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过去
沉迷于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胡逸现在觉得工藤那句话真的是发人深省的很。人类如果不死以后，时间真的毫无意义。
自从自己头发不再慢慢生长，身体外貌也没有明显变化了以后，胡逸更是深刻的觉得:时间如果不能体现变化，人存在的意义就会被质疑。
尽管他以惊人的速度学习着工藤等人万年来的知识和技能的积累，尽管胡逸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掌握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学识能力，但并不能抵消那种空有屠龙技却无龙可屠的失落感。
最重要的是，胡逸还是没能赶在被同化之前完成这一切。
他，同样成为了不死之人——被诅咒的存在。
身体被固化成最巅峰的状态，一开始胡逸也经不住这种充满力量的喜悦感，不断的榨取自己的精力，不会累、不会痛、不会饿，尽情的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施展自己的才华。
疯狂的劲头持续了不知多久以后，人类最难抵御的空虚和寂寞紧紧包裹着他。
那段日子，他忘记了吃饭、喝水，忘记呼吸，忘记人类的本能，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思考，这样存活着，余生的意义何在？
很久，很久。
工藤等人也没有来打扰他，就算一度中断了学习的进程，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都知道，这是胡逸的必经之路。是坚守住心中的希望，还是沉沦寻求解脱。
作出的选择的同时，就选择了阵营，不是利益或者喜好，而是生存或是毁灭。不同的阵营是绝对无法调和的矛盾。
好在最后，胡逸还是悬崖勒马。
回想起那时候，脑袋一片放空，在无所谓时间的思维流中无知无觉。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失去一切般的空白。
不用呼吸，不用进食，失去思考能力感知不到自己。
想想，胡逸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即使重来一次也未必能度过的难关。
那时候，工藤来到他面前，告诉他，出去走走吧。
胡逸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无法思考，只能顺从身体的本能。他一边迷惘，一边在各层中游荡。
直到来到，一个灯火辉煌的房间，亮堂到一丝阴影的角落也没有。中央摆着盛满玫瑰的十字棺，躺着一个没有呼吸的少女。茶色的短发，闭着双眼，恬静的微笑。
只一眼，胡逸就知道那也是个不死之人。
惊异，那熟悉的面容，胡逸当然知道那是谁，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见到她的时候，是这样子的情景。
那才是希望！
胡逸心里想到，那一瞬间，无法思考的大脑里只留下这个念头。
像是重复了千百次的场景一样熟悉，又像是梦里见过醒来时的陌生。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啊，胡逸的人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一个人那么的脆弱，那么轻，也那么柔，以至于他那么想要呵护、那么小心翼翼。
房间里的光亮都成了陪衬，那种永恒的微笑。让胡逸想起来了蒙娜丽莎，达芬奇那时候也是这样屏住呼吸的吧。
喔，对了，胡逸早已忘记了呼吸，但那种下意识的屏息，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人，是一个活着的、真实的人。
尽管在回忆中无数次重现那个场景，胡逸也不会腻烦，只有越来越深刻的感触。回想起清醒之后的日子，正是他一次次静静地陪在少女的身边，注视她，他才坚持了下来。
时间，仿佛定住了胡逸的感觉，也定住了他逝去已久的年少冲动。
工藤等人欲言又止，好似担心他沉沦于另一种执念中。但只有胡逸清楚，每一个清楚她过往的人，在时隔万年后看见那种微笑，都会震撼。
那也是工藤第一次在胡逸面前露出那样的愧疚的表情，胡逸不奇怪一直以来温和淡然的工藤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既然是工藤，那就一点不奇怪。
工藤就是工藤，即便是过了一万年，感情上的事，如果他不那样做，那他就不再是工藤。
胡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点不奇怪工藤会愧疚，也不奇怪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躺在这里的少女，和她满足的微笑，胡逸觉得万年前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真相只有一个，也只可能如此。
所以，胡逸很聪明的没有问另一个重要的女人的下落。既然没出现在这里，那么剩下的两种情况，无论哪种，向工藤询问都不是个好主意。
胡逸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时光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但不会从根本上强行雕琢一个人，能够如此的，只有人心。
万年的时光没有让工藤失去希望，那么也不会让他失去勇气，只是深藏在心底而已。非如此冲击，不可改变这个执着的男人。
也许只是不想承认吧，工藤这么努力的保持原样，不可能不辛苦，他在害怕。
害怕有一天放开了对自己的束缚，会彻底否定自己。
害怕承认后悔，这种噬心的折磨会让沉沦。
害怕沉沦往事的悔恨中，否定自己的正义。希望不存，希望之城也随之消亡。
这就是男人的承担。
胡逸理解，却不支持。
仁义难全，胡逸不会舍生取义，只问孰能取得？
生者的牺牲、逝者的遗愿，如果两种冲突的话，胡逸会替“家人们”去牺牲。
就算失败了，一样将悲痛留给亲人，至少他们不会有人牺牲，两种伤害，胡逸会选择一种然后避免一种。
不像工藤，两者都想顾全，最后两者都伤害。
这就是他和工藤的区别，所以胡逸可以和工藤同路，但永远不会认同他的绝对正义。就像胡逸承认希望之城，承认希望，却不会觉得这就是光明。
他只相信自己寻找到的光明，只有那个恬然微笑的主人，才是光明。
“回忆差不多该结束了，你准备好了吗，胡逸？”工藤打断胡逸的记忆，“我们都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不想见见万年的她吗？”工藤难得的开了个玩笑，露出一丝坏笑。
胡逸没有笑，他看着笑着的工藤，知道那背后的一直以来的苦涩，苦的不能露出分毫的笑容。
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中，工藤收敛了笑容道：“好吧，你也别摆出那副表情，不用试图劝说我，去做你想做的，万年的时光足够告诉我们了。”
“我从未想过劝说你什么，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是差不多的。只是你的决断和你的犹豫会一起出现，输给决断的犹豫对你而言是致命的。而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考虑决断或是犹豫，因为我想要的结果一直存在我心中。”
“你俩这时候就不要打什么哑谜了，该走了，胡逸！如果你成功的话，我们终会有再见之日的，剩下的话留到那时候再说吧！”胡逸熟悉的女声，那个声音如此的锋利，陪伴在他继续成长的日子里一直深刻到无法忘记。
“说的也是，不成功的话，剩下的话也没必要说了。”胡逸认真地说，“不过，走之前我仍想告诉你，特蕾西，你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谢谢你！”
“说，说什么傻话……”那道声音慌乱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口哨声和起哄声。
“噢，特蕾西是个温柔的姑娘！”
“特蕾西，也有人欣赏你的温柔啦！”
“嚯嚯嚯，温柔的特蕾西，向你问好。”
“闭嘴！想和我活动活动你们那生锈的手脚吗？”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冰冷。
众人打了个冷颤，吓得噤声不语。
胡逸挥挥手，一步迈进光门中，身影模糊。
“这混蛋……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暴打他一顿！”女人有些咬牙，不过随即低落下来，“一定要回来啊！”
一直沉默的工藤，低声轻语:“犹豫吗？那么，让我看看你想要的结果是怎样的吧？胡逸，可别让那个人失望啊，能拯救这一切和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