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满目苍夷
舞转回*，歌愁敛翠钿。
牡丹一袭淡红色的罗衣，流畅飘渺，满室宾座却唯有舞台上的她惰然心脾，她雍容的坐在琴前，曲调极尽精妙，升出缕缕幽情。只是那清眸之下，是掩不住的哀思，让了解的人心字灰冷。
我站在侧台，无声叹息，卫吟宇到底是何等人氏，或是痴傻了，才不愿珍惜眼前人。
“你一直躲着我。”楚毅站在我的身后，突然开口问道。
我本没有留意，不知是被他的话惊到，还是另有其因，心里如同揣了一只兔子，踢踏跳个不停。
“是，我不想和你有何瓜葛。”
楚毅一怔，面上阴沉，“由得你做主吗？”
我眉梢轻挑，冷冷一笑，“你的主我做不得，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主。”
“我已经查过，天源国内根本没有苏旭睿这等人。”
我听他责问，心里一阵恼怒，他以为自己是谁，我当他是朋友才将心里话说给他听，他却背着我调查，狠狠瞪他一眼说道：“你如何查的？穿越到二十一世纪？”
楚毅低下头，自嘲一笑，是啊，自己被她弄得痴了，怎么没有想到那所谓的情敌，也许根本不在这世上。
我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心中又是一阵慌乱，全然没了听曲的兴致，只想着立刻躲开他，低着头快步向前跑去，却不料重重的撞在白石玉柱上。
这一撞极其用力，只觉得两眼冒着金星，整个身体直直向后倒去。楚毅欺身来救，却并没有赶得及。
预想的疼，没有传来，因为我稳稳的跌进了身后另一个怀抱。手扶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缓了许久才有力气起身，向接住我的人道谢。
“谢……”
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薄薄的朱唇微微仰起，眼眸之中没有半点纷争，整个人都云淡风轻。我静静的望着他，看清了，却连一个字也道不出来。
心谷中早些因楚毅滂湃的心潮，一点一点沉静下去，泪盈在睫侧，模糊了双眸，我和眼前人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地，他不言，我不语，只是这样的几秒时间，好似经过了千世万代。
“骆芸，你没事吧？”楚毅一把拉紧我的手臂，挡在了我与他之间。
忽略掉楚毅的温柔，我依旧静静的望着那个男子，因为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旭睿……
“卫公子，”一把柔音唤来，唤走了他，也惊醒了我。
卫吟宇转身拉起牡丹的手，淡淡道：“很久没有过来，还好吗？”
牡丹的脸泛起绯红，眸中再不是漠然，倾心和媚的狂肆就像是沉静了万年的湖泊骤然迸裂，放出万丈光莹。
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和嫉妒，让我无法再故意冷静，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跌进楚毅的怀中，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却依旧说不出一句话来。
“骆芸，”楚毅担忧的捧起我的脸问道：“怎么了？”
不知这时身体里何处来的力气，我猛地推开楚毅，跑过去紧紧拉住卫吟宇的手臂，大声痛哭起来，哭得像似一个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委屈得不想多说一个字，就只有哭。
周围的人都被我的怪异行为吓了一跳，整个广堂内的众人都向着我们的方向看来，舞台上妙曼的舞影也被我的哭声惊乱。
卫吟宇剑眉微蹙，用力扫开我的牵扯，鹰目微眯，那冷峻的眸中一闪而逝过慌乱，又很快被完完全全的遮掩，他像似责难的看着楚毅，伸手抓起一旁的牡丹，自我身前走过。
“站住！”我无法面对他的无视，无法承受他的漠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已经走远的卫吟宇喊道。
卫吟宇停住脚步，却并不回头，牡丹怔怔看着我问道：“妹妹，到底怎么了，难道你认得卫公子？”
我抹掉满脸泪水，气愤答道：“是！认得！”
卫吟宇和楚毅都是一震，不为人察觉地抬眸交互了眼神。
“苏旭睿，”我再也顾不得一切，将心中的委屈全部溢出，“你哪也不能去！给我回来！”
楚毅这下才是真正的震惊，剑眉紧蹙，那一瞬间，眼底温润刹作三九寒冬，寒意徒升，令周遭的人都不禁颤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似影似魅，欺近我身。
“你认错人了。”楚毅说道。
我回望向他的眼睛，楚毅冷澈的眼神，清光黑亮，淬不及防的划过我的心扉，心里像被细薄的刀刃带过，莫名渗出疼痛。
“他是，”我急忙避开楚毅的眼睛，“不会错。”
楚毅抬手欲要搭上我的肩头，我身体一侧故意躲了开，向着卫吟宇的背影冷冷一笑，“不管你承不承认，既然让我再见到你，我就不会再让你离开。”
牡丹听到我的话，细眉紧拧，紧紧抿起双唇，而卫吟宇只是淡淡侧头看了我一眼，拉起牡丹的皓腕继续前行，越行越远。
看着他冷酷，淡漠的背影，看着他身畔美轮美奂的佳人，我似坠入了枯井，再见不到头上的天空，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量牵扯了布履，向着他们跨去。
幸好此时一个怀抱牢牢将我带入，就像冰天雪地中的一盏暖灯，我迷茫的抬眸对上楚毅的眼睛，那里全是光和热，那里有我此时需要的一切。
天源国的秋夜凄凄冷冷，这一夜注定无眠。
凤娘给我用了凝神的药，才让我平静下来，我独自一人如往常一样托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来到水榭阁，依稀风掠翠竹的丝响，更衬得四周寂静，令人连呼吸都不由屏住。
我抱膝坐在地上，抬头细数天上的繁星，璀璨的星光在广袤的夜空中嘲笑我，今夜，略显凄凉。身上飘渺垂顺的蓝裙如穿梭风中的云，被风轻轻拂过，向着一侧开荡。
如此陌生的世界，真的担心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单，辛辛苦苦建立的坚强，只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泪水温热的挂上脸庞，抬手轻轻拂过，看着指尖的潮湿自嘲，“尹馨琼，你到底是变了，变得这么爱哭。”
不远处，不知何时静立着两个身影，我侧头望向他们，淡淡一笑。
来人为我遮住了凉风，甚至挡开了星空中的孤寂，他们一左一右静静的陪我坐下。
“我想回家。”许久，我悄悄的对骆峥和楚毅说。
骆峥轻轻摇头，目光投向无垠的夜空，“姐姐，我不想你走。”说罢，起身，留下我和楚毅独自离开了。
“没想到，你这么爱哭。”我们安静了很久，他才开口低声说道。
“我也没想到，哭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坚强。”
所谓坚强不过是在绝境时自我安慰的词语，永远相连着痛与孤独，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坚强。
“他不是那个人。”楚毅淡淡说道。
“恩，知道了。”
“我想你忘了那个人。”
我扭头看了看他，轻轻笑道：“楚毅，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他依旧淡淡回答，似乎根本没有思考。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只要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话未道尽，宽阔的怀抱，稳壮的肩膀，已牢牢将我保护起来，我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一声一声是他的心跳，清晰盖过了一切。突然间周身的冰冷坠落消失，我好像浮在云朵之中，轻轻飘荡，静谧的夜色下那温暖让人痴迷不愿离开。
随着我的轻轻抽泣，楚毅的怀抱渐渐收紧，直至身体的疼痛让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眼中只有心疼。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突然用力推开他，“楚毅，我，对不起。”
我和他不可能，因为那个人还在心里，起身欲逃却被他紧紧拉住，楚毅浅浅笑着，伸手捧起了我烧得火红的脸，他眼底幽深似化作了波光，深深浅浅带着醉人的魔力，如同下了咒语，蛊惑人心。
我无法避开，轻抿着朱唇迎上了他静静的吻。
碎珠般的泪滑下脸庞落在衣间，我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为什么你不是他。”
夜影清凉洒落在我们之间，朦胧处他温暖拭去了冰冷的泪痕，随着一声叹息水榭阁中的寂静终被打破。
我尴尬的向着来人探去，心谷却因那弦断抽丝殷出鲜血，“睿……，卫吟宇。”
卫吟宇面色冰冷，静静看着紧紧贴在一起的我和楚毅，不发一语。
“卫吟宇，”我无意识的拂开楚毅的手掌，向他走去，“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卫吟宇冷冷一笑说道：“与我何干。”
我身体一震，顿在了原地。
“这么晚，宇王不该留在牡丹那里吗？”楚毅转身淡淡说道。
“难道楚爷忘了，女人只不过是这盘棋中的棋子。”
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我越发觉得此地的陌生，在心中不停描摹的那个人不在温柔，不在可靠，却会道出女人只是棋子，曾经熟悉的依靠瞬间支离破碎，一模一样的面容，终究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是这样看待爱你的女人？”我道。
“不，”他答，“女人什么都不是，只是终将被我丢掉的弃子。”
心底的悲伤泉涌而至，我，也许这个世界的他不识得，但是牡丹，爱得浓却被眼前无情人当作了一颗用过就丢掉的棋子，也许是因为积压了太久的委屈，让我此时不受控制的爆发，我远远跑过去，紧闭双眼用力挥拳过去，拳重重落在了他的脸上。同时之间，楚毅已经挡在了我和他之间，将我护在了身后。
卫吟宇眼中冷锋如刃，凌厉慑人，抬手轻柔被我打痛的左脸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你要违抗天帝旨意？”
楚毅面色一沉，简单说了一个“对”字。
卫吟宇上前轻跨半步，风骨傲然，说道：“骆峥的命，我早晚会来拿。”
不过须臾，我还未从差异和震惊中清醒，水榭阁中又恢复了平静，重新剩回我和楚毅两人，楚毅转身担忧的望向一脸不解的我，“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楚毅，”我甩开他的手，“卫吟宇要杀骆峥？”
楚毅双目微闭，，点点头，他并不想骗我，就算事实太过残忍，他知道我需要的只是真相。
“为什么？”
“因为太子也患了与骆峥一样的病。”
“那要骆峥做什么？”我身体微晃，抬手不可置信的捂住双唇，“他们要在骆峥身上实验？”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楚毅眼中射出笈定的目光。
我再听不见任何声响，即便是楚毅的承诺我也无心留意，脚下不听使唤的前行，眼前漆黑一片，心里只留凌乱，望不见出口到底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