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墨 墨痴
时间总是最无情的，它可以磨平棱角，也可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变成一代绝世的帝王。
“政儿，你长大了。”
一曲终了，卫墨的视线终于落到了那个为他而来的年轻帝王身上，他还是那么瘦，一双眼藏了太多的野心，哪里还有当初的温柔。到底是他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当初他根本没有看清这个孩子。
“老师，您还是不原谅弟子么？"嬴政闻言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些许，但是那话语中的强势却是不曾减去分毫，甚至于更胜当初。
卫墨小心的抚摸琴身的裂纹，这琴自那人送到自己手中已有许多的岁月，如今这七弦已续了三弦，他这余生还剩下多少的时间呢？
是否到死，他亲手带出来的这个人都不会让他安心离去呢？
“你做错了什么？我又需要原谅什么？”
是啊，他这个弟子得他真传，治家治国，哪一点做得不好？又哪一点做得不对？
原谅？他有需要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他又要原谅什么？
“那为什么？老师要与孤死不相见！又是为了什么？老师留孤一个人守着那大好山河？说好了老师会一直在孤的身边，陪孤看遍天下奇观的……为什么！弟子愚昧，还请老师解惑！”
这得理不饶人的架势真真叫人怀念，只是这怀念的人心情如何就不好说了。
卫庄那本就不好的脸色深沉了几分，卫墨的眸半垂着，似是在追忆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
那一日，风雪启程。
边域危急，本该坐镇帝都的他不得不战戎加身，远赴千里的战场，为他所守护的孩子所心爱的这个玩具帝国取得胜利。
与他们这种人而言，权势不过是一种消遣的方式，天下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只要他们想要，这样的帝国如同玩具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
天命者，天命所归。
可说到底，也不过一个荒唐的谎言。
欺瞒天下的一个弥天大谎。
“此去千里，许归来时日已近初秋，错过了春夏两季。你要在帝宫好好学习，待我回来，再讲给你听那些天下的奇闻，陪你一起看尽天下奇观。”
“老师，路途艰苦，您要照顾好自己。”
少年的帝王轻轻拥抱了他的老师，这是饯别礼物，只属于他和老师的饯别礼物。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老师平安回来，和我一起看遍天下奇观。”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遵命，我的帝君。”
无奈的笑在青年脸上太过刺眼，可他本人却也没有察觉到不妥。只是如往常一样抬手为他的帝君整理了前襟，转身上马，策马而去。
…………………………
太过久远的记忆早该模糊，可那一天却是那样的清晰，仿佛他的离开与归来，不同的是他的帝君长大了，而他，停留在那个时候。
“政儿，想要被原谅的那个人是我啊！”
卫墨站起身，低垂的眼眸望着墨规池的倒影。那些无辜因他而受难的人，那些枉死的魂灵在他耳边吟唱，那种痛苦，自责，愤恨的情绪噬咬他的灵魂。
所以，想要得到救赎，像被原谅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他啊！
“老师，你恨我！”
嬴政的双手攥紧成拳，他被老师所怨恨了。
“够了！”
一直安静的水无月长袖怒甩，一道风刃直逼嬴政。千遗曲紫眸幽深，似有无形的结界展开，风刃在触碰到嬴政之前就被阻隔了。
“你凭什么来指责他？凭什么来质问他？恨你，他如何不恨你！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你，他眼睁睁看着挚友亲人死于非命而无能为力。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对你说过半句怨言，如今，你说他恨你！嬴政，你将他置于何地！你将他维护你的心又如何践踏！”
“阿月，够了……”
一声阿月，两个人同时一震，水无月的衣袖被人扯住一角，可那微薄的力道却仿佛千斤之重。他回头去看，只来及看到那红发的尾端垂落的弧度，犹如惊鸿。
马车里的幽月暗淡了眸色，他早该知道这个结果的，那现在的心痛黯然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他选择追随的时候，就早已料到今日之局。
宸墨不爱权势，但他身上背负的责任让他不得不担负起这个天下。
他费心劳神的培养忠臣良将，只为了他寻遍天下才找到的天命注定帝王星的未来铺路。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纵然如此又能如何？
辅佐幼帝登基，平战乱，安天下，这些功天下人不屑言他，坊间传的最多的就是，宸墨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为乱臣罪子，罪该当诛！
是啊，他们都不过是一帮乱臣贼子，死有何惜！
宸墨，你心中可曾有半分悔过？
卫墨走前两步，站在水无月身前，一直躲避的双眸对上嬴政那双阴冷的眸，眸光清冷的如皎月的光辉，嬴政的双拳猛的攥紧。
就是这样的眼神，前世今生他最为痛恨的眼神。
无论他做的有多优秀，都无法触及到那片月光的中心。
“你走吧，今日。我为你作保，在这里，在我倒下之前，不会有人动你分毫。从此，你我再无师徒情分，前尘过往，就随他去吧。”
嬴政死死地盯着卫墨，嘴角上扬的弧度和他阴鸷的话语让卫庄皱了皱眉，有人明目张胆的觊觎他家的弟弟，这还能忍！
很好，墨家可以不理，但嬴政必须死！
所以说，这到底多大仇！！
“老师，你是我的。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嬴政的话并没有让卫墨感到不快，对于这个孩子的教育，卫墨已经彻底放弃了。
嬴政的离开让紧张的局势稍微缓解，千辞紧盯千遗曲，星魂护送嬴政离开，他留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今日，算是看了一出好戏。阿墨，我们来日再叙！”
随着马蹄轻踏，那诡异的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阿墨，你……”
随着两人的离去，卫墨的身子晃了晃，水无月上前一步扶住他。
“阿月，我好累……”
卫墨似乎是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事情，此刻像个疲倦的孩子在水无月怀里撒娇。
“没事了，没事了……”
偌大的墨规池，此刻只剩下水无月似感慨似叹息的声音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