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王朝覆】第五章 暗杀计划
“什么?是无垠帮了你?”白霓衣失声叫道。
雪明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查看了一番后并无异常才沉声叱道:“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就怕这茶楼里的人不知道我们俩在干嘛吗?”
她嗫嚅了几句,转而问:“虽然有他相帮,可还需要一份计划。将军府中戒备森严,而且屋顶上也有人,想要潜入灵堂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做到不留痕迹,所以这个还需细细谋划一番,否则肯定又会步了前次后尘。”
“屋顶上的人倒不难办,许多人一起动手便可,这样不会惊动地面上的兵士,也能缩短时间,一举两得。”雪明执着扇子,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直到将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后方才再次开口:“钗头凤中的杀手,武功在江湖中能算顶尖之属的能有多少?”
白霓衣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他也能猜出来。随意的喝了一口茶后也随意的答道:“算上我这个第一,差不多也就三四个吧。”
雪明惊道:“只三四个?”
白霓衣斜睨着他:“我是开青楼的,又不是开杀手转租铺的,更何况我这排名第一的杀手也不需要人保护,人太多反而会影响我的速度,所以养那么多武功高的杀手干什么,还不是烧钱。要不是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心腹,好姐妹,我还嫌多呢!”
他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女人,真是太自负了。难道不知道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道理?整天杀人,也不怕被人所杀……
“喂,你既然是这么有头有脸的人,连几个杀手都找不着吗?”白霓衣冷声问。
雪明恨恨的瞪她一眼,“我说过了我有名字!你也说过叫‘喂’很没礼貌你还叫!”马上开始低头盘算:“三四个顶尖杀手,加上我手上的人……该是够了。”
“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几日夜晚怕是不会有月光,你确定就这样闯进去?看不清路,万一陷在府中,你们可会有性命之虞,你死了倒没什么,就怕你把我的几位姐妹也拉下水,这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语调不紧不慢。
他微蹙眉头:“你怎么知道这几日夜不会有月?”
白霓衣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家师曾教我如何观星,这些天我夜观星象总结出来的,否则也不会急于在昨夜动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而又通今,才配得上天下第一不是?”
本以为万事具备,却不想出现个新的难题。若是不能借助月光,夜晚的左翊卫将军府就是漆黑一片,不要说准确找到金意所在,想要辨清方向怕也有些困难,这可真应了那句古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耳畔忽然传来飘渺的歌声,雪明顿生一计:“作为名动天下的名妓,你该十分精通音律吧?”
白霓衣被问得一头雾水,只能微微点头。作为西院中人,若是不晓得音律,便无法立足,更别说成为全大卓男人倾慕的对象。倏的,她像是也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你是说……”
雪明淡淡一笑:“看来,你还不算太傻。”他的脸凑近,难得的正经:“成败,就看你的了,此计若成,金意身死,大卓的天下立时就将土崩瓦解。不知霓衣姑娘可敢赌一把?”
白霓衣与他对视一番后,要来笔墨纸砚,狼毫飞速在宣纸上游走,声音有些冷淡:“有什么不敢?赌的是你的命,对我而言没什么坏处。”她拿起纸并带上五两银子交到小二手中,吩咐道:“把信交给钗头凤的一位凌焓姑娘,银子就是你的了。”
风起月隐,夜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吞星隐月。
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间紫云酒家之中,差不多共二十人左右,清一色的黑衣,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虽然已知雪明身份非凡,白霓衣也难想出他究竟如何能够振臂一呼便聚得如此多的高手,问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作答,真不晓得这位神神秘秘的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一张七弦琴稳稳的摆在门口的木案上,上有雕花纹路,是张难得的好琴。眼前的雪明如初见之时玄色长衣,心底缓缓弥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她淡淡问:“你确定要你带队?也可以我去,你在这弹琴,看你的功力,该不会在我之下。”
雪明看着她那张冷冷的脸,嘻笑道:“你这算是在担心我吗?”
白霓衣避开他的眸子,他玩味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你已经杀过他一次了,风水轮流转,这次该我了。何况不论功力,就论琴音,天下人无人不想听白霓衣弹奏一曲天籁之音,而我从未碰过这东西,弹出来虽然也能有那种效果,却难以保证音质了,或许是杀猪的声音,或许是杀鸡,只怕你们没入府中,就被我的琴音折磨死了,所以你确定要我在这里弹琴?”
她无奈的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你们去吧。”
雪明深深一笑,整好人马就此出发,却在门口那张琴前停下了脚步,右手四指轻轻捻过七弦,虽未成曲调,却已有了三分韵味。白霓衣微睁了双眼,就这一声,她就能听出他的琴艺也并不差。
“凌焓!”
走在最后那名男装打扮的女子转身,“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白霓衣走到琴前试着琴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好好护着那小子。”
凌焓一怔后深深的笑:“是,凌焓一定好好保护雪明公子,主上请放心。”
二更时分,有琴音自这座不起眼的小酒楼中倾泻而出,时而高山流水,时而铁骑突出。身旁将军府的地图在夜风下微微翕动,有强劲内力将原本该飘散四处的琴音聚拢,如水般红绡,遇软则弯,遇硬则切。
那是在为他们指明路途,有了这琴音作指引,哪怕是个盲人也该辨明方向,更何况他们尽是江湖中的佼佼者。若是弹琴那人内力不深或是功力不够,琴音绝对无法传得如此远。雪明之所以说成败皆看白霓衣,也是在于此。
将军府一片无声寂静,伸手难见五指,二十几人使出轻功,顺着琴音指引直直向灵堂方向飞去。其实按理说金意家大业大,绝不可能于午夜不点风灯,只是而今外人都知金意身死,故而按照大卓历来的丧葬风俗,此时绝不能用灯,灵堂自然也是如此。
一路走到灵堂,众人过关斩将,虽杀了几十人,却并未打草惊蛇。他们看不见,别人自然也看不见。可当真正走至灵堂之时,雪明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其余人留在屋外。堂中亦是一片漆黑,他渐渐回忆起无垠图上所说,这间灵堂也有机关消息,不过白日里关闭不用,到夜晚便会开启,一旦走错定会万劫不复,而且火折什么也决不能用。雪明谨慎的挪动脚步,左十三,前十一,伸出右手,果然摸到一件冰冷物事,那是金意的棺椁。他暗自提气,重重一掌拍开棺盖。没有人能想到,根本没有所谓尸骨,只有暗道一条,走到尽头便是金意真正的所在。他小心翼翼的顺着暗道下到底部,顿时被光芒刺痛双眼。虽然仍是一条小路,却在两旁放置了油灯。
“这里就是吗?”身后忽然被人猛拍一下,淡淡的女声传入耳廓,雪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回头一看,竟是凌焓。
略松了口气后,他微怒道:“你干什么?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再说,谁让你跟进来的,不是让你们在外面候着吗?”
凌焓浅浅一笑:“主上让我护着你,我自然不能跟他们一样。”她的笑容缓缓变得阴暗:“更何况,我与金意有深仇大恨,今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我全族亡灵!所以绝不能让你抢了先啊。”
雪明轻轻的摇了摇头。看来金意做人做的真是很失败,走到哪都有这么恨他的人,先是白霓衣,后是这个凌焓,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太失败了。忽地转头,哂笑道:“你确定你来这是你保护我,而不是我保护你?你家主上,似乎都还欠着我一条命。”
凌焓轻笑一声摇头道:“欠你一命?别自作多情了,她会输,是因为她不屑于使出那一招。”
“什么招?”
“司魂七命。”
转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密室立于前方,内里亮着幽幽灯火,透过窗棂能隐约见着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烛火旁,手捧一卷古籍,看样子很是淡定从容。
唇角微微上扬,完美无缺,是雪明招牌式的笑容。
曾经无数次与这人打过交道,他对金意在了解不过。这张脸,已经太熟悉。
凌焓发觉了他细小的变化,于是已然断定这个男人就是她恨了多年的左翊卫大将军金意,不知不觉间已然将长剑出鞘飞身进入,雪明一惊,忙跟了进去,不过还好里面并没有别的什么埋伏,忐忑的心缓缓平复。看来金意太过自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因此并没有留守军在此,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仍是少算了一个无垠。不过也亏得他如此狂傲,若是里面也有什么机关消息或是伏兵,凌焓定然危险。
见有外人闯入,金意眼中的诧异极深,虽然他有掩饰,雪明还是看得出他内心的胆寒,而且是绝对的真实,不可能伪装得出来。没有人不怕死,就算是作恶多端的金意,也不例外。
凌焓长剑不由分说已经架在了金意颈上,厉声诘问道:“老贼!你可还记得当年因你诬告而被抄家灭门的金陵凌家?”
金意一顿,往事顿时浮现于脑海。还能记得那日凌家百余口人被绳索缚着,齐齐跪倒在他脚下,几十名刽子手的长刀一个个落下,鲜血,枯骨,哀嚎,如同人世间的修罗场,埋葬在二月的雪花纷飞中。原以为自己杀人如麻,对于死亡已经麻木,可当真正的死亡就要降临时,也会害怕。金意强稳下神,断续的问:“你……你是凌家的……后人?”
凌焓冷冷一笑:“亏你还记得,我凌家世代忠臣,尽心为国,为了大卓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可就因为你在昏君面前的一句话,凌家一百一是八口人,除我之外均惨死你脚下,若非主上搭救,我也必死无疑。你说,如此大仇,我该怎么报,啊?!”
金意苦笑着摇头。本以为那场屠杀已经将凌家斩草除根,没想到竟然留下这样一个祸患。他抬头:“能否让我问一句,你的主上,又是何人?”
她冷哼一声:“就是皓……”忽然想起身后的雪明,今天自从她见到这人起,他从没提过白昭月或是皓舒公主,看样子并不知道白霓衣的真实身份,以主上的性子,应该不会轻易透露真实身份,于是忙改口:“就是江湖第一杀手,霓,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金意点头,声音中满是自嘲:“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就料到会有如此结果……动手吧。”
没想到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凌焓紧握剑柄,一道利落的寒光闪过,那人颈上便已出现了浅浅的血痕,身体缓缓倒下。真正的杀手,就该做到杀人不见血,如此的速度,和白霓衣几乎不相上下。
脸颊上划过温热泪水,凌焓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那是她经年的仇恨。
雪明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好了,大仇得报,该高兴才是,还是先离开的好,外面还有兄弟在等我们。”
凌焓脸上又露出那种阴惨的笑意:“太便宜他了,他作恶多端,将军府中多半是他的亲信,每个人手上都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害了主上,害了我们凌家,还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还得家破人亡,他们都该死,该死!我要亲手把这里夷为平地!为所有曾经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亡魂报仇!”
雪明全身都是一凉。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这样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如果没有金意,或许她还可以好好的做她的凌家大小姐,如同龄人一样天真无邪,不必这样冷血。只是她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太多,还有白霓衣,都是冰冷的人。他陪笑:“好,毁了这里,带上我们的人,一起毁了这里。”
二十几人,终于无所忌惮。午夜时分,原本极尽奢华的左翊卫大将军府,淹没在一片冲天火光之中。曾有的倨傲,曾有的荣光,都会在这一刻,随着白霓衣宛如天籁的曼妙琴音,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