人弟弟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住一起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可是很懒的,两人弟弟正好可以帮我洗衣服喔,互利共赢。”
“那样只有你得到好处了吧。”
待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又趴了回去,“良人弟弟帮我把门关上谢谢。”
“不要再这么喊我了。”
“太感谢了,良人小弟。”
不靠谱的老师,不熟悉的班级,被人讨厌的感觉,还没有住处........不禁又要抱怨生活艰难。回到教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能看到还在进行社团活动的人群,楼下乒乒乓乓的清脆响声和呐喊助威的声音是棒球社的活动。在教室外走廊的拐角处一直走,能听到从音乐教室传来的钢琴声,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我听到的时候才刚好开始第一乐章。缓慢沉重的键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弹得时慢时快,并不像原作本身那样沉缓。而是平缓得如流过平原的春水。随着弹奏继续,各个音符间的距离也被拉长,琴键触动的力感也如蜻蜓点水一般随着一排联动的波纹远去,即便到了本该快板弹奏的部分也被刻意延缓了时值,这种弹奏方式,在想什么呢?
虽然每个演奏者都会对同一首曲子有不同的弹奏方法,而通常来说大多数人都习惯以自己第一次听的版本作为正确的演奏方式。所以说……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门还敞着一丝缝隙,钢琴的声音可以一直延续到走廊尽头,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敢再把门偷偷推开一些看看究竟是谁弹奏出这样的曲子。我在走廊悄悄漫步,钢琴的声音在第二乐章的结尾戛然而止,接着是看到门被缓缓推开,我急忙跑回教室。
是音乐社在练习吗?我趴回桌子上想,毕竟里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在教室中反复回味刚才所听到的乐章。也许是我对音乐的了解并不专业的缘故,也无法准确评价弹奏得究竟怎样,只是在业余的听众看来,这种节奏稳定的慢板要比还没有弹到的第三乐章中快速的游移旋律耐听得多。第二乐章如歌似的慢板一直在心中回荡,但是《悲怆》为什么要这样弹呢?这样想着索性拿出手机下载原版,却意外地发现我的手机中竟存有好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录下的录音,从数量上来看,大概占有手机内存的三分之一。而我随手点开的那一段,恰好就是《悲怆》。
我将手机抵在耳边,遥远地听着从手机中传来的,音质模糊如雷雨下落的八分音符连奏,突然才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悲怆》本身的意思相较于“悲”其实更倾向于“多情”或者“浪漫”一点,所以或许我从教室里面听到的才算正确的弹法?
学校无法提供住宿,我在班里自娱自乐总不能怪我。直到手机电量不足,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咚咚咚~~~推门进来的是一位银发垂肩的少女,她半躲在教室门后微微低下头:
“如果你没有地方住的话,就来我家吧。”
离别的钢琴奏鸣曲(一)
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不可抗力,我居然住到了漆原的家里。
“真的吗,听说第五同学和漆原同学同居了。”
只是暂且寄人篱下好吗。
“好像说是第五要挟漆原这么做的。”
我哪有什么可威胁人的东西。
“听说第五昨天对留音做了那些事情呢。”
我昨天明明是被晾在房间里了好不好,她完全不理我啊。
“简直禽兽。”
还是早读时间,听着班里的女生窃窃私语已经到了不可挽回愈演愈烈的程度,那个不靠谱的三原,我绝对没有想到他也会出现在同一栋楼里,还是在漆原隔壁。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说露嘴了。”
“我已经对你绝望了......”我趴在桌子上回复他。
“不要这么绝情嘛”
你还这么无辜地看着我,我才是最无辜的,我不过是找个住的地方吗,恰好漆原又主动邀请我........我只是没想到那两个床居然会在同一房间。如果说非要说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的话............我把目光偷偷撇向漆原的位置,她还在那里专心读书.......一副俨然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又把身子侧了过去。
问题真的闹大了。
“果然…..还是搬出去算了?”早间班会后,我蔫在桌板上,这么想着。
“都给我安静............”从前排黑色长发的副班长那里传来的命令很快遏制住了教室的躁动,当然了,躁动来源终归是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如果你没有住的地方的话,就来我家吧。”
“啊?这怎么可以.....你可是女生耶......”
“我没有问题,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欸欸~~~等等,我考虑一下…”
所以才会说是因为神志不清居然真的跟着漆原走回家里。
漆原的家就位于距学校不远处的一所居民楼里,从外观来看的话也算得上是较为高档的住宅区。小区的周围是一片面积广大的樱花林,这个季节的樱花还没有开放,或者说是已经谢了也没有问题,总之,即使是一片红褐色的樱花林,远远望去也比光秃秃一片要雅致得多。
“那些都是樱花树,这个季节已经谢了。”她指着面前的大片樱花对我说。
“恩,我知道。”虽然我很想问她是不是知道富士山的传闻,不过大概会自讨没趣吧。因为有过这样的自觉,所以我只是跟在她身后回答着她的话。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不过因为地方偏僻物价又高,所以不会太方便。”漆原还是用着毫无生气地的语调对我介绍这里的一切。
“没有关系。”
顺着直升电梯一直来到十五楼最高层,老实说,我一开始真的被这样高的住宅层数吓到了。顺着电梯向上很快就到了十五楼,走出电梯门才发现这里的布局更像是国内见到的高档宾馆 。
她在十五楼走廊的倒数第二个门前停下来。
“到了吗?”
“恩。”她轻轻地点头。
“最里面的是小鸟游的房间,有时候三原也会来看她。”
“呃呃....不用了解得这么全面吧。”虽然已经知道了。
她打开门示意要我进去。
“打扰了。”我迈进屋子才发现这里比想象得还要整洁,虽说女孩子的房间会相对干净,但那种窗明几净的空旷与排布恰到好处,纯白色的灯光也为屋内增添了温馨,不对..........细细感来应该是静谧。窗内的明亮与窗外的昏暗之间划出了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仅仅是站在这里就会感觉到孤独渐渐袭来,不知道为何,我在屋子里会隐隐感觉到一种心房被指尖触动的惴惴感。
“房间里面的物品随便用好了,不用在意我。”漆原没有生气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哦~~哦,那…那就承蒙关照了。还有….给你添麻烦了。”
“那里是你的卧室。”她的手指向屋子里面,“帘幕里面靠窗的是我的卧室。”
“等等.......为什么我们的卧室是在同一件屋子......”
“只要用帘幕隔开就可以了。”
“挡住也不能解决问题吧.......”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和良.........”她猛地摇了摇头“..........”
“我叫第五良人。叫我第五就可以了…”被女生记不住名字真的好尴尬。“虽然音读起来可能怪怪的。”
“恩,如果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和你调换床。”
那根本没有用的好不好。
“我倒是没什么,”我在床边的地板上盘腿坐下盯着自己的脚跟,“男生嘛,脸皮厚一点也没关系,但是你是女生耶,传出去的话影响会不好的吧。”
“没有关系.....”她仅仅是很冷淡地回复了我之后,便抱膝坐在床上。
气氛好尴尬。
“那个.......漆原要不要喝汽水,茶什么的也可以,我去帮你泡。”
她没有理我,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不过,就算她要喝的话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低着头,然后鬼祟地飘动眼球朝她飘去。
一头仿佛初春覆着白雪的银色长发,雾凇般带着水雾的碎刘海,几乎看不见血色的肌肤下沉静的侧脸。弓弦似的睫毛掩着剪水似的朱色双瞳。她的身边飘散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我看着她明眸善睐的样子,心中突然一阵骚动,然后在她发现之前撇开视线。
“那个,我可不可以去别的房间看一看。”
“随便....”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动也不动。
好尴尬。在我悄悄起身走出门的时候,漆原才小声地叫住我。如果不是我静悄悄的挪动步子,她的声音说不定真的会碰到纯白的瓷砖而摔碎。
“…..需要什么想去哪里都不用对我说,也不用在意我。”
她愈这么说我愈发担心起来。但还是低着头看着她脚下的倒影“哦”了一声走向别的房间。
离别的钢琴奏鸣曲(二)
我推开隔壁房间的门,还没有开灯就看到一台黑漆上映着月亮倒影的立式钢琴,琴盖是阖上的。这间屋子要比卧室小很多,而仅仅是这架靠墙而立的钢琴就占据了近一半的空间,钢琴的旁边,靠墙处有套不大的棕色沙发,我试了一下,刚好够我躺下。我坐在钢琴椅上,随意地拨动了钢琴上的几个键音,踩着弱音踏板还是发出了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平稳地脚步声,我急忙站了起来,漆原就站在门口。
“抱歉.......我随意动你的东西了。”
“没有关系。”简介的回答后,她坐到了钢琴边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什么也不说。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才发现钢琴的琴盖上还放有一台老式的黑色收音机,不管怎么看都和这架钢琴不搭。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我指了指钢琴上的收音机。
“收音机,也可以录音。”
“原来你喜欢弹钢琴啊,太巧了,我正好不会.........哈~~哈~”简单的玩笑并没有让她布满阴霾的脸上多出笑容,反倒露出了被隐藏后极其悲伤,像要哭出来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我突然想起孔佳经常问我的一句话,虽然自己来说觉得莫名其妙,但看着她沉静的眼角,我除了这句话什么也想不到。
为什么要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呢?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她也隐约可以感受到某个人的消失呢?搞不好是他的恋人?所以就找来我填补空白….这样?
不过就算这样想也完全生不起气来,因为只要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里就莫名难过得说不出话。
老实说,我是第一次看女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欸欸......那个.......”我就盯着地面在她的对面站了好久,才找到了无关的话题开口“啊啊,对了,这个是作什么的?”我指向门后挂着的黑色长条布袋,“我可以看看吗?”
“不可以。”就在我刚要走近布袋的时候,她突然叫喊出来打断了我,被吓了一跳,“不可以。”她的声音又变得很脆弱,好像冬日的晴空一般。但她并没有试图抢走布袋,只是仅仅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
“抱.....抱歉”,我低着头站在门口,“抱歉..............”
“抱歉.........”她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抱歉........我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情.........”她越说,头又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他抱着腿蜷缩着..........果然是什么人消失了吗…….
“抱歉,我不会再动这个东西了........请你原谅.........”鞠躬的我稍稍抬起头看着她,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之后.........直到今天早上,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说一句话。虽然之前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现在感觉像是完全被讨厌了。
下课铃声想起,“漆原.......那个.......十分..........”,抱歉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座位,离开了教室。
感觉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不用太在意她刚才的举动。”坐在右边的石川走了过来,“她课间从来不会待在教室的,可能是比较享受私人空间吧。”
“是这样吗.........但是......毕竟那种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啊。”我不停地揉弄头发,却丝毫想不出任何对策。
“现在班里的同学都是认为是你请求和她同居的是吧。”
“同居.........应该是这样吧。好苦恼啊。怎么解释啊….”靠手臂支撑着的脑袋一下子又锤在桌子的木板上。咚~咚~咚~~
“那,反正现在怎么看都是你在被人议论吧,那么对她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哈……”就算被讨论的是我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啊,害我一瞬间还在考虑干脆再转学一次算了。“啊啊,不管这个了,“我揉着自己的头发:”那.......有没有什么能让女孩子高兴起来的办法.........”
“这个嘛........”
“我知道我知道。”三原在我背后拍了我一下,“女孩子嘛,就是喜欢一些惊喜,送点礼物什么的就很不错。”
“那要买些什么.....”
“真是的,居然连送什么礼物都不知道就想追女孩子,”他拍着我的肩,“嘛,算了,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快点拿本子记下来,我要传授经验了。”
“哦哦,”我迅速地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好了,开始吧。”
“咳咳,首先,送礼物就一定要知道送礼对象是什么样的性格,想晴这样活泼的女孩就可以送香水或者花束一类的礼物,如果是白柳这样文静的女孩可以送漫画书,要是漆原的话..............”
“恩............”
他拿过我手中的笔记,“你这写的是什么呀,我怎么看不懂........”
“这是中文啦..........快点继续。”
“啊啊.......哈哈........我也不知道漆原的性格应该送什么..........送冰块可以吗?”
“第五不要听拓也乱讲,”小鸟游也凑了过来,“只要是真心的话,送什么礼物女孩都会开心的,不用在意女孩究竟喜欢什么。”
“话说是这样....但是..........”
“我支持你呦......加油吧.......”说着便把三原拖走。“回去要好好练习.......”被拖走的三原还在向我招手。
结果,近乎一整天我都是在出谋划策中度过的,数学笔记本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攻略经验。算了,本来日本的高中数学就比国内简单一些,况且现在我算得上是回读高二,即使落下前面几节课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上课的时候我还会时不时地朝她的方向看两眼,她无一例外地都在回避我的目光,下午的时候干脆就将身子侧向远离我的一侧,放学铃打响后就逃跑似的挎起书包离开教室。我正要出去追她的时候却被班里传授经验的同学拉了回来。
离别的钢琴奏鸣曲(三)
“第五快点坐好了,我们还有经验传授给你。”下课才没几分钟我就被班里的男生团团围住,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方面比较有干劲?
“女生会比较喜欢心灵手巧的男生,比如料理啊,家务什么的,或者说自己动手做一些工艺品也不错,”太刀川正用他一米八的彪悍体格向我介绍居家秘籍,“另外男生要温柔体贴一些,不能对女生说一些过分的话........”
“话是这么讲........但是我现在连和她沟通都做不到呃.......”
“那么可以试试惹她害羞啊......”三原又一次扑了过来,“不要拽我,我还没有传授完......”,“试试在她沐浴的时候装作不小心闯进去,说不定.........”
“去死吧拓也君.......第五不要听拓也瞎胡闹........”
“快一点记上......啊啊........不要拽我的耳朵......啊啊啊啊....”
三元君走好。
“那个......”太刀川用和女生一样温柔的语调问,“那个.....我可以继续吗........”,“如果上面的不管用的话,可以尝试一下锻炼一下肌肉........这样女生会比较有安全感........”
请你不要用你那裹着校服都能凸显出来胸肌的体格来打击我。
“哦哦,好的........我会试试的.....”
隔天后的同学们就更明目张胆地在课上传纸条给我,虽然漆原也都看到了,但我还是诚心诚意地摘录了下来。
但是为什么我的笔记本上会被画上了“强推”和“不可抗力“这种字样?希望漆原一定不要看到。心虚过头的我偷偷扯下那一页团进垃圾桶里。随后才想起来,他们说的建议我都记在了那一页纸上。
泡汤了。我这么想着朝桌洞下面叹了一口气。好像就有人在说“放弃吧,孤独终老吧”这样的话。
不过话说,我应该不是想追求那个女生的吧,明明才第一次见面。我只是简单的希望她能稍稍开心一下…这样就好。
在社团都结束活动,学校的一天就快要过去,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月出样子,我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副班长突然从脖子后面拉住我:“你应该知道些音乐的吧?那孩子喜欢音乐,就这样。”她仅给了我这样的暗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垂在背部随走路摇摆的黑色长发,正融入到熄灯后的走廊尽头。
从早到晚,如果没有丢掉的话,大概接收了有三页纸张厚的建议吧。但即使这样,回到家后,直到现在........我们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漆原.......”,我鼓起勇气喊了她的名字,她终于扭头看我了,“那个.......星期天要不要一起出去逛街?”
但她只是毫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轻轻地抬起眼睛朝我的方向。
“欸欸,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不要。”
“欸?”
“不要去…..我。”
这样的回答也早就料到,所以根据攻略,下面应该说:“就当是为新同学介绍一下环境,商店啦什么的,我也好帮你买一些东西......要不然我住在这里也会不好意思的.....”
她看着我,赤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的依旧是凝滞的目光,她朝我凝视了一会,“好。”轻描淡写的声音后又把头埋入了膝盖中,和昨天一模一样。
房间里没有电视,我们两人隔着没有拉上的帘幕分别坐在自己的床上面对面却安静得要死,我远远望向窗外明灭的灯光,漆原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那个.......漆原也喜欢看夜色吗?”
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刚刚开始的雨声,漆原终于回复我了:“第五,要听音乐吗?”
“嗯嗯......”
果然,副班长的话是可靠情报。
她从床上站起来,朝琴房的方向走去,我仅是很小心跟在她后面一公尺处,随后就传来了跳跃的钢琴声,曲子是贝多芬中期的代表作之一,《降E大调第二十六钢琴奏鸣曲》,而漆原现在弹奏的,是跳过一二乐章,直接进行的第三乐章。我没有去打扰她的演奏,只是在门外倚着墙坐。欢快的八六拍配上E大调像是在花丛间起舞的蝴蝶。第一主题高声部的八分音符均匀地如嵌在同一个王冠上的明珠,左手部轻盈的和弦宛如溪水从远方潺潺流过。老实说,如果不是乐章开始突如其来的如湍流拍岸的属七和弦与琶音,我很有可能记不起这首曲子的名字。
与平常我们所说乐曲的名字不同,古典乐的名称通常都是后来人命名的,而像贝多芬这首亲自命名,且为三个乐章分别起了副标题的,则少之又少。我会记住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名字。
但是,也许是由个人的心境不同,或是由演奏者的心情主宰,我仍在她的指尖,捕捉到一刻犹豫。
乐曲在转向降B大调时突然被中断,乐曲停了下来,我的耳边还久久回响着琴箱内的余音,随之是漆原的声音,“好听吗?”她的声音落在地上摔碎似的弹起。
“嗯嗯,好听.....”我把头悄悄伸向屋内,漆原还坐在钢琴椅上,但她是在看我,我深吸一口气:“大概是我听过最好的琴声了。”我没有骗她,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场,在这么近的距离听人弹钢琴。“可我弹得一点也不好。”她盯着自己的指尖,接着握起小小的拳头抵在胸口。“该怎么处理这种感情呢?怎么也处理不好…”她应该是在说曲子吧,与听不同,要将感情完美地弹出是困难的,我听过这些曲子后多少会有这样的自觉。所以,我听到的犹豫,大概就是她说的那种吧。不幸的是,我只会听而已。
“可能是现在氛围有些奇怪的原因吧,”我从地上爬起来,“比起这个,为什么要弹这个曲子?”
“感觉……比较符合现在吧。”
“现在.....吗?”我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的气氛比之前好到那里去,如果依照现在屋外下雨的情节,也许弹奏《葬礼进行曲》更会比较和时宜吧。
“这首曲子的名字叫《离别》。”
“我知道。”所以说真的是谁消失了吗?和我猜的一样。不过我才想到这里,她就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似的转身朝向阳台,窗外的月色清晰地映照在隔壁楼体的玻璃墙上。
在我背过身的时候,她从屋里跑了出来,回到房间又蜷缩在了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也只好坐在她的对面。
“那个.....漆原可以教我弹钢琴吗?我可是很认学的。”到很久,能听到远方的钟声的时候,我才换了个姿势地问她说。而她只是红着眼瞳,疲惫似的微微抬起头问我:
“良......要喝茶吗?”
只有我能做到的事(一)
我的父母,应该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如果是在小学与初中的过渡时期,是还有其他亲人和我一起生活的。那时候我们还不住在城里,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平房建筑就是我生活的地方。那时候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奶奶则住在更远的地方,年幼无知的时候还会经常向爷爷提出父母是谁的奇怪问题,但似乎爷爷也一点也不奇怪,却也从来没有详细回答过我,只是对我说鳏寡孤独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
我还能清楚地记得,爷爷的消失是在一个昏暗的夜晚。那段时间爷爷因为时常眩晕而被送去医院治疗,即使是到了医院也无非是打营养液,输血浆之类的医疗措施,所以看样子并不是大问题。那时候爷爷住着在的医院也算是县里说得出口的二甲医院,因此爷爷待在那里我会非常放心。因为离家仅有十多分钟的步行距离,也会经常带着我不认识的近亲做的饭来一起看望爷爷。
仅仅是几天之后的夜里,准确的说是在不该醒的时间被邻居叫醒。不看表也大概感觉的到还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我在被窝里被叫醒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赶快去医院吧,你爷爷病危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能很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在邻居的催促下披了外衣就被拉着朝医院赶去。天很黑,路灯都病怏怏的倒在一旁,只能提着手电四处打摸。等到就要走进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带我赶到医院的邻居却说,还好不是什么大事,仅仅是感冒来就医而已,如果变成发烧就麻烦了之类的话。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们确实不是朝着病房的方向去的。那时候已经大概能明白,爷爷去世了。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我第一次记得消失的人。
那个女生……漆原她也同样记得某个消失的人吗?
再后来,不记得什么原因,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住到父母为我留下的房子里面。到现在我来到日本奈良,和......一个我刚刚认识的女生住在一起。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和当初被叫醒时一样,还是凌晨,我躺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夜半的清晨......看不见的清晨,淡蓝色的帘幕遮住了漆原那边的夜空,只能隔着帘幕,大概感觉到料峭的白色灯光。明明是夏秋交接的季节,却听不到夏虫与寒蝉的舞曲。窗外很安静,屋子内也一样,连墙上挂着的石英表都是静音的。明明是深夜,大脑却没完没了地清醒着,无法入眠,索性坐了起来,翻出枕头下的手机,又再次滤出了还在暑假之季接收到了来自日本的电话。说来奇怪,我不记得这个手机究竟是什么时候买来的,总会觉得似乎是在使用这个手机之前,手机中就早已储备好了很多名字,再加上后来能够明确记得是自己添加的联系人,减去灰名人物......还剩大约四十人左右,真正还保有联系的则更少。
那个号码已经被几天内与宁的通话记录完全埋没了,不过它类似于诈骗电话的红色显示的外地号码确实引人注目,如果说真的是诈骗电话,那确实没有必要特意从日本打来,而且.....电话那头什么都没有说......
“沙~~~~~~”帘幕被缓缓拉开,我抬起头看到的是穿着浅紫色单薄睡衣的漆原,她的银色头发在这样的夜幕之中看起来好温柔。
“抱.....抱歉,”我连忙盖上屏幕光线,“抱歉把你吵醒了........”
“良.....还没有睡吗?”
“啊啊.......”意外的温柔回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还没......在想一些事情.....”
“那....良...要喝茶吗?”
“欸......漆原先睡吧....”
“我也不困,”漆原摇了摇头,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良,要喝茶吗?”
“好....好吧.....”果然不忍心拒绝,不过看来今晚是没有办法再睡了。
没有一会儿,漆原就端着冒烟的茶杯走来了,我品了一口还有些烫嘴的茶,意外地感到有些怀念,想起来中学的一些时光,在同样的夜里。
我在银色如纱的水汽前不时地朝她看去,而漆原依旧是抱膝坐在对面的床上什么也不说。
“这个是红茶吧,漆原也喜欢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日本的抹茶。”
她只是依附我的声音轻摇着头,用很安静的声音对我说:“我以前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
“是...是吗,”有些意外的我又轻啜了一口印有青花的茶杯中的淡茶,“那,漆原对中国的印象是什么呢?”
“那里还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她流利的中文又不禁让我有些惊异,她所说的一段时间究竟是怎样的?但她夜幕中明亮的朱色瞳孔中却略微带有失落,我看着橙棕色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禁又一种难言的遗失感涌上心头。
“是.....是吗.....”是什么样的地方呢?我只要注视着她好像敷了一层霜似的睫毛就什么都问不出口。
漆原微微低下头,月色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换过来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良刚才….在想什么呢?”
“啊啊......我是.....我在想那首曲子,为什么漆原要弹《告别》呢?”“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弹罢了。”她站起来朝窗沿走去,茶已经有些凉了,我便慢慢吞饮下去,但那种说不出的异样感随着茶杯内的液面下降而逐渐加深。
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至少从现在来看,看不出来需要告别什么。就算问了,她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的吧。
“也许这个钢琴曲良才会比较喜欢吧。”她从床上离开,赤脚向录音室走去。
“等等,”我拉住了她,看着她回头看我的悲伤眼神,手又不自觉地松开,“那个......这个时间不合适吧。”
“屋子是隔音的,只要门窗关好就没有问题。”
“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门窗被紧闭而传来的压抑感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仅仅从开头跳跃的音符便能辨认出,这是现代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知名作品《梦中的婚礼》,g小调的轻松旋律像是歌女在翩翩起舞,甜美又带有忧伤的旋律在回环复沓的段落逐渐上升,像迷失于幻境,又像是美梦即将破碎时的惆怅,美妙的节奏使我神游于窗外的夜空,坐在钢琴边,在漆原的一侧,能够仰望窗外分毫的夜空,一瞬间夜空被涂上了霞蔚云蒸似的水墨,似乎还能遥远听见夏虫的舞步,秋蝉的鸣泣,和耳边的低语。
乐曲没有停止地在g小调上循环,我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朦朦胧地亮了。
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二)
“已经这么早....了吗?”
钢琴声在我说话之季中断,“你觉得怎么样?”
“哦哦......说实话我会比较喜欢这个曲子。”
“是吗.......”她再次回避过我的眼神。
“为什么会要弹这个?”
她指着我放在一旁的手机,“不是你的手机铃声吗?”
没错,那是我的手机铃声,应该是在和宁通话的时候听到的。
“比起这个......”
“天亮了。”她指着窗外渐渐变淡的黄色。
天边的鹅黄逐渐褪去,远处的景物也渐渐清晰起来,我的目光随着流动的人群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远方。
“还有一些时间呐。”她打开摆放在钢琴上面的略显老旧的收音机,一股令人倦怠的广播声音流露了出来:大家好,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六点,大家也看到咯,天已经亮了起来,那么就把这首带有朝气节奏的歌曲送给大家.......
随后录音机中就倾泻出了并不娴熟的吉他和弦的声音,曲子大概是日本民谣,总之低沉的声音与生涩的技巧反而让焕发活力的歌曲变得发人困顿。结果就是........现在漆原睡着了,正爬在我背上。
“原来昨天听到的钢琴曲是漆原弹得呀。”和我同行的小鸟游搓着眼睛问我。
“是....是呀......十分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没有.....”小鸟游背起双手然后悄悄对我说:“第五同学还真是很特别呢。”
“有吗?”我也尽量压低声音,避免吵醒背上的漆原。
“漆原以前从没有对我们说过她会乐器这种事情,月奏……也就是副班长的音乐社曾邀请她加入还被她果断拒绝了,听说她们社团现在还没有弹钢琴的成员。”
“有这种事吗........”
“所以说漆原对第五还真是特别呢。”
“其实我也很奇怪。”我俯视着自己挪动的脚尖沉思起来。
“奇怪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摇着头,“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说不定是第五喜欢上漆原了,没关系,我支持你,”她再次压低了声音,看着我背后的漆原,“她太勉强了。”
“我也隐约会有这种感觉。”
“不管怎么说,第五君,加油吧。”
........
走进学校,穿过有些昏暗,鲜有人经过的狭长走廊,进入还没有任何人来到的二年级c班教室,才刚打开门,一股从窗外涌入的闷热之感就向我袭来。我和小鸟游把漆原扶到她的座位上,意外的是她还睡得很香,也难怪,昨天弹了这么久的钢琴,辛苦她了。不过好像我的领口与肩膀沾上了漆原发间独有的薰衣草香,害我只要呼吸就会有她还趴在我背上的错觉,这么想之后,脸颊也有些烫起来。
我在导师办公室借来了空调的遥控器,但是却发现趴在办公桌上的松下老师正睡眼惺忪地盯着我。
“哈喽,良人弟弟,这么早就到了啊啊啊啊............”
“打着哈欠就不要说话了啊。”
“啊啊啊,良人小弟,昨天过的怎么样啊...”
“说话要拿出班导的样子啊,不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松下埋着头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有些来气。
“太感谢了良人小弟,原来你还记得我是班导啊.......”
“你这样的德行鬼才会不记得你,”我试着把他拉起来,但他还像赖床的孩子一样不肯起,“你再不起来早间班会就要开始喽。”
他继续埋着头向我挥手,“那种事情要福泽谕吉去处理就好了。”
“福........泽?”
注:福泽谕吉是日本万元钞票上印有的人物。
“良人小弟真是一点也不懂幽默啊。”
“快把你那不靠谱的幽默收起来。”
“好啦好啦,我再去睡一会....不要打扰我.....拜拜。”
最终借到遥控器的我被松下闭着眼睛赶了出来,回到班里的时候,早间晨读已经开始了,班里的同学也已经坐满。我打开空调,吹着后排空调吹出的还有些潮湿的冷风,又听到了班里的窃窃私语。
“你们看耶,今天漆原好累的样子,一定是第五做了什么事情....”
“听说第五对漆原图谋不轨呢。”
“简直禽兽......”
“都给我闭嘴.....”月奏的声音身子把正班长都吓了一跳,正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和昨天一样的,直到早间班会结束,也完全没有见到松下的影子,毫不开玩笑地说,即使松下就这样消失了也不会引发任何惊异。搞不懂这样不靠谱的人是怎样做到班导的位置上的。
也同昨日一样的课堂,文弱的中文选修实习老师完全不能把话题带进课堂,千叶香菜,而她的课之所以会受很多同学欢迎,是因为她确实像贴心的邻家大姐姐,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仅仅比我们大五岁,自然会受到班里很多男生喜欢。
“香菜老师,请问你喜欢香菜吗?”
“老师不是十分喜欢.....”
“香菜老师,好巧哦,我喜欢香菜耶......”
“香菜老师,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要叫我千叶老师哦。”,千叶老师文弱的声音总会被埋没在班里沸腾的男声里。
直到下课,千叶老师也没能把课本内容的三分之一讲完。
漆原困顿的眼神则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而我也是强打着精神撑下了一天的课程。
直到放学后,我被月奏单独叫出去谈话,漆原则在放学铃声打响后自己离开。“喂喂.......”,我被副班长拎了出来,“我给你说,虽然你们现在算是同居,但是你要是敢对留音图谋不轨的话你就完蛋了,懂了吗?”
“放心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那么......”胸口被月奏的手抵得越来越紧,“如果哪天我听说留音受你欺负了,或者把她弄哭了,绝对饶不了你。”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虽然根本在强人所难嘛,漆原她…..好像只要和他说话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我的衣领被渐渐松开,“你就去好好保护她吧.......”
“欸欸.....啊嘞........?”
“听到没有。”
“是,听到了。”
我说完后,月奏也松了一下眉头,她后退了几步,然后轻声地,在我耳边对空气说了这些话:“因为......那是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情。”
我听错了吗?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没想到要追问,月奏便离开了教室,我朝着她干净利索的黑色长发追去,到了走廊拐角处又被昨天的类似钢琴声音吸引住了。幽怨的琴声在畅游一丝缝隙的音乐教室内回荡后又飘散在放学后无人的走廊,我停下了脚步,倚着墙驻足聆听这首肖邦的旋律,迷离凄怨的旋律总是在恰到好处之前渐渐消沉,刚要浮出的心情又在那一瞬间沉入湖底,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低沉旋律在中间段落中断,随后的是听起来杂乱无章的,又令人抓狂的高昂快速弹奏,迷离之中的情绪又在即将爆发之时被重回E大调的音律消磨,在重复了第一段之后再似在耳边低语的声音渐渐消退。
这是肖邦的E大调练习曲《离别曲》,从曲子被演奏者赋予的情感来看,我现在大概能猜出来是谁在屋内,但我在门被拉开之季迅速跑开,朝着学校背后的樱花园跑去。
奇怪的女生和记不起的过往(一)
我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漆原的存在应该就是在开学的第一天。
其实早在被松下介绍进班级前,我就躲在门外窥见了她,她在撇向门外的一瞬间目光变得惊异,还曾揉着眼睛确认我的存在。应该没错的,她是在看我这里。而确认无误后,她立刻回过头去露出了悲伤的眼神。在我走进班级的那一刻,便更能确切地发现她悲伤的目光再次显现出来。我不知道她在悲伤什么,最少我认为我还不至于有穷奇那样的凶残。但她确实只有主要到我在时才会不经意间显露出那种表情,有有些像惶恐的样子,我们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却会奇怪的对漆原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而我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但那种感觉就像是翻开刚买来的新书,翻开后没几页却没头脑地发现书中的内容似乎曾在哪里读到过,亦或像是同一本书,在不经意间阖上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本书的封面一样奇怪。
不过在这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在来到日本之后,突然记不起的事情……是什么呢?
那头宛如天河沉落的银色长发……我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过…..呢?
而月奏的话也着实令我捉摸不透。
“那,你就去好好保护她吧,因为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为什么是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情,我向漆原的方向瞥了一眼寻求答案,但她还是立马察觉并回避过我的目光。
感觉.......好像又被讨厌了,那种事情,完全做不到啊。
“第五同学,”我被一个柔弱的声音叫住,“请问可以朝老师这边看来吗?”
“啊,哦..”
“呦呦....第五被香菜酱点名不好意思了呦...”
“要叫我千叶老师了啦。”
“好的香菜老师,请问香菜老师为什么不喜欢香菜呢?”
“要好好听课啊。”千叶老师温柔又甜美的声音很快就被男同学起哄的声音淹没。
本来的,她也不是正式入编的老师,看样子就是大学毕业来实习的,以她的年龄配上搭配有黑色眼镜,留有亚麻色蓬松短发的可爱外表的她,根本不适合做老师,几天前还有隔壁班的同学来问经常来我们班听课的学姊是谁,其实就是千叶老师,而班里又有很多男生对千叶老师会有迷恋,因此她的课程会进度困难也是不值得奇怪的事情,反正都是选修课,根本不需要那么认真,就是这种感觉。
还有一个另全班男生更加沸腾的事情,千叶老师还未婚,恰好松下也是......据传闻来说不靠谱的松下老师也对千叶老师有那么一点意思,原因就是听说松下老师对千叶老师给予厚望,更是把班级中的各种杂物全部丢给千叶老师来管理,还说过一段时间之后会向校长推荐她。但那根本就是推卸责任和欺负新人的吧。所以现在,班里一部分的男同学已经成立了《反松下联盟》,但到现在具体的作战部署还为零。原因是很多同学都不记得松下老师的样子。也就是开学到现在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基本没有出现过。
想得有些远,我现在需要做的是............
“第五同学,麻烦你可以把头转过来吗?”
我才发现我竟盯着漆原发呆了好长时间。我究竟要怎么做呢?她又是谁?为什么我对她会有如此熟悉之感。
“第五同学?”
“哦哦……”
下午放学后,漆原又是早早地收拾好书包一个人离开,我则又被月奏摁到墙上。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昨天留音还是很正常的,今天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月奏的拳头又逼近我的胸口,“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那一定就是这样了。”
“怎样啊.....”
“一定就是你什么都不做才会这样的。”
“不是你说的不准对她做什么吗......总之先放我下来。”
被放下之后,我才深咳了几声。女生的力气也这么大吗?
“我要怎么办?”说来惭愧,我连这种事情也只能求助她。
“连讨女生欢心的办法都没有,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我本来就不擅长和女生接触。
“第五可以试试和漆原一起做饭,做饭的话会博得女孩子的好奇的吧。”在一旁的太刀川过来对我说。
“但是........我完全不会做饭......恐怕会帮倒忙吧.....”
“那就试一试健身吧,强壮的体魄会给女孩子安全感的。”
“没错就这么决定了。”月奏好像干劲满满的样子,“那么,训练就由太刀川负责,我负责监督,至于训练量嘛......”月奏思索了一下,“就按时间算好了,每天下午放学后的两个小时,应该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吧,反正第五也没有加入社团。”
“不要,在公共场合练会很丢脸的。”
“那就回家练习吧,正好我可以去看望留音。”月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样会更丢脸啦。”
“那么.......去剑道部怎么样,太刀川是副部长吧,借用场地训练应该会没有问题的。”
“那个.........”太刀川低着身子轻声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没有关系,毕竟人缘还在嘛,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出面协商。”
“还是算了吧.......我与我们的教练有一些过节.....如果我去的话.......”
“那就比较麻烦了......”“那么,大家还是跟我来吧,”石川朝月奏走来,“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健身场所。”
“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我被月奏,太刀川,石川三个人拉去了健身房。现在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随便找一个社团加入。
那是离学校有些距离的商业街,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一个有些破旧还布满灰尘的玻璃门后,顺着狭长陡峭还有些松掉的铁板走廊向上,便到了从外面看像是录音室的地方。
推开一扇宛如废弃厕所隔板似的门后,才发现里面更像是一家私人用的健身房,面积比想象中的要大,却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的健身器材,而且来这里健身的人,貌似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一个。
“呀,你已经来了啊。”石川向不远处跑步机上狂奔的男生打招呼,从他飘逸的浅黄色头发和在阳光照射下闪动光点的耳坠来看,这个是风间没错。
“废话,这里可是我的家。”风间头也不回地继续在跑步机上摁着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里.....是风间的家?”我小声问身边的石川。
“没错,我都是来这里健身的。”
“啊,对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了,石川不带我们来都快要忘了。”月奏也在大发感慨,“真是好长时间没有来了呢,自从上次的事件。”
“上次的事件?”
“啊啊......没什么啦.....我们开始吧。”还没有说完,石川就脱掉了他的校服衬衫,露出很有型的肌肉。
“原来你是穿衣显瘦类型的。”
“还好吧,我经常会来这里。”
脱去上衣的太刀川才显示出比想象的更要大的块头,虽说离健美还是差一些,但是也足够令男生羡慕了。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训练过了。”
“看大家这么激情澎湃,我感觉也燃起来了。”月奏单手把外衣扔到天上,露出完美的曲线........
“不要把比基尼穿到这种地方来呀。”我连忙把头扭过去。现在的月奏,全身上下只剩下一身深紫色比基尼,除此之外的,还有她有阳光色的肌肤。
“有什么问题吗?只不过是穿的场合不太对而已。”
“原来你知道呀。”
“反正又没有外人。”
“我们这好歹也是四个男生,你不需要注意一下吗?”
“哦哦,那种事情我不会在意的.......”
我很在意呀,稍微注意一下我还是身心健康的男生可以吗。
“那么,大家开始吧。”
奇怪的女生和记不起的过往(二)
受到月奏他们的感染,我也走上了跑步机,即使开的最低跑速,十分钟后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喂.....你这个样子也太逊了吧,”月奏一边在旁边的跑步机上狂奔一边转过头来露出失望的表情,“你这个样子如果被漆原看到的话会怎么样呢?”
我从跑步机上滑下来,继续用相当不标准的姿势做伏地挺身时,艰难地回复她:“我会努力的。”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在换过各种器材之后却只完成了计划时长一半的时候倒下了,我呈张开的大字躺在地上,”“不行了,完全动不了了。我快要死了。”
“如果想快点去死的话,你现在的行为是很不错的选择哦。”
“那也绝对不可以在运动后躺在地上。”石川过来把我拉起来,月奏则做到我旁边,给我递来一瓶水。
月奏的汗水顺着发梢流落到阳光色的后背再滴在地上,紫色比基尼上面的汗珠在窗外光线的照射下闪动。
“怎么了?”月奏抱着水瓶看着我。
“没什么,”我拿着宝特瓶猛灌,从嘴边溢出的水流过脖颈的感觉好凉爽,我看着被喝光的宝特瓶底:“只是第一次觉得人多会有乐趣。”我仰头看着天花板,莫名感觉到轻松的感觉,即使是在高强度训练之后。
“但是留音并不懂得这点呢,”月奏冷静的话又一下把我拉了回来,“所以,第五要加油了。”月奏还对我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但我并不觉得我现在有多少的干劲,反倒是奇妙的感觉再次浮现。
“其实你今天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我先开始还在想你这样的家伙究竟能不能撑住半个小时,没想到能撑到现在,”月奏披上了她深灰色的外衣,“我先走了,第五就先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我也要回去了。”我想要坐起,但腿部传来的无力感让我栽了下去。
“我送你回去吧。”石川把我拉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正好顺便看望一下留音。”月奏系好了衣扣又走过来,不过她那件深灰色的外衣也被汗水浸湿了。
“那真是麻烦你了,”我停顿了一下,听到这间房屋的更里处传来竹器敲打的清脆声响,“太刀川不走吗?”
“他在跟风间切磋剑道。”
“风间也会剑道吗?”
“完全不会。”石川偷笑似的地摇了摇头,“不过如果风间扔掉手中的竹剑的话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不明白,那我们先走了,帮我们向风间道谢。”
“好的,拜拜。”
离开健身室直到坐上车来到漆原家里之前,我都是被月奏搀扶着走的,说是搀扶,我也近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匀给了她,但她走路却依旧很稳,虽然我早就见识到了她的力量,但是还会感觉到有些惊异。登上直升电梯,等待十五层的灯光亮起,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到了。”
“太感谢你了。”
月奏继续把握扶至门口,我刚要敲门,却被硬生生地鄙视了一次。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天居然连钥匙都没有搞到。”
“这哪有什么因果关系啊。”
正当我吐槽的时候,门被拉开了。站在里面的是一头白发的娇小女生。“良......回来了.....”
“啊啊.....啊我回来了.....”我想要从月奏的搀扶中挣脱,结果又差点摔倒,被月奏接住了。
“夜纱子......你也来了......”这个声音明显要比刚才对我说时要生硬许多,但是月奏还是把我扔进屋子然后高兴地抱过漆原,完全没有考虑我摔在地板上的感受。
“好痛.....”趴在地上的我看见漆原正在挣脱月奏的怀抱,“夜纱子,放开我。”
“哎呀哎呀.....留音酱好不留情面呀.......”
“砰”,最后月奏还是被漆原关在了门外,门外还能听见月奏的呼喊:“第五要加油哦。”
我看到漆原脸上显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
加油.........我现在完全像缺油的引擎了啊........就连爬起来都困难。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又会被讨厌了吧,我这个没用的家伙。
但出我意料的是,漆原却试图把我扯起来,最后就连走向床边的几步路,都是依靠着漆原瘦弱的肩膀,说句不合情景的话,漆原比我想象得要瘦弱,所以我还是尽力用自己的腿支撑着自己的重量.....漆原这样只到我胸口的身高,如果我没有站稳的话...........
啊啊啊........结果就是这样........我因为实在没有力气而把漆原带到,现在.......她就在我胸口下面.......我快撑不住了.......
漆原现在红着脸看着我,她的小手拼命地捂住胸口。
“你不要这样啊,快点把我推开,我快撑.........”
结果我现在真的压在了漆原身上,好在她刚才捂住胸口。
她现在的脸更红了,看起来还有些委屈得要哭出来......
“十分抱歉........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理我。但我还是杀猪般的叫喊:
“快点把我踢开啊.......我手快断了......”
她还是没有理我。
最后.....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几分钟.......恢复少许体力的我才慢慢从漆原身上滚开。
“非常抱歉,”我只能边向床上爬边道歉,因为我连鞠躬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那么做的话,可能会再次压过去。意外的又是......漆原把我扶到了床上。 现在.....她蜷缩地坐在我的床边。
“漆原?”我喊她,她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那个...刚才十分抱歉.......”
........
“良......夜纱子…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不不….不是的,绝对不是她….”她急剧地摇了摇头:
“我是说……夜纱子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过去的事?”
“请你一定不要想起来......”她叫喊出来低下头蜷缩在手臂之间,然后我看到从手臂中滴落的,打在地上摔碎了的眼泪。她哭了…….我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漆原就突然跑开了,她是朝着录音室的方向跑去的。我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钢琴声音响起。直到深夜,漆原才从那个房间走出来。她朝我看了一眼,发现我还没有睡,又匆匆拉上了隔帘。
她也没有睡,窗外柔和的月光将她的背影映在淡蓝色飘动的帘幕上,她飞舞的长发像贝多芬升c小调的《月光奏鸣曲》温婉,抒情的慢板渐渐使得伤感袭来。她回过头,隔着帘幕,手指捋过鬓角的长发。风把我们之间的隔帘吹起,恍恍之中能看到楼下依旧是人头攒动,灯光围绕着城市晦明。
“请你一定不要想起来。”
我的耳边,又回响起她的低语。
共鸣回响(一)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预兆,人类会没有由来的消失,即是很早之前人们所说的死亡,但也有些不一样,死亡是发生在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刹那,而消失则在任何时候都在发生,没有先兆。也许在我们侃侃而谈的下一秒,我会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我在自言自语;也许在许多年后的一天,我们发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自己都是一个人生存的,然后理所当然地遗忘————忘掉我们不该遗忘的人,包括名字。
也许我曾经亲眼见到过一些人的消失,只不过后来被天上的造物主任性地用橡皮擦擦掉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仍然保留有某些人的记忆,我还能清晰地记得他的容貌,还能说出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虽然这些并没有让我十分意外,随性的神说不定也会有会有怠惰的时候。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但却始终无法记起从哪里见过女孩,她的名字叫漆原留音。
我,或者是漆原,乃至全世界各地的人,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共鸣。
也许是我们之间本有某种媒介,我们依靠那个人认识彼此,但也许是有某一天作为介质的人消失了,所以我们就没有理由的忘记了彼此。
但我们应该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即使由于某种原因忘记了面孔,忘记了存在,但是人的行为是不会被抹去的,它会随着身边的人引起共鸣,乃至重演。
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共鸣行为。
是在初中的时候,我才不经意间察觉到这种现象。
一个算得上是稀松平常的早晨,按部就班来上课的我依然早早地来到教室,初春季节的天空才蒙蒙亮,教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便自行开始每早的例行功课,在先后确认了桌椅数和陆续进班的同学人数,发现并无不妥。进一步确认过在班长处要来的同学名单,一一确认后也全都妥当。但那种违和的感觉一直伴随整个早间晨读。后黑板上写满的听写内容如期进行,收发,批改。没错,就是在批改程序出了差错,因为完全没有人来进行批改分工。课代表与班长都完全否认这项工作是由自己发起的。于是听写任务在这一天及之后无奈宣告中断。
再到了上午的第一节数学课,在任课老师走进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明明都在正常进行,但空缺的感觉确实紧紧依附在黑板上被粉笔画圈的三角函数上。一直到下课后我才发觉问题的所在。
“赵老师,赵老师.......”我喊着快步走在前面的数学老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理会我。
“赵老师,”我抱着练习题终于追了上去,“赵老师等一下,请问这个题要怎么做。”
而我看见的确实那位老师疑惑的面孔,“同学你是几班的?”他这么问我。
“几班的?”他在说什么啊,我刚刚才从他的课堂走出来啊?就算记性再差,我再普通也不至于相处两年还不被记住啊。但我还是十分小心地确认了一下:
“赵老师,初二十六班……”
老师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十六班是不错,不过,我姓王啊,叫我王老师才对。”
王?我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刚才不是您在我们班里讲课的吗?对了,班主任也是你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您是姓王?”我突出了王字的语调,想要再确认一次。
“没错,我是姓王,下次不要搞混了。”他虽然重了是的语气,出于礼貌还对我报以微笑。
“好.....好的,谢谢老师.....”
我退到一边,本以为真的是自己睡糊涂了,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坚定了我之前的想法。
“赵老师......”后面的课代表也追上来询问留堂作业。
“赵老师.......”接连好几个人追上问题,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人喊他作“王老师。”最后老师还拿出了身份证再确认自己的身份。
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一探究竟,在王老师在隔壁班上课的时候,我借口生病,偷偷逃出教室来到我所记得的赵老师的办公室,那是距我们班级只有一个拐角的房间,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六张办公桌,没错,是六张,我数过了。
赵老师的办公桌应该就在最靠窗户的位置。
“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上课。”一个看起来十分严厉的男老师苛责我。
“那个......我是老师喊来办公室的,老师说要来找我谈话。”
“哪个老师?姓什么?”
“赵........”我近乎是用躲在橱柜下的仓鼠似的音量喃喃道:“赵老师….叫我来的…”
“赵?赵老师是谁?”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我便有种不好的感觉。
“同学你几年级的?应该是来错办公室了吧。”
“初二的.....就在拐角的班级上课........”
那些老师听到还是摇了摇头,“快回去上课吧,这里没有老师姓赵。”
“可是….”我刚要这么说就想到无论怎么解释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我转身跑了出去。
没有回教室,而是又去了别的楼层的办公室,近乎被全校的老师苛责之后,我才最终下定结论,这里真的没有赵老师。
放学的后,所有同学都习惯性的下楼围着操场跑圈,这是为了迎接体侧而半强制的规定。当时近乎还是冬天,操场没有灯,天早早的就昏暗得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但同学们还是坚持跑完才回家,书包在国旗杆下堆得满地都是。
“第五你不跑吗?”“我还有点事情,先回去了。”我朝他招手,却被拽了回来。
“你有请假吗?”
“没....有吧....还需要请假吗?不是自愿的吗?”
“当然是有人监督的啦,班主任不就在三楼的方向拿着手电监督吗?”说着,他指向三楼的方向,我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有人,也不要说手电了,连教室的灯光都是关着的,全校唯一的教学楼都已经全黑了。静校的钟声也在大门口敲了三次,不耐烦的看门大爷嚷嚷着把我们赶出校园后,跑步也中断了。
即便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但那种遗失感,在我第一次见到漆原的时候就慢慢浮现出来。一见如故或许还不能准确描述那种感觉。像是在小时候朝湖泊扔去一枚贝壳,而现在我漫步海边,海浪无意间冲到我脚面上的海螺却好像就是小时候被我丢掉的那个。
那么,如果那种感觉没有差错的话,就一定是我忘记了什么,但是......是什么呢?
共鸣回响(二)
我摊在课桌上,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不愿稍微挪动,肌肉酸痛到很多次怀疑小臂和小腿是不是还接在关节上,好像抖一下就会自行脱落的样子。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我才被月奏拖着离开教室。
“快点快点,训练要开始了。”
“啊啊啊.....不要拉我,站不住了。”我挣扎着防止向前栽倒。
“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今天要加大训练量。”
“好的好的......先放开我,我快站不住了。”这时,月奏才松开了我的衣领,我抬起身子才发现另一只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小手揪住了月奏的手腕。
“漆.....漆原?”我有些惊异。
漆原看着我,随后把目光转向比我稍微矮一些的月奏脸上。
“夜纱子要带良....去做什么?”
“那个那个.......”我还没有说出口却被月奏打断。
“当然是去健身了。”月奏回答得很直爽。
“喂喂,”我小声在月奏耳边喃喃着:“不是不要让漆原知道的吗?”
“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情...”
“因为......”
“当然是去强身健体了,这家伙是在是太弱了。”说着月奏在我后背猛拍一掌,全身酸痛的感觉从后背急攻大脑。我好像清醒不少。
“下手不要这么狠啊。”
“不行,不能让良去做那种事情。”漆原用柔弱的声音对月奏提出郑重抗议。
“又不是危险的事情,只是简单的健身而已,要不然这样的家伙以后要怎样保护留音啊。”
我留意到到漆原在听到“保护”这个词的时候再一次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喂喂.....”
“不可以......”漆原踮着脚尖向月奏抗议,好像是要生气了。
“那个.....”
“就算你抗议也没有用,这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
每次漆原义正言辞的抗议都被月奏随意地驳回,两个人之间的形式愈演愈烈,看来她们完全把我无视掉了。
“不可以......”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月奏把漆原拉过来揉弄她的脸。
“夜纱子......放开我........”
“除非你放弃抗议。”
“不要。”
“受不了你了,两块年轮糕怎么样.....”
“那......”漆原放弃了挣扎,“我要跟着去。”
结果,月奏还是意料之内地拖欠了漆原的年轮糕,但即使这样,漆原还是一路跟了过来。
“大家早.........”刚推开门,月奏又把系扣衬衣扔到了天花板上,现在的她还是穿着和昨天不一样颜色的泳衣,她到底是为什么买泳衣的啊?“看来大家都来了嘛。”
“月奏来晚喽。”风间也和昨天一样地还跑步机上洒汗,“哦.....来人了....”即使是在狂奔的他还是发现了躲在月奏身后的漆原,“嘛,随便坐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今天石川和太刀川没有来,作为替代的————千岛坐在风间旁边的跑步机上刷着手机动态。
“漆原也来了....过来坐吧。”
但是漆原依旧是跟在我和月奏后面。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好~~~~~”我只能形式得举了一下手。
“今天的第一项任务是卧举杠铃三十次。”
“三十?”不是我自夸,我连我举杠铃是怎样都不清楚,只是纯粹被数字带跑了而已。
“是不是很少?”
“绝对没有。”
最后在月奏和千岛的怂恿下,我开始了训练,当然,漆原也坐在我身边。
“一~~~~~~二~~~~~~~~~~三~~~~~~~不行了,要死了。”
月奏一点也没有顾忌我的嚎叫,反倒是溜到跑步机上自顾自地跑起来了。
“第五同学加油哦。”
“四~~~~~~~~五.......”手臂已经狠狠地打颤了,最终我也没能举起第五次。为了防止杠铃压到胸口,我只能用手臂抵在木地板上。实际上,我手心中的汗已经快让二十千克重的金属杆从手中滑落,坚持了两分钟最终还是被从跑步机下来的月奏救了起来。我现在躺在原地,看起来一定逊爆了。
“真是的.......”月奏从跑步机上下来,弯着腰俯视我,闪动的汗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到我的脸上。
现在我的视线恰好处在两团并不饱满的迷之凸起上,我急忙把头扭开,“不要只穿着比基尼见人啊。”
月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我不会介意的。”
我很介意啊。
“连六分之一都没有完成呢。”
“我会继续的。”
这时候,漆原却突然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朝门外走去。
虽然应该是第一次碰女孩子的手…..不过我的大脑完全被“她原来这么没有力气啊”的想法占据。刚才我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完全拉不动我身前的杠铃啊。
“那......那个.....”
“可以了...”她拉着我的手远远地走在前面,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却能听出来她生气了。
“那个......抱歉.........”
她没有理会我,还是继续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
走了好长时间,又经过几个胡同之后,我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漆.......漆原?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她才停下来回过头委屈地看着我,“我迷路了......”
最后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久,在计程车上漆原一直是看着天空的方向,我也朝天空的方向远眺。夜空有些黑啊,即使是在夜晚也还是能够感觉到天是灰沉沉的,没有星星,半圆的月亮象征性地挂在天上,完全没有任何亮度。与之相比的是街道上晦明的霓虹灯光,星星点点的斑斓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的方位,路上的行人的步伐像计程车上的数字一样飞速增长。在车内只能听到汽车轮胎驶过的声音,我和漆原一路都没有说上话,直到现在,我们相对分别坐在自己的床上,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好久漆原才终于问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是.......为了锻炼身体........?”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只好和往常一样埋下了头。
毕竟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锻炼的理由是什么,虽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确实不太确定为什么,我应该是喜欢安静才对的。如果说仅仅是因为月奏的怂恿未必太没有说服力,而出于自身又没有运动的兴趣。
重演现象,我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这个词语,或许是我身边的某个人消失了,而我现在的行为,只是基于对当时行为的习惯性演绎。就像初中时上天替换掉了班主任,同时也抹去了记忆,但我们仍会根据肌肉记忆进行习惯性的演绎。所以,也许我现在的行为只是习惯性的重复而已,而那个消失掉的人————说不定就是漆原。
那莫名的熟悉感,不会错的。
“我说.......”漆原这才把头抬起来,但她蜷缩地姿势好像依然在告诉我她在害怕什么,“那个......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了?”
我注视着她的脸,她惊讶的眼神中再一次涌现出悲伤。她发现了我在看她,又很快地把头埋进膝盖揉搓。
“没有。”
她很干脆的回答反而令我更加坚信这一点。没错,我们一定是认识的。
“那个.....”
“没有....”
她散开的银色长发瀑布似的在她身边铺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漆原跑开了,躲到了琴房,杂乱的钢琴声音像鼢鼠一样打穿墙壁而来,我循着声音过去,发现门已经上了锁,我试着敲门,但沉闷的叩击声很快就被乱掉的旋律吞噬,零碎的音符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我倚着墙坐下,等待声音的结束。
结果是我自己倒在地板上先睡着了,醒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漆原的淡蓝色的系扣衬衣,尽管在没有灯光的墙角处被染成了夜色,但依然可以很明显的辨别出来,她的衣服上会留有薰衣草的发香。
等等.....这件衣服.......她是贴身穿的吧..........
请记得我(一)
游乐园,这样形容这里并不准确。大得令人发指的广阔绿荫上近乎没有作为游乐园应有的设施:跳楼机已经很陈旧,看样子应该停止使用了。上下摆动的大转盘上只有寥寥数人,一眼望不过来的过山车只有各种节日才会运营,旋转木马上相互追逐的,是小孩打闹的声音。这里作为附近唯一一家游乐场,周末的时候总能看到小孩子的身影,而作为离它更近的高中学生却鲜有人来到这里。除此之外,唯一的标志性建筑物,是位于游乐园中心,有百米高的摩天轮。远远地望去看不到上面有任何乘客,但它却如上弦了的八音盒一样不停转动。没错,这座摩天轮是有音乐的,和八音盒一样灵动的机械音会在摩天轮的周围萦绕,而我最喜欢的是坐在四十五度侧对摩天轮的大理石长椅上听这让人感到轻松的音乐。
虽说是游乐园,但在周末这里的客人也是稀稀疏疏的。隐藏在迷宫一般的树林后的冰激凌小店也算得上门前冷落。我买了一只樱花口味冰激凌作为品尝,意外地尝到有种久违的感觉,口味也很棒。
所以说我之前和父母在这里生活过吗?虽然看卖冰淇淋大姊姊完全不像做了十多年样子。兴许也是接不复存在的家人工作这样?
店主告诉我,这附近的生意只会在重要的节日才会变得兴隆。
很少见的主动和人交谈过后,我来到小店后面的一大片绿茵地随意地坐下,在扔到地上的背包里翻出来已经好久没用到的相机乱拍一通。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摩天轮的全貌。我拍下几张后转为全景模式,以自己的屁股为圆心画圆,摩天轮与小店拍得都还不错,败笔是在一旁打棒球的孩子们被我拍得身首异处,随后,我又切换回了普通模式随机取景,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我把拍下的照片一张张过滤,只留下认为还不错的作品。
在我筛选相片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宁打来的。
其实她的电话每天都会打来,内容无非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有时候会让我感觉她甚至像我妈一样,当然,这种玩笑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记得我的父母。也有时候我们会进行长篇幅的闲聊,即使这样也一点也不会觉得厌烦。
“喂.....”
“哥.......干什么呢?”
“在......游乐园?”
“和女朋友在一起呢?”
“没有...自己一个人。”
我没有说谎,确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在周末。
“是吗....那哥哥要加油了。”
“话说回来,宁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
“是吗........”她冷静的回答让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那个.....学业怎么样了。”
“高中好烦......”
漫无边际的通讯还是在最后还是在几分钟我双方都无话可说时中断。
“那我先挂了。”
“恩,哥再见。”
其实这样有些尴尬的通话每天都会有,现在也快要习惯了,我也曾对她谈起过漆原,说我们在一起住的事情,但是宁好像完全不感兴趣。虽然每天都会没有多少话要说,不过还是有一些欣慰的,因为还有人在挂念我。
“第五一直都没有要好朋友吗?我是说很好的那种。”孔佳曾经这样问过我。
“也许会有吧。”
“你这个样子真难让人相信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又不爱说话什么的。”
“我从来也不觉得沉默算是缺点。”
“但是你这个样子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啊,估计等你哪一天死掉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其实当时孔佳说得还是不错的,因为我的挚友确实是掰着之一手的手指也是能够数清的,而现在也有好久没有联系他们了,想想有人挂念的感觉并没有一直以为的那么厌烦。
“也许第五以前还是有很多朋友的......我猜的.......但是后来可能就没有联系便疏远了,最后都忘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一直都在很小心,也许是怕终归路人的结局吧。”
我一直很佩服孔佳的心细,其实这么说来,“路人的世界”这个羞耻名字的由来都要归功于孔佳。
朝着面前的小路一直走下去会找到一片不大的樱花园,这个季节的樱花早已经谢了,但是深红色的叶子在盛夏还是点缀似的挂在树梢。不过在那里路过时,总会想起富士山的传闻,于是连拍照捕捉的动作都停下了。在游乐园的另一头是一家装潢得很朴素的书店,顺着书店的方向继续走下去就到了学校的后墙,以这个高度来看的话,逃学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距学校比较近的有一家商店和供租借购买书籍,游戏片的TSUSAYA,再往别的方向就只剩下公路。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游乐园中心的摩天轮是十五分钟转一圈的,距摩天轮的周围有四个不高的钟楼,钟楼没隔半小时会响一声,两个小时的时候会响的更久一些。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因为我已经在这里逛了三圈,从早上到下午,这是还没有绕完的第四圈,只有我一个人,漆原没有来。
“漆原,我们去游乐园吧,就当帮我介绍一下周边的情况........”
她没有理我,从一大早醒来就蜷缩在床上。
“漆原........?”
她像是石化了一样对我不理不睬,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漆原没有遵守约定,但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我奇怪的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穿过摩天轮来到那家书店,进来后发现里面的布局更像是一间提供阅读的咖啡厅,我随意点了一杯看不懂名称的咖啡坐下,在触手可及的提供阅览的书架处,意外发现了我很熟悉的那本书,明明是不一样的封面,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杉井光先生的《终焉世界的相簿》。我还没有翻开,仅仅想到台版书上的启语,就足够让悲伤的心情浮现。
注:《终焉世界的相簿》在台湾被意译为《请记得我》,二者封面不同,内容一样。
【我们的一个眨眼,一个呼吸,乃至心脏的跳动,都可能是为了代替过去曾经存在的某些东西————代替不复存在的记忆。】
请记得我(二)
书已经被翻得有些陈旧了,指尖停留在被时间积淀的泛黄变软的书页上,竟有熟悉的感觉,是薰衣草的味道。
我漫无目的地浏览,发现越是翻到后面那种熟悉的感觉便越加深刻,但那种深刻始终停留在表面,每次去深掘的时候都会被大脑强迫性地中断,最后只好放弃了回溯的念头。果然,即便是铅笔信笺被橡皮擦去后会在纸上留有印记,一段时间后怕是会变成连信的主人也无法辨认的字迹吧。
生涩的阅读能力使我不得不终止阅读,在我阖上书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有一个贞子似的脑袋在我背后探出来。
“啊啊啊啊啊~~~~~”我刚刚端起的咖啡被洒到了身上,“好烫~~~~~”
“原来在看这本书啊。”仅从背后的声音就能辨别出来是月奏。
“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快把你的头发捋起来。”
她一边捋顺着头发,一边对我说:“把你衣服弄脏了真是不好意思。”
“道歉的语气可以有诚意一点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的衣服不都是留音来洗的吗?”
“绝对没有。”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拜托留音帮你洗一下你的这件衣服吧,这样就算我们扯平了。”
“这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我舔了一口流在瓷杯壁上咖啡,然后问道:“月奏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当然是来看书的,不过,见到你了的话还是该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当然是谈一谈留音那孩子了,怎么,她今天没有跟你来?”
“她会来才很奇怪吧。”
我端着咖啡,将有混合着些咸味的咖啡与唾液一起咽到肚里。
“也是呢。”月奏这番冷静的话让我有些惊讶,她随后又轻叹一口气抄起口袋问我说:“那么,现在和留音相处的怎么样了?”
“那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月奏还是替我回答了:“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月奏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无奈。
“没错,就是这样.......”
“那你不会去想一下办法吗?”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了。”“那个,”我搓着座椅木制的扶手,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问了:“可不可以告诉我漆原的过去?”
“过去?”她把我的咖啡从手中抽走。
“对,在你所知道的范围,哪怕一点也好,拜托了。”
“哦,”她一边喝掉我的咖啡,一边对我说“留音去过中国,大概是在两年前。”
“然后呢?”
“然后.........”她把杯子中剩下的咖啡一口喝掉,“然后又见到你了。多些款待,我先走了。”
还没有等我理解月奏的意思,她已经离开了书店。我循着那一头黑色长发追出去,却只看到大门外还在转动的摩天轮,光线很刺眼,我不自觉地把手挡在眼前。
不管怎么说月奏提供的都是完全没有用的信息啊。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整,远处钟楼发出的长长闷响还能够在空气中停留一段时间。我会莫名地喜欢这种钟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都认为钟是神圣之物,因为觉得时间都是由它掌管的。后来才发现,时钟上的刻度不过是时间流经万物的一种体现罢了。即便是天真的孩子还能够把时针倒退,还能够模仿上一秒发生的事情,但终究一直在前行。就像是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地生活在被安置到的房子里,梦中的人早已在几年前就离开这个世界————消失的人不可能再见到了。
真的不会再见了吗……..
“人类还真是一种可怜的物种呢。”孔佳在消失前曾这么对我说过。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不总是为了自己所谓的珍爱而一直伤害别人吗?”
“怎么说?”
“就像是我们总喜欢把对亲人的感情隐藏,即便到最后即将分离还要逞强地故作镇定,这样的话一定会伤害一些人吧,认为自己是冷血生物什么的。”
当时还不能够理解孔佳想要表达什么,现在想来还真算得上是冷静的分析。
也许直到额头被岁月凿出沟壑,眼睑已不能承受自身的重力,身体只能依靠轮椅前行————直到寿命完全耗尽的那一天,我们也无法启口用自己干瘪的声音对真的很重要的那个人表露心声。这样的话真是悲哀。
也许是上天开始厌恶人类的这种生存方式,才会选择这样改变世界的吧,必须让他们自己发觉身边的事物都需要珍重。这么来说的话还真是慷慨,毕竟还允许我们记得某些消失了的人。
*
次日我又一次来到这里,昨天被月奏弄脏的衣服已经晾干了,是漆原帮我洗的,衣服上还留有薰衣草的香气。
昨天一直在外面呆到很晚,回到家的时候漆原已经睡了,为了不打扰到他,我仅仅是把衣服泡进了水盆,而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衣服已经干了,被叠好放在我的枕边。
“那个.....衣服是漆原帮我洗的吗?真是麻烦你了。”
“衣服是用吹风机吹干的,所以可能吵到你了。”
“没有.....我是说真的太感谢你了。”
但她随即露出了失落的目光,她避开我的视线,然后快步离开。
“漆原.....”我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她转过头来的寂寞眼神又迫使我松了手,“那个.....一起出去一下吧.......去买一些东西,或者去散心都可以。”
“不想去。”
“来嘛.......”漆原最终还是被我拉出了门。
现在,我们两个就站在游乐园之中,只是气氛奇怪了一些。“良.......出来要做什么?”
“那个.......漆原还没吃早饭吧......我去买些吃的。”
现在是,我把漆原留在原地,自己反而跑开了......好像笨蛋一样,我这么想着拍打自己的额头。况且如果是商店的话应该是在另一头,我一路小跑过去,回到漆原身边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请记得我(三)
“抱歉让你等那么久........”我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把买来的年轮糕递给漆原。
漆原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就当是题月奏还给你的吧,不过没有抹茶的了,只买了原味的来。”
“谢谢。”漆原看着我,然后撕开了一包送到我嘴里,“良也喜欢吃的吧。”
“我不客气了。”
有些熟悉的味道,应该是在我还很小的就吃过了。
结果一块年轮糕竟然维持了我们绕行游乐园整整一圈。
“漆原,去衣店看看吧。”
“良缺衣服了吗。”
“呃呃,我是觉得漆原的衣服好少。”因为…..除去留音外出都是穿学校制服不说…..在家也只是穿很单薄的睡衣……..完全不怕被我看光的样子。
“不需要。”
“我们去坐大转盘吧。”
“不想去。”
“那我来给你拍照吧。”
“不要。”
......
一早上的提议都被意料之中地拒绝了。 已经到了中午,我和漆原坐在摩天轮侧方四十五度的大理石长椅上,前方高耸的摩天轮依旧在八音盒的声音中缓慢旋转。今天的天还不错,太阳透过灰色的云团已经柔和了许多,温度也刚刚好。
“漆原.....我们去坐那个吧。”我指着面前的摩天轮。
“漆原.........?”
漆原坐在我身边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但她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漆原.........”
“良还有别的事情吗?”漆原转过头来看着我,她那空旷中夹着这失落的眼神迫使我把刚要说出口的话细细磨碎。
“没.....”
“是吗,那我先回家了。”漆原低沉的声音弥漫在我耳边,她转身瞭望了一眼遥远的摩天轮后慢慢离去。
我还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和漆原之间总是像间隔了摄像机无法对焦的距离,即便那只是一只脚迈过去就足以打破的间距,但摄像机的影像却不随着脚步的迈进而更加清晰。每当我试图前行都会发现本该真切的图像逐渐变得恍惚,任由这个距离缩小或许最终只能得到一副由像素斑点组成的漆黑图片。我不希望这样。
不禁又想到那本书上的一句话,【这干枯殆尽的距离,吸干了我情感中所有的湿气。剩下的,只有像结晶盐般无色的记忆。】
漆原是这样吗,还是我们两个本来都一样。不过,即使吸干了湿气,只留下结晶盐的回忆也是值得去感激的,因为至少它们还没有被风化,最终变成尘埃弥散在稀薄的汽车尾气中。
现在的漆原,或许就是在这种与人隔绝的距离中慢慢蒸发,也许不久就会慢慢凋零吧。我要怎么才能接近她……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果然没有办法沟通是吗?”月奏从我的身后走来坐在我的旁边。
“是啊......为什么月奏会在这里。”
“因为我一直都在跟踪你们啊。”
我看着她沉静的面孔,完全没有心情吐槽。
“是吗......月奏怎么看呢........”我低下头,看着手中还没有丢掉的年轮糕的外包装,透明纸的包装袋被搓得沙沙响。
“其实我还是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的。”
“是什么?”我有些惊讶地看着月奏,她还是很冷静地对我说:
“抱歉,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她把头转过来继续说,“那孩子多半是在逞强吧。”
“逞........强?”有些不能理解月奏的意思,也不能够理解漆原为什么要逞强。
“为什么要逞强......?”
月奏还是思索了一下,“也许是不想伤害到别人吧,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不过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些愚蠢的想法罢了。”她转过身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郑重地对我说:“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教她放弃那些愚蠢的想法。”
“但是.....要怎样做?”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啰。”月奏站了起来揪走我手中的包装袋,朝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地面上被拉长的黑色倒影对我说:“因为那是只要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又是这句话,我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月奏已经离开了。
我回到了昨天呆着的小店后面的草丛中,因为阴天的缘故,所以躺在一片绿茵之后附近的空气会格外清新。我将从便利店洗好的昨天拍下的照片在草坪上铺开,一一比对着昨天的景象。虽然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我还是挑出了其中一些我特别喜欢的照片,每一次比对,都会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就好像试图用相机去定格时间,最终却发现时间还是匆匆溜走一样。
昨天在旁边打棒球的孩子们今天没有来这里,而今天这里也出奇的人少,所以我会格外地珍惜自己的这段时光。
远处四座钟楼长鸣短鸣的不知道响了几次,已经是下午的六点多了,高耸的摩天轮在一阵远处也能够听到的八音盒的机械声中将天边暗红色的燎云撕扯开,旋转的长轮的影子被拉落日拉得越来越长,最终淡入一片暮色之中。 头顶上方的群鸟一字排开在落日的方向绕了几圈,我跟着它们的方向前行,最终又回到了那张座椅。照着摩天轮绕了几圈,还是没有选择坐上去。我抬头望着摩天轮的顶端,不禁感叹道:“好高啊,上面看到的景色应该会很美吧。”继续沿着沿着影子的反方向走过去,又到了那家书店。坐在昨天的位置,点了一杯和昨天不一样的咖啡,为的只是回顾昨天翻阅那本书的熟悉感,那本书还在,仅仅是降它从书架中抽出,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便和衣服上那股同样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本书的封面虽然和我在国内看到的那本不一样,但一样都是冷色系的,浅棕色的枯树陡立在一片茫茫白雪的淡紫色天空中,而路的尽头是有人的,两个人影在长椅上促膝————也许世界就是会在这样的冬日之境中被飘零的雪花一点点覆盖吧,直到学漫过我们的头顶,直到盖过富士山,最后背大学掩埋。
【这样的话,我们的世界便能在不引起任何涟漪的情况下,一点一滴,静美地消失】
回到家的时候则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等候电梯直升的时候,心里还在忐忑不安,我该怎么和她解释呢……….我今天大概又惹她生气了吧。如果漆原一直保持这样的话,究竟要怎么沟通。但我走出电梯,刚刚转过拐角时却发现漆原一个人蜷缩地躲在有些阴暗的走廊————家的门前。我跑上前去。
“漆原......为什么不回家呢?”
漆原抱着膝盖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我:“我………我没有带钥匙。”
情人节番外:火把与荷尔蒙
每到这个时间,连花园内的猫儿都发情似的叫个不停。
推开窗户,一束新绿色的晨光在我的床单上铺洒开来。气温已经回升好几天了,天空中也看得到风筝的踪迹,昨天才下过的一场雪已经变成一滩粼粼的洼地,空气中弥散着一片含苞待放的花香。
离家不远处就是一处公园,我是说....有没有可能...约她出来,一起...放风筝呢?
她来中国才半年而已,所以就当带她熟悉环境?毕竟她中文还不太好的样子,平常除了上学之外就再也没见过她去别的地方...所以说....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却拼命地摇头否定。
我们还没有到那种关系吧,这样贸然约女生出来,在这样的节日会不会显得我太唐突了?
说不定她在上学时经常跟我一起只是因为我会讲日语?其它的什么都是发情期少年的自作多情而已?
还是说,她也会有那么一点期待...我打电话给她呢?
我这么想着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液时,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像刚出炉的红薯一样烫手,钻进洗脸盆冲洗后,却发现刚才那股冲动已经溶进水中,被我冲往太平洋去了。回过来拿起手机时,才发现方才的汗液已经在手机屏幕上凝结了,然后就待我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时,手机便被我拨出去了。
不过,不是给她的。
“喂,有事吗?”
“emmm,”我仔细捕捉着听筒那边的背景音效,因为异常安静,所以他应该是在家的吧。我为此松了一口气:“那个.....你待会有约吗?”
“当然啦,我刚要准备出门。”
“这种时间还要上补习班的吗?”这种没有经过大脑的话才说出口我就已经能够想象到电话那边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是不是睡傻了?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情人节耶,当然是去约会了。”
“可是我们才高一诶,才上高中就谈恋爱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那你就孤独终老好了。”
他扣下电话后我才想到,老师也会过情人节的呀,说不定现在哪个老师和未来的师娘就藏在学校附近的某个宾馆里卿卿我我,怎么可能会有闲心管学生怎样。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我又连续拨通了几个人的电话。
“喂,等下有约吗?”
“大概今天都没有空,现在我女朋友就在我身边,所以.....”
“好的,我知道了,新婚愉快。”
.......
“喂,等下有约吗?我记得你没有女朋友的吧?”
“没有又怎样啊?”
“陪我出去一下。”
“我为什么要陪男的出去呀?”
......
一连拨出几串电话得到的都是类似的回复,所以我想,果然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好了。
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想:如果约会中的某一方突然消失了该怎么办呢?毕竟消失是不会挑节日的。所以,被留下的一方要怎样呢?还会记得刚才和自己牵手的那个人吗?还是说,突然得到神的启示,毅然决然地加入fff团,拿起神圣的火把,再把融化的巧克力涂在火焰上,然后呼喊“现充都去死”这样?
不过,时不时地朝四周张望,好像没有看到黑衣教会的影子,加油站的方向空无一人,目及之处的唯一火源是被叼在嘴里的香烟。
明明没有异端审判,出门前我还特意换上了黑色带帽子的外衣,真是太蠢了。不过,就算是一个人比较孤独也没有问题,因为我自己一向就是这样的,我自己也能生活地很好。
不过,老实说,看着他们牵手的样子....自己也会有那么一点羡慕呢。
如果自己也能有人陪着就好了。这样想着从口袋翻出手机握在手里,明明不是寒冷的天气,我却等着手心的汗液干燥掉,然后摸着冷却了的脸颊钻进公园一出没有人的树林中,趁着胸口异常的心跳和短暂的决心将手机拨了出去。
结果当我听到那个女生的声音时,我才发现刚刚想好的对白已经不知被丢到了哪里。
“你好,这里是漆原。”
“啊...那个...我是....”
“良,有什么事情吗?”
“嗯....今天是...不是,我是说寒假.....因为快要开学了...”我踏着地面,看看能否在一些边角处找到刚才遗失的对白稿,“对了,作业。寒假作业漆原做完没有?”
“还没有,因为....有些地方...”
“太好了,”刚才我还在担心如果漆原真的写完了作业我该怎么办,“不,我是说我也没有写完,所以.....图书馆....一起去吧。”漆原的语文,也就是汉语还有些问题,所以只要借口帮她补习..
“嗯...但是...不会关门吗?还在没开学吧。”
呀,我之前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图书馆是学校开的,所以这个时间很有可能大门紧锁。尽管知道是这样,我还是拍拍脸对她说了谎话:“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关门的。”
“嗯.....那等我一下。”
“好,那我就先去了。”
正准备挂下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漆原在叫我,于是又贴回耳朵。
“那个.....不好意思,刚才你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因为头脑不清而跑到别的地方去,“公..公园,在公园,怎么了?”不过不知不觉中我好像走进了人群里,现在正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也没什么....只是想说,emmmm,下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用日语也可以的。”
“啊...”我惊吓地叫了出来,原来刚才我一直在用日语跟她通电话的吗,这么说的话.....
我看着周围人的目光扣下了电话火速躲进卫生间。用水洗了好长时间,脸色才稍微趋近正常。
太好了,计划通。我在心里默默欣喜着。
注:本番外与剧情有一定联系,但不承接正文时间线。最后祝大家火把节(划掉)情人节快乐(抱紧单身的自己)。
克莱茵(一)
由于不知道漆原在想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只是保持着很少的沟通。
已经是开学后的一个月了,我和漆原还没有在上课时间说过任何一句话,即使是在课间,漆原也会匆匆地跑出教室。我还被月奏和三原怂恿过去追上漆原,但是在被漆原发觉后,她会用更鄙夷的目光睨视我然后转头跑开。像是在跟踪一样,我想,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即便从身后拍到了她的肩膀,我也可能什么都说不出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顺其自然。
“你真的觉得什么都不做会比较好?”石川在自己的座位上提笔在数学本上演算,他的镜片深深地盯着打着红勾的方程。
“是吧......如果做了多余的事情会被讨厌吧。”我下意识地回看了一眼漆原的座椅,漆原没在那里。
“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一直维持现状。”
“是...这样...”还是说这样也不错?
“所以你就愿意一直这样?”石川的笔依然在草纸上起舞,但是换了几张纸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我不知道......”
石川终于把笔停下,转过身对我说:“她是在躲你,但你又不主动一点,也许以后也是这样了,一辈子都保持这样的距离真的没有问题吗?”
路人....就是这样.....擦肩而过也不用回头确认的距离。
“那种距离是安全的吧,即便一方出现意外,另一个人也不需要去悲伤。”我把头低了下去,这样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
“可是你已经把这个距离打破了。”
“为什么........什么意思?”
“你不想接近她吗?我说的不对,你有远离过她吗?从开学之后”
“但是.......”因为总会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她,但无论很多次回想都记不起是在哪里。总之只有那种感觉还在,但是如果见过的话,为什么会忘掉呢?就算我再怎么没有脑筋,也不可能将一名仅是第一眼看到就令我心悸神往的女生很快忘掉吧。
上课铃打响了,漆原如同定时一样准时走回教室,每天都这样。石川终于把演算了很长时间的卷子收起来,我也回正姿势等待老师到来。
漆原.........到底是在想什么?
十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窗外不断传来寒蝉凄鸣的声音。整个盛夏在夏虫与寒蝉的交织的鸣声中溜走,而我和漆原却还完全没有进展。我不知道自己趋近她的原因,应该不只是单纯地为了以病患的身份把同样孤独的漆原拉出冰窖,更不可能为了月奏的期待,也许.....是共鸣,共鸣现象,就像是琴键的震动能够透过空气传递到人的内心一样,我和漆原之间应该是存在着这样的共鸣,无论是孤独还是感觉,她总能够牵动丝线驱使我。
那种感觉,就好像没有接触过琴键的手指却可以在肌肉的支配下完成简单的曲子。
(1.......1.........5........5........6........6.......5......4.....4......3......3....2......2.....1....)
漆原还没有回家,我一个人偷偷来到琴房,坐在钢琴面前还有一种生涩的感觉,没经过允许地自行按动琴键,不知道自己按的究竟是什么组的音,但居然磕磕绊绊地弹出了完全没有旋律感的《小星星》,我带着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继续摸索了几遍,随着熟练度攀升,竟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拿过紧挨着钢琴的狭小书架上已经布满灰尘的曲谱合集,希望从中能够找到一些其它我还能完成的曲子,但仅仅是大致的翻了两页便没有了念头,五线谱上曲折拐弯的符号完全不能够被我读懂。在我把书放回书架的那一刹那,我注意到漆原已经站在门外露出半个身子。
“抱.....抱歉。”匆忙地站起来道歉却被座椅绊倒。
“抱歉,没有经过同意就......”
“没有关系,不用在意我。”
“抱歉。”
她走进屋子,把挂在门后的长条黑色背包取下,锁到了衣橱里。
“那个......我没有动那个包,放心吧.....”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我,盯着自己的脚面对我说:“我知道。”然后转身离开。
漆原走开了,我重新爬回钢琴椅上,双手落在琴键上崩出断弦一样的声音。如果说我连这一点信任都不值得的话,更不要说以后要怎样相处了。但漆原还是在几分钟之后端着茶杯走了进来,一股刚刚泡开的清茶的香气从杯中溢出。“良,要喝茶吗?”
我小心接过茶托,瓷制的器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抿过一口并没有感觉到很烫,茶杯外壁的青花上滴到茶托的雨露,是冰水泡过的痕迹,但流入口中的茶饮并没有泾渭分明的冷热交替感。我对漆原的细心感到佩服,却不得不再次感到困惑————她这样像浸入冰水的热茶一样的忽冷忽热之感到底是为什么?
漆原坐在离我不远处钢琴边的沙发上,明明是侧过身去就能对上视线的距离,但她冷冰冰的眼神好像生生把我拽开。我没有办法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那个包......”
“我知道的,我没有动,而且.....不是锁起来了吗?”
漆原低下头,披散的白色长发像猫儿的尾巴一样摇晃,“我不想让良伤心.....但是我也不想让自己受伤.......所以........”我又想起月奏对我说过的话,要保护好漆原,不让她受伤。如果是基于朋友的委托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我明白了....”我试探性地把手搭轻在漆原白色的头发上,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只是抬起头看着我,我尴尬地把手抽走。
“呃呃........”我别过漆原的视线,深深地向胃里倾灌了一口茶水。我才发现再钢琴的背后,在通往阳台的窗台上,有一株还在盛开的矮小薰衣草,薰衣草的芬芳混合着漆原的发香,原来屋子里弥漫的薰衣草香并不单纯地来自于漆原。我站起来弓着腰抚摸那株有如盛开在梦境中的木槿紫。紫色总是高贵之外还有忧郁哀伤的象征,某种程度上会和漆原很相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