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节
灵猫问：“什么？”许凉道：“多亏了你提醒，我走了两遍，十八个宫，却没有回到原地！现在想想，这九宫阵的最后一宫始终没有走到，其实是走了两个八宫加二。这不是单纯的九宫排列啊。”
他又向前行了六宫，才回到了堂前。翻身掠到屋顶，将整片屋脊一览无余。原来这九宫阵，其实是个八宫阵。而每个宫中所设景致，明暗照映，竟如文字一般。那红灵猫道：“我在这西牛贺洲呆过，这八幅图像源自梵文，佛教唯识宗的八识主张——自头到尾依次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
许凉道：“你连这个都知道。”红灵猫道：“这里人人信奉佛教，想不知道都难。”许凉道：“可是知道这些也没用，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灵猫道：“这八识说的是生灵认识事物的八种形式，除了通过五感，和意识之外，仍旧有更为厉害的认识方式，只可惜我们没有到那种境界，所以不能理解。”
许凉道：“你说得不错，没想到你能领悟到这一点，这也算是末那识了吧！”红灵猫笑道：“原来如此，我懂得了。谢谢许凉哥哥指点。”
许凉疑惑：“我何曾指点过你？”红灵猫道：“即是没指点，才是指点过了啊。许凉哥哥，其实我心中总在难过，因为东皇钟被毁了，我就怕解不了自己羁绊，还是想要杀人。现在被许凉哥哥这么一说，就算日后再苦再难，也不怕了。”许凉听她这么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然自己心中却也把小七姑娘的事情弄明白了。他转而提起两人落下，自前门出了方寸山。
红灵猫问：“许凉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许凉道：“刚刚一瞬间才领悟过来，我已经将菩提老祖设的这套禅机参得透了。”
###涅槃寂静
红灵猫问：“菩提老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许凉道：“刚刚咱们看到的，都是映照在自己心里的幻像，是不真实的。就像佛教八识里面所说，意识之外的末那识，就是幻像形成的缘故。它印在你的意识之中，高过了其它六种认识，所以使人认为它是真实的，而把五感认识到的当成了假象，连自己意识都屈服在了它脚下。若达不到末那识以上的更高境界，是不可能从里面走出来的。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受承欢阵的影响，不受止水之术的影响，也不受这边奇异阵法的影响了。”
红灵猫问：“为什么？不会是你修到了更高的境界了吧！”
许凉摇摇头，“就算修到再高境界，也不能脱离出承欢阵去。佛家说的八识是这样，道家修的九重天也是这样。因为在最高层中，只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却不能看不到之前所看到的。”“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意思吗？”许凉摇摇头，“是色即是色，空也是色的意思。而使我能够看透这些阵法奥秘的，只因为我是一个死人，我是一个没有了心的死人。在承欢阵中，那颗心不是我，只是迷宫般的迷惘，肉体与心太过陌生，所以能一眼看出留驻在人心中的假象。”红灵猫低下头，莫名地失落了。“后来在止水阵中，看到的是违心的虚像。现在在这里才看到了自己。或许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所以能够更加比过去看清自己了。但是我好伤心，原来我真只是个无心的死人而已。”
红灵猫拉住他手，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知道你怀里的指环叫什么吗？它叫雨夜无风。说起来还是随着小七姑娘一同降生到人间的哩！但据说是梦人间的法器，所以直接将它丢掉了，我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遇见了它。它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能将前世分别的情人圆梦，今生能够永远在一起。你怎么能只顾自己，却不在乎我的心呢？你说你已死了，可教我怎么办？”许凉没有想到她这样的性情，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知道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的缘故，心中着实不忍，便把手放在她头顶按了按。
许凉绕到方寸山山后，见那里也有一道山门，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便即上山。
行到中途，那山林之中仍旧不见樵夫，又走片刻，在草丛里，樵夫的尸体出现了。直到山顶，许凉也不往后门绕，直接推门进去，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在大堂见到了禅坐的菩提老祖。许凉上前行礼。
那菩提老祖见许凉来，微微笑了笑，道：“跟我来。”转身往外走。
许凉牢牢跟上。过了几道拱门，来至内院方丈。菩提老祖凌虚一推，竟就推开一道空门。门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菩提老祖走进门去。许凉跟随。
一进门中，许凉才见自己所处只是半山腰。登山而上，寻到一座山洞，洞口一块石壁，上刻“斜月三星洞”五个大字。这菩提老祖言道：“原本方寸山是与昆仑山、灵山并称的大罗三山中的一座，我把它从半山腰截断了，所以隐在云中，无人发现。”红灵猫问：“大罗三山是什么？”老祖解释道：“世间有三座山的高度能够达到大罗天，也就是说在大罗天除了无尽云霭，还能看见三座仙山。最高的是昆仑，其次是灵山，再次是方寸，所以叫作大罗三山。因为方寸山较矮，在大罗天端仅能看到山尖的方寸之地，所以叫它方寸山。”
红灵猫道：“原来是这样。”
菩提老祖向许凉道：“我救你的小七姑娘，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许凉道：“前辈请说。”
菩提老祖道：“你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有人与我为难。你去给我退了那人。前日他攻山，害了我许多弟子。那人很是厉害，我打他不过，但你肯定行。”
许凉道：“晚辈本事低微，本来不敢替祖师出手。但既然祖师这么吩咐，那晚辈就算死了，也要把他阻在前面。”菩提老祖哈哈大笑，道：“你不就是死了吗？”
许凉问：“不知那人是何来头。”
菩提老祖言道：“那人身自北溟，原是一头鲲蛟，后来化鸟，被称为鹏，得道成仙后自谓鲲鹏祖师。在鸿钧祖师的神格划分中，列在老子之前，我之后。他本事比我大，只因为归真较晚，出身较低，所以一直心有不甘。这厮不修道法，但是力量极大，举手投足间有千钧之力，当者有死无生。许凉，我老实与你说，每一尊神，都有自己的寿限，只是有长有短而已，神仙死了那不叫死，叫做灭身。元身控制灵魂都有一定的期限，你可以把一天变成一百年，但就是不能变成永远。我在混沌天时，拜鸿钧门下修行，起初的愿望也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够长生不死。鸿钧那里有三路修行法门，一是玄，二是空，三是梦。每个弟子只传一门修习，而我却因为走后门学了三家。鸿钧祖师说把希望寄在了我的身上，因为他老人家也知道，每一位神仙，都不会长生不老。我在修习这三般法门的时候，初时也是一日千里，自以为以自己天分，定能掌握其中玄妙。但后来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因为你可以把寿命自一天，拖延到一百年，但那终究不是永远……谁都阻挡不住时间这样东西，它的存在，就是在等你我灭亡。而且我的寿限，也要在此终了了。我三教皆成之后，鸿钧祖师重分神格，把我辈分提高了一层，成了他的师弟，并嘱咐我将此三教发扬光大。我便发下宏愿，说若是寻不到那永生的境界，就不会回来见他。自那以后便身处凡间，化身游历。行了多少是，度了多少劫我已经记不清了，再后来便隐在这山中，清闲度日，静等灭身之期。大概是封神的时候，灵宝天尊与接引道人都曾见过鸿钧祖师。大概我也曾被祖师问起，但说实话，两人真真不知我的藏身之处。但可能是得了我师兄指教，也有可能是鲲鹏祖师神通过人，寻到了我然后告诉了灵宝天尊，使得他也知道了我的藏身之处。师兄曾说，灭身之时必定会有一个因果来寻，从来就没有人逃脱过。或许逃脱了这个因果，人就长生不老了也不一定。我的因果大概就是鲲鹏祖师了。”
###灵台方寸
红灵猫陪在小七姑娘身边，许凉独自一人，守在方寸山下。日头向西时，山林道中，走出一个人来。许凉还未看清那人身形相貌，当先开口问道：“是鲲鹏祖师吗？晚辈许凉。”
那人“哦”了一声，走近前来。只见他面貌清矍，双目炯炯，留着一缕山羊胡子，额头之上，隐隐有灵光环绕。
那人也想许凉着意看了两眼，面上毫无表情，却道：“你帮不了他，他注定要死。人在注定要死之前，遇到生命危险可以施以援手使他得救，但人在注定要死时候，就算不遇到生命危险，也非死不可。”
许凉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杀他？”
那人道：“我不是来杀他的，我是来打败他的。你让我见他一面，比划几招，分出胜负我立马就走。行不行？”
许凉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要守住与前辈的约定，他没说要我阻止你杀他，他说要我阻止你见他。”
那人又问：“那我要是不见他，只是与他说两句话，这样行不行？”
许凉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样也会打扰到他老人家。谁都不想被人打扰，谁也一样。”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是非阻止我不可了。可就凭你能阻止得了我吗？我不但要与他说话，还要见他一面，比划比划，顺便杀了他。你本事很大吗？你打得过菩提老祖？”
许凉道：“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过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迦楼罗佛主。”
那人瞪大了眼，“你打得过他？”
许凉道：“我与他交过手，两三招。虽然不是正式交招，但他没有试出我的深浅，我试出他的来了。”
那人不说话，双手直往许凉身上扑。许凉连忙将手心捏起破碎虚空绝来。擦然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人穿过了许凉的身体，走到了山门之内。
许凉将手垂了下来。
那人后退几步，向许凉拜倒在地，道：“鲲鹏错了。”起身往山下走去。
许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空完全沉进了黑暗，才回到斜月三星洞。静静地走进去，望着桌上一段残烛。
残烛旁边，红灵猫呆坐着，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抬头，再无别的话说。许凉见旁边蒲团上，小七仙女与菩提老祖比肩而坐，一片死寂。许凉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将疑惑藏在心里，而不去问出来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但也没有开口问。
红灵猫终于开口了，她幽幽的说：“菩提祖师说他错了。”
“他果然错了。”
“是啊，他果然错了。他说他把自己最后一劫当成鲲鹏祖师了。”
“他最后一劫另有其人。”
“他说那人就是你！”
“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我的朋友、前辈死去。我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从我换了这颗心。灵儿，你走吧。我只怕连你也逃不开这一劫。”
红灵猫道：“你想甩开我，我跟你说，你连想都不用想！”
许凉不说话了。
红灵猫继续道：“菩提祖师说，他虽然救不了小七姑娘，但他知道有办法救她。那办法就在昆仑七十七脉。”
“又是昆仑七十七脉。”
“他说那里，就是当年梦人间所居之地。”
“又是梦人间。我真不知道明界与梦人间到底怎么了！”
红灵猫道：“那些事，只有昆仑七十七脉自己知道。”
许凉扶起小七姑娘，向菩提老祖施了一礼，便向昆仑七十七脉赶去。红灵猫从后面紧紧跟着。
昆仑山自来被分为一百二十三脉，首阳山是第七脉，华光岭是第十五脉，三清宫那是昆仑山九十八脉，瑶池在一百零一脉，女娲宫在一百一十七脉，不周山是最后一脉。而七十七脉叫做路玉山，却是个无人之所。许凉站在云端下望，见地势呈盆，并无积水。最高峰只延伸到第十七天。往下有一层结界，防止外人进入。许凉不知这结界原理，但艺高人胆大，直接就落将下去，竟也无甚事发生。红灵猫跟着，也安稳通过了结界。
小七仙女仍旧毫无动静，身体僵硬就如死了一般。许凉心中却一阵激动。他这激动不来自别处，就在他的内心，他那颗早已没了生气的灵慧心，竟然在这当儿，突然间颤动起来。许凉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久违了的激动，竟是这般亲切。红灵猫道：“菩提老祖灭身之前与我说，他说只要你一来到这里，便什么都知道了。”
许凉没有回答。
就这么呆站了良久，红灵猫又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许凉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
“说什么？”
“说一些与咱们无干的。”
“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好了。”
“一到这里，我的天眼便开了。”他说罢转过身来，将额头露出，眉宇之间，一道银光弯曲闪耀，分外好看。“我就从这眼睛开始说起吧。原来我不来这里，终究是开不了天眼的。眼睛来自内心，这里令我的心发生了变化。过去它只是在维持我的生命，现在它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的心了。这颗心来自昆仑脉七十七，陆玉山人间梦境。能够救小七仙女的，只有我自己。因为小七仙女与我一样，都是上代梦人间六位首领之一，为了在死后不能被人从六道之中寻到踪迹，我在她们灵魂之中种下了咒语，凡是以明界法术干扰六道轮回的，都必须死。”
红灵猫道：“原来如此。”
许凉将小七姑娘放正，伸手自天门将她灵魂抽了出来。然后原地画了个大螺旋纹结界，将她放进里面。小七姑娘灵魂失了寄宿，慌乱无助，在结界中东躲西藏。许凉甩手成刀，向她言道：“我需将你斩杀三遍，让你脱了这些年的凡尘干扰，重新找回前世记忆。”说罢已然一刀砍下，小七姑娘躲闪不及，灵魂从中间被切成两截。
许凉在阵外使螺旋纹运转。良久，阵中的小七姑娘才将灵魂从新聚起。
许凉又是一刀砍下。小七姑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