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回：星星知我意
董艾坐在围墙上，双腿悬空却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呢，她明明有轻微畏高症。望着远处高楼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冷风窜入宽大睡裙，凉意令她瑟瑟发抖，她却不想下楼，因为她需要清醒清醒。昏黄灯光从窗户射出，像极了天上繁星。听说每一扇窗背后都有一个家，或贫困或富裕，但至少有家人。而她呢，有什么？她是个连家也没有的人，所以从不奢求什么。可她很清楚，自己多么渴望有个属于自己、有家人的家。脑袋忽然疼痛起来，不知是因为酒精未褪的缘故，抑或不断浮现眼前的文字，那一条条看似很保障她，对她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的条约掠过脑海。她单手撑着额头，努力挥去那些记忆，却发现越是抵触，那些内容就越清晰，自己就越痛苦。头很疼，身体因冷风颤抖，眯起眸子看着楼下并未撤去彩灯的订婚会场，她有种想一跃而下的冲动。只要不去思考，她就不会痛，记忆就不会如潮水般袭来，影响她的决定。十年来，被灌输最多的是，傅家是她的家，傅家人都是她的亲人。如今，‘家’这个字成了讽刺，他们利用她的善良，剥夺了她的选择权，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说不的权利。董艾可以离开这个家，甚至净身出户，但对傅君奕的爱要怎么收回，要怎么忘记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做不到，做不到……只因还爱着。“丫头，你为什么老是爱往顶楼跑，这习惯至今还没戒掉？”冷冷的声音自空中飘散。他说话从来不温柔，就算是关心也不表于外，但这已足够让董艾知道，他来了。董艾身体一僵，在半空中的双腿渐渐停止晃动，带着些许哭腔的哼唱跟着停止，手爬上微凉脸颊抹干净泪痕，再三深呼吸。“哥，今天为什么没星星呢？”难道连星星都懂我心里的苦？“你要看星星我陪你，你先下来。”这小腿悬在空中，大半个身子在围墙之外，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知是不是错觉，傅君奕总觉得她小小的身子在风中摇曳，看得他胆战心惊。“我不。”董艾断然拒绝惹得傅君奕不悦，他刻意冷哼出声，显示自己的不满，然后听见她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傅君奕抬首看着董艾，此时的她已经侧过身子望着他，但这动作看起来比适才还危险，若是她的手离开支撑着身体的围墙，后果将不堪设想。本不想答应她，冷眼旁观让她受点教训，可终究不忍心。“说。”董艾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头，小声道：“你书房里的……”“什么？”骤然而起的大风吹散她的话语，傅君奕只听得见风自耳边掠过，唯独听不清她的问题。他蹙眉上前几步，欲听清楚些。一开始不敢上前是担心吓到她导致坠楼，如今既然知道了他就可以安心往前了。呵呵……董艾掀唇露出苦笑，是天意如此，还是自己舍不得问出口，担心两人关系会恶化？她以为自己可以大声勇敢质问他，没想到仍是说不出来。体内躁动的因子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爱傅君奕，舍不得也不愿意离开他。既然如此难以启齿，不如隐瞒到底。所以，董艾自私了，决定不去问，不问就可以多留在他身边一刻，哪怕只是一天两天或者一个小时也好。合同的事……就当粉笔字全数抹掉，只要他不提，她就可以继续赖着不走。“哥，你有未婚妻了，这个家还是我家么？”就知道她会乱想。傅君奕叹了口气，踱步走到她身边，“傻丫头，忘了么？哥说过，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家。”原来，他没忘。董艾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滚烫的泪水渗入指缝，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一次又一次。虽在哭，她的心却塞满感动。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话不多，可说出的话一定会记得。恍惚间，她眼前似乎浮现他年少时，说这句话时腼腆的样子。正因为这样，她才对他放不了手，想要依赖他，想给他很多很多的爱。“哭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傅君奕边说边拉下董艾捂嘴的纤手，轻轻替她抹去脸上泪痕。月光映照着傅君奕冷峻侧颜，使他看起来非常温柔，加上他专注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却略显笨拙拭泪的模样，令董艾的心再次为他沉沦。她好想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若不是他身上醒目的白色西装无意中提醒她：他是别人的未婚夫。董艾真的好想肆无忌惮去做。“我那么丑也是你害的，谁叫你惹哭我。”“好，我害的。”傅君奕看到破涕为笑的董艾，自个儿认栽，“那请问董小姐要怎么惩罚我？”董艾歪头想了想，身子一侧双腿跨过围墙，朝他伸出手臂，“罚你背我下楼。”“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背，就不怕别人看了笑话你？”傅君奕立在原地不动，挑眉看着她。“我没穿鞋子，你就背我嘛。”董艾嘟起小嘴撒娇道。傅君奕瞥了眼她的光脚丫子，摇首似笑非笑，大步一迈立在她身前，向后拽住手臂，让她贴向自己，背起她轻松下楼。董艾伏在他身上，嗅着属于他的气息，很快安心沉入梦乡。这次，梦中没有容柳月，只有她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