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小春的心(上)
阿兵走了几天了,天气渐渐转晴。张华总觉得一个人的心镜很大程度上随气候的变化而变换,生命依附节气,命运在四季轮回,这不是宿命,而是自然的戒规。在走过阴雨中的心情黯淡之后,晴朗的天空下映衬的是明媚的笑靥和乐观的情绪,张华不例外也是芸芸爬行蚁族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别墅可以开工了,酒吧生意回升了,张华又可以忙乎了,不会阴雨寂寞闹饥荒了,唯一的不快就是小春自张华生日之后又不理他了。
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他不理我我理他,伸手不打笑脸人,哄骗小孩还不是张华的拿手好戏?实际上,在张华隐秘的风流一角,是否暗藏某些不可示人的蠢蠢欲动的欲念,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确实,没事撩拔人家干什么?
根本不需哄,张华一个电话,小春立即乖乖出来了。
小春低着头,步履踢踏,精神萎靡,神不守舍。
张华心里的慈顿时泛滥成灾,他的博爱情怀化作泼剌剌一支透红的杏花,粉墙斜露,伸向墙外独愁的行人——小春。
落座副驾座的同时,小春的左手已在张华的右手心。
“你的小手好冷,冷颤了我的心。”张华下口泄屎,上口出诗。
小春的眼泪就被催出,“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理我了。好多次想打你手机又挂断,怕你怪我象下三滥一样缠着你骚扰你,反过来盼你来电话,以证实我想歪了,你还是在乎我的。可你电话金贵,迟迟不给我一个台阶下,让我烦死了。”
“哎呀,我也是同样的想法,怪不得双方都犟上了。好在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友谊第一面子第二。你看,我这不叩拜大人来了。”
小春一展愁容,粲然一笑,“小人可担待不起。你是情圣,我是癞蛤蟆,应该是我想吃你那团天鹅肉。”
张华就痞,挺挺裤裆:“是这团么?呵呵,小春好文采,从古自今我一直以为这团物事乃淫秽之物,没成想褪尽铅华,竟是如此高雅之宝贝。”
小春活泼起来口德不在张华之下,“看你美的,你听岔了。你那团肉肉是天天饥饿之肉,简称天饿(鹅)肉。这团肉体体型中等,耳朵弯垂,尾巴粗短向上卷曲。”
“得,一下子又从天堂跌到地狱了,你也太损了吧,似乎我跑大街上见谁逮谁似的。啊,你骂我是发情的草狗。”
“小华何必妄自菲薄,草狗乃大唐之狗,被誉为中华田园犬,为中华民族之宝贵资源。”
张华的嘴皮功夫在阿兵面前是师傅,在小春面前历来不是对手,因此他历来的对策就是“君子动手不动口”,杀手锏就是挠痒痒。小春跟阿兵一样,都怕极了这招。张华有时就想,下面的男人是不是都具有这样的共性。
果不其然,张华辣手还没到位置,小春就四肢缩成一团,求饶了,“别,别,手下留情。”
张华岂可罢休,“会的会的,我的这只手一定会在你的胳肢窝留下一片深情厚意。”说罢直捣黄龙。
小春笑得花枝乱颤,左右抵挡。张华可是辣手摧花的行家,“凌波微手”已操练得神出鬼没,小春无隙可遁,被挠得抽声断气,手舞足蹈。
小春最后笑得虚脱,迷失了方向,身子碾过,侧翻在张华的怀里。
笑声嘎然而止。不知怎么的,两人的嘴就如磁铁吸合在了一起。起先,小春还低沉“唔唔”两声,作势蹬踏两下,可张华重力压下,他环紧张华的颈项不松手了,积极迎接上去,舌头千转百回地缠绵,彼时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嘀嘀。”有人按喇叭。
两人惊醒,抬头望窗外,只见一辆轿车挨得近近的,探出一个歪瓜裂枣,露出猥亵的笑容,蛐声口哨,还不忘伸个大拇指,然后加一脚马力,扬长而去。
两人大惊失色,才想起桑塔纳就停在华新宾馆的对面。“真变草狗了,发情不分场合了。”张华暗骂自己,茫茫然去望小春。
小春头缩车窗下沿,脸蛋羞红,瞪着眼踢张华一脚,“快走啊。”
张华醒悟,慌手慌脚发车启步,咔,断档,再启,咔,又断档。小春拧一把张华耳朵,“走开啦,哪有四档起步的。”换了位置,小春迅速换一档,启动,推档加速,落荒而逃。
行进中,小春沉静如水,开车专注。张华斜乜他的侧脸,看他根据路况与会车所作的驾驶动作,看他反应到面上的细微变化。他时而嘟嘴,时而鼓腮,时而皱眉,生动如小孩。张华满怀了舔犊之情,去摸那婴儿般的细皮嫩肉。
小春瞟移杏仁,桃花一笑,“你别挑逗我了,弄得我意马心猿的,这样子开车很危险的。”
小春开车沉稳,不急不缓,张华坐着踏实,不像阿兵总拿开车当儿戏,玩的就是心跳,惊险刺激到张华尿裤子。张华这段时间常常下意识拿两人作比较,他的心态是不是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张华问:“今天不用上班吗?”
小春耸耸肩,老实地说:“你一个电话就象扔过来一根肉骨头,我就象一条哈巴狗屁颠屁颠跑过来了。唉,在你面前,我都不是自己了,反正无药可救了,就自甘堕落呗。上班算哪档子事,你就是我的领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张华何德何能——”
小春接上,“是啊,这个杂毛何德何能,引无数英雄竟折腰?就是因为我们这些俗人庸人贱人助长了他的自恋狂,变得不知天高地厚。没办法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啰。”转自声线如蚊的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小华,你不知道你有几多好啊,否则怎会撬动小春的心。”泪水就盈眶。
张华听不见,“小春,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你该千刀万剐,打入十八层地狱。”小春笑里混着泪水,又呢喃:“你这狗屎,害老子象个多愁善感的娘们,恨死你了。”
小春想起少年时曾经手捧槐花,站在靠近湘江岸边的一大片槐林里,面对布谷鸟的歌唱和槐花的芬芳,说,他要爱上世上最美的一位姑娘。
当他怀着爱情的初衷,背着尘世的槐香和天堂的爱情梦幻上路时,他却迷失了方向。
有一天他发现在弥漫着芬芳的树萌之下,一个俊逸洒脱的男孩在那里准备了爱的美馔、情的琼浆。他想去品尝,另一个男孩却赶在了他的前头,抢先品味起来。
小春听见上帝说,你要到达爱情的天堂,就必须一如既往的走下去不改初衷,如果你受到路边野草的诱惑,你不仅到不了天堂,你中途的爱情也将一无所获。
小春就想,虽然我改变了初衷,也许我终究无法抵达爱情天堂,那么,在去天堂的路上,我还是要做最后一个朝圣的纯情少年,即使倒在路上,也比进地狱美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