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王朝覆】第九章 杜家小姐
不过半月，以大卓七公主白昭月与越国公小姐的名声，她们便已经招募了近三千人，户县也不再似初来时那般模样，俨然成了军事基地，练兵场帅府等一应俱全，还修筑了不高不矮的城墙，真是让人感叹这里人民改善环境和翻新房屋的速度和能力。虽然直到现在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朝廷几次派兵围剿均被她们击溃，如今只要等到越国公杜珗高举义旗，便万事大吉，可白霓衣仍是觉得事情并没有那般简单，隐隐的有种感觉告诉她，将会有什么事发生，又像是有什么人将会站在她面前。这种感觉，在最初刺杀金意的那夜也曾有过，那是一个久经生死考验的杀手与生俱来的本能。
当那名玄衣男子站在她面前时，事实已经再次证明了她的直觉是准确无误的。事后杜宛瀛回想起来，觉得一个杀手的直觉如果用在战场上，真心很可怕。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入春的季节。白霓衣洗漱完毕用过早饭，杜宛瀛已在正堂中等候。难得的是，她今日竟着了一身白袍银甲，腰间所配并非是一般将领该配的长刀，而是一柄三尺长剑，看来杜家的人都对剑这东西情有独钟。整个人如同一个真正覆城杀敌百万的将军，只是少了些粗犷，多了分儒气。原本就有几分男儿英气的脸庞更加英俊，远远看去，银甲之上披了层熹微晨光。白霓衣不禁想，若是有哪个女子恰巧见到了此时的杜宛瀛，怕是会直接导致那女子扑通一声从正堂前的台阶上摔下去，然后春心萌动，对她芳心暗许……
可惜白霓衣是那种看惯了美男的人，倒还能把持住自己，而且此刻正堂周围的人都是杜家的男仆，她相信很少有人会有所谓的“龙阳之好”，也就自然满足不了她的想法。此刻她只是抬手柔柔整理了下遮面的轻纱，走过去后淡淡的唤道：“阿瀛。”
杜宛瀛没有露出平日嬉笑模样，一本正经的躬身：“见过公主殿下。”声音清淡。
白霓衣怔了怔，“今日如何这么叫？如同以前那样唤霓衣就好了。”
那人却不经意的笑笑，“如今我已经是这一军的统帅，而你是我们这几千大军的主上，自然是要谨遵该有的礼数，否则如何才能在军中树立威信，又如何能以我两个女子之身镇住数千男人呢？昨夜我已传下将令，军中之人必须唯公主殿下命令是从，不得对公主不敬，见我也不得再喊小姐，要唤将军。”眼神扫过四周后，忽然像是变脸一般换回了以前的模样，嬉笑着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啊，只能将就将就这么叫你了，你也将就将就和我在人前好好演戏树立威信。我知道，一个名妓所上的第一课就应该是如何演戏，所以我演的肯定没你好，有啥不对的地方可得教教我啊！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严肃啊？”旋即轻轻咳嗽的两声，又开始一本正经。
白霓衣只觉头上乌鸦惨叫着飞过，她果然，还是老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其实演的不错，刚刚挺有将军的样子。”
杜宛瀛兴致勃勃：“然后呢？”
“然后？”白霓衣又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然后这身盔甲做得也真不错，改天给我也做一套。”
“……”
门外忽然响起杂乱声响，有喊杀声荡在耳畔，其中还夹杂着马蹄踏过石板小路的声音和兵器相接才有的金属相撞之声，像是一场已经爆发的战争。
二人忙走出府门，街上早已乱作一团，许多人争相逃窜，坚守不动的那是帅府数百守军。杜宛瀛急问下属：“怎么回事？哪里传来的喊杀声？”
一声马儿的长啸划破街道，一个士兵从马上滚落下来，刚巧停在了她们身前，看样子已经筋疲力尽，还用尽力气道：“滟庭山的盗……盗匪头目向文忠，江湖上的两支……起义军首领李湃和潘九联合统……统兵攻进来了！”
“有多少人？”两人齐问。
“将近……数千人……”
两人都是一惊。江湖传言，向文忠本是胡商，因朝廷迫害而落草于滟庭山，手下有盗匪将近万人，平日里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虽然滟庭山距户县不过二百余里，半个月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李湃和潘九早在两年前就各自领兵于户县以北起义，各自掌握数万大军，早已是当地名副其实的霸主。户县方圆不过三百里，根本对他们构不成威胁，真不知道今日三方如何会一同领兵攻占此地，但可以知道此时事态的紧急，如果不能阻止，这次便要真的玩完了。
良久的沉默后，还是白霓衣率先打破难言静寂：“我看，他们并不是真正来攻打我们的。”
杜宛瀛双眼立刻瞪圆：“你说什么？不是来攻打我们，那现在的情况如何解释？”
白霓衣缓缓解释，平淡的声音像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间便明白了一切：“若是真想一举灭了我们，不可能三家一共只带数千人。要知道，面对将帅世家后人的你杜宛瀛亲自操练的三千精兵想要稳操胜劵，至少需要一万人马。他们虽然是兵将众多，我们却占了地利这一条，如此他们的战斗力将削减三成，如此数千人只能与我们的战力持平，他们怎么可能打如此没有把握的仗？”
“你说的不错……”杜宛瀛点点头，“那依你的意思，他们是来……”
“找你谈谈的。”眼角似有笑意，白霓衣淡淡的吩咐身旁一名卫士道：“你去拿张桌子，还有平日里我煮茶的器具。记着，茶要凤凰茶。”
“是！”
而杜宛瀛则伸手握紧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又有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掠过，但听声音似乎只有三骑，原本的喊杀声渐渐归于平息。果然三匹马停在她们身前，马上三个男人下马，其中一个膀大腰粗的男人将剑锋直指她二人，粗嘎嗓子怒叫着：“你们两个就是什么狗屁公主和那个啥国公的女儿吗？”
帅府外一队卫士齐齐亮出腰间酷似镰刀的短柄弯刀，每个人脸上都有难忍怒意，声音如同他们的衣服一般整齐划一：“不得对公主殿下和杜将军无理！”却被白霓衣轻柔的声音叫停，而后让出了道路。
三个大汉都是一怔，但都是因为这一队卫士身后的那人。
帅府大门口的一张方桌上，摆满了冰裂茶具，最右侧的红泥茶灶中有清晨露水正在翻滚。白纱遮面的姑娘席地而坐，正提壶以第一泡茶水涮洗茶瓯，手法如行云流水，干净漂亮。因此煮茶的步骤需要淋回壶身，因此起名为“玉液回壶”，如此丽人煮茶，怕是方能担得起这四字吧。之后所出的第二道茶缓缓倾入茶杯，方才响起白霓衣清冷的嗓音，从容不迫：“听说滟庭山的盗匪头目向文忠性格爆裂，从来都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想必阁下便是向头领吧？”身旁杜宛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三人，掌心已经沁满汗珠。
此时帅府周围已经围成了一圈，大多都是男子，八成是想继续看看如此漂亮的煮茶手法。
三个大汉面面厮觑，样子呆若木鸡。白霓衣柔柔的手腕抬起一盏茶杯，面纱之下于唇边停住：“不知三位到此，有何贵干？莫不是百里之外就已闻到了香气，今日过来特地想品尝一番昭月新焙的凤凰茶的？”而后极轻的一声笑，拂过众人耳际。
对于这三个人，她不想用媚术。更何况杜玄焱破她媚术之时，她就已经立志尽量少用这种蛊惑人心的招数，因为如今她心里有了杜玄焱。
向文忠咽了口口水，还是李湃率先发话：“我们三个人只不过想来看看，你们两个小娃娃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招兵买马，同我们几个争抢地盘？！难道不知道这雍州一地已经是我们三个人的天下了吗？！”
白霓衣轻挑眉头，是她一贯的姿态：“哦？是吗？我堂堂大卓皇室的嫡出公主，竟然没有资格同你们这群山野匹夫争抢地盘？”声音越发凌厉，“真是可笑！”
如此强大的气场，不仅给了杜宛瀛极大的心理慰藉，也对对方施加了巨大压力。
“大卓王室衰微，更何况还不知道你是真是假，要想成就大业可要凭真本事！”说这话的人是潘九，底气明显不足。
“真本事？好啊。”白霓衣手腕轻抬，府门前一帮卫士已经让出大片空地，“你们这种莽夫，最引以为傲的该就是一身武艺吧。我们几个就在此比试比试，若是你们输了，怕也是颜面扫地吧，那就做我白昭月的手下，同我驰骋疆场，建立真正不朽功勋，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那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眼角扯出一丝醉人笑意，说出的话却有冷意：“如果我输了，便带所有人从户县滚出去！”
那三个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沉默许久的杜宛瀛终于开口，一副将军的口吻：“公主殿下，还是让末将去吧，如此三个莽夫，怎能污了殿下的手？末将一人足矣。”
白霓衣抬眼，“你？！”正对上她定定的眸子，和杜玄焱有些像，不愧是姐弟。许久，道：“罢了，刚巧我也有些乏了。”转头睥睨着那三人，不屑道：“就让我手下的杜将军陪你们玩一玩，也不妨提醒你们一下，我既然称她为将，自然有她过人之处。可要当心了。”
那三人的样子像是被她的话语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