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魔性莲华 (1)
王爷面色铁青，一拍桌子而起，“你们都给朕住口！”
老臣们都跪了下来。其中一位颤颤巍巍地说:“陛下，皇后娘娘乃是凤尊，这南平国的太子殿下分明是在欺侮我们世昌国，质疑我们世昌国的皇室血脉啊！陛下绝对不能放任如流！”
莲华的俊脸也一冷，原本温润的声音如今声声刺骨:“是不是侮辱，你们皇帝陛下心中自然有数。你们也确实不知道，当年皇后娘娘已经是我的妻子，是你们的皇帝陛下在谋朝篡位后，夺走了我的妻子。甚至，我妻子当时怀着身孕不久，便成了你们世昌国的岩妃娘娘。”
旧事重提，王爷的脸色更沉，“太子殿下，你似乎忘了，这里是朕的地方。哪怕是强龙，也是压不过地头蛇的。”
莲华微微一笑，“陛下，你这是在威胁我？想当年，我还是先皇的救命恩人。”
王爷怒得说不出一句话，但是却反常地没有反驳莲华。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耳边突然想起了花落对我说的话:“这战场，还是交给你夫君和陛下去斗罢。”
但是就是有人不肯让我消停。
那一匹跪着的老臣中，有一位想了个听起来很棒但是对我来说很馊的主意:“既然南平国的太子殿下和陛下各执一词，那么便请当事人，皇后娘娘开口，这到底是南平国的太子殿下有辱我们皇家血脉，还是事情确实是如此。”
依他来看，皇后娘娘认了才是傻子。如今陛下独宠皇后娘娘，她一揽后宫，尽享荣华富贵。如果她认了，那她便是千古罪人，哪怕她真是南平国的太子妃，那她回到那里，也不见得会有如今在世昌国的这番光景。
这时候，全场把所有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仿佛要把我全部剥光一样。莲华只是浅浅微笑，而王爷，则是微微颤抖，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口。
我闭了闭眼，大脑却开始飞速运转。
如果我选了莲华，那我就是不守妇道的罪人，我和我的儿子都会背上千古骂名。
如果我选了王爷，天下太平。
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已经不是那个当初一鼓作气的岩龄了，在后宫这些年，我已经学会用我的脑子去思考最大的利益，来决定最后的选择。
我面无表情，让那些人审视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沉淀了许久，缓缓开口:“太子殿下……”
莲华依旧浅浅微笑。
我闭眼，没有去看他的神情，“太子殿下说得没错，我确实在四年前是他的妻子。小太子，也是他的孩子。”
全场哗然，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那些跪在地上的老臣恍遭雷劈。
我没有去看他的神情，然后努力在莲华的目光中寻求一丝安定。他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坚定，仿佛是我沉寂黑暗中的一缕光，那样柔和，让我迷失。
我已经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岩龄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万劫不复，我也要跟莲华在一起。我和莲华已经被绿意和王爷夺去了四年的时光，我们还有几时的时光是真正想要的？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要信任莲华。
在众人的注视下，莲华一步步向我走来，始终执着、坚定，一如他当时骑着小黑，带我游遍江湖，告诉我什么是爱情，赠给了我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
王爷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正在我站起来，要大步跑向莲华的时候，王爷却突然飞身而起，一掌袭向莲华。
莲华冷目而视，渐渐凝聚风暴，也腾空而起，跟王爷在金銮大殿的半空中正面交锋。
那个南平国的使者却大叫不好:“完了，太子殿下又入魔了！”
我皱眉，连忙问他:“什么入魔，他的三花聚顶难道不是痊愈了吗？这，这也不是很大的刺激……”说着说着，我自己都闭嘴了。
莲华，你在生气吗？生气我们来不及告别却匆匆离去的四年，还有与你分离了四年，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的儿子？
那个使者哭丧着脸，“太子殿下只要一入魔，整个皇宫都会遭殃的，没有人能够制止他！他在南平国的王宫时，有一次入魔，差点将宗师父打了！这下可好，我们本来就是瞒着皇帝陛下出来到世昌国的，眼下两国结了怨，这可如何是好？”
“那他，那他会如何？”我有些担心地问。
说到这里，使者一噎，“太子殿下倒是没事的，因为这三花聚顶的全部力量都已经被他尽数吸收了，只是三花聚顶本身带有魔性……”
我送了口气之余，不禁为王爷担心起来。我不希望王爷因为我出什么事。
莲华本身武艺就十分高强，又有亡灵笛，但是王爷不一样。王爷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是他吸纳了灵云、瑶鹤和薄凉大侠的三把武器，加上他本身也有一把，所以比起莲华，看起来似乎是他略胜一筹，可是问题是……
他只带了一把随身的武器，狼牙鞭。其他的，他都封存在隐秘的地方。
狼牙鞭上尽是淬毒的硬刺，一鞭足以让人武功尽废。王爷似乎发了狠，一鞭鞭用力朝莲华挥去。莲华显然也认出了王爷的武器，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险险避过了几鞭。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拿出亡灵笛。
我有些心急，但是又不敢喊出声。
金銮大殿里的文武百官逃的逃，避的避，总之没有一个人是站出来肯帮王爷的。孝容皇后也有几分慌张，带着华秋公主匆匆离开了金銮大殿。
就在王爷连续几鞭没有得手之后，莲华却招风急转，不再闪避，而是正面迎接。
我看着他额头上那颗似朱砂痣的若隐若现的已经蔓延到心脉的三花聚顶，心霎时凉到了谷底。
大事不好了。
果然，莲华周身泛起诡异的红光，温润的眼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他对王爷挥过来的狼牙鞭不再闪避，直接用左手接住了鞭子。
我的心沉到谷底，害怕和担忧如潮水般涌来。
狼牙鞭上的刺深深扎进了莲华的掌心，流下一手的止不住的鲜血。可是诡异的是，就在这时，狼牙鞭竟然裂开了！
兵器谱上的排名十分靠前的狼牙鞭，竟然在莲华勾起的唇畔中，一寸、一寸地从头裂到了尾部！
王爷趁机甩掉已经四分五裂的狼牙鞭，一掌袭向莲华的左胸。
莲华对这一招亦没有闪避，而是等在原地等待它的到来。
我惊得尖叫出声，“莲华——”
可是就在这时，莲华突然不见了，在王爷的手掌就要触碰到他左胸的一瞬，他从空中—— 消、失、了！
我的心一阵大起大落，难受得眼泪唰唰地掉下来，四处寻找他的身影，“莲华，莲华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见了，你回答我啊！”
可就在我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红色的影子却出现在我的面前。在一堂凌乱中，在一片血腥味中，他长如瀑布的银发随着风缠绕到我身上，温柔的唇碰上了我的。
久违的竹香萦绕在我的鼻翼之间，轻轻浅浅却让人沦陷。我睁着大眼睛，隔着附着在瞳孔上的水光看他的。他的眼神血红而妖异，可是我却从中看到了整个哭泣的我，那么痴迷，那么温柔。
他说:“娘子，别哭，我在这里。”
腾空离开前，他往我的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我傻傻地看着他的影子，一如四年以前刚下山的岩龄看着骑着小黑的莲华。
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变了；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坚守着；有些东西，又不知不觉复苏了。
我刚才做的选择，是对的罢……终归，终归我岩龄没了莲华，只剩下一副空壳子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浪费时间和生命罢了。
摊开手掌，是一只精巧的用竹子做的小萤火虫，竹子已经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可是竟然没有损坏。
四年前，我把七王妃送我的香暖玉和莲华送我的小萤火虫都放进了莲华的布袋；四年后，莲华把香暖玉送给了我们的儿子，把我的小萤火虫还给了我。
我都记得的，真的都记得的。
——我们俩又不分开。
——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吗，还分什么。
莲华，时隔四年，你又把它还给了我，是想告诉我，我们俩不再分开吗？
我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抬头，却又是一惊。只见王爷已经完全处于下风，而且莲华步步紧逼，在他的胸口连落了几掌，最后一掌抬起，要击碎他的天灵盖的时候，我立刻尖叫:“莲华，住手，不要杀他！”
莲华身形一顿，回头看了看我，妖异的脸上是我陌生的表情。然后，他竟然没有理会我的话，举起手掌又要落下，我一边尖叫一边冲了过去。
他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听到我的声音，又转过身来看我。见我冲过来，似乎全身僵滞了一下，然后立刻飞身上来把我搂到怀里。
我瞪着一双眼，看着他变得绝美妖冶的面容，然后紧绷的大脑此刻都松懈了下来，对着他傻傻地说了一句:“莲华，你好美啊……”
他歪了歪头，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把我救下来后，他这个执着的人，竟然还要走过去给王爷补一掌。
现在他应该是半心魔的莲华，否则他不会认得我，但是偶尔看见我又觉得陌生。我心急如焚，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了，把他的头拉下来就“啵”了上去。
他眯了妖冶的凤目，神情带着迷离和困惑，但是很快闭上眼，把我抱得紧紧的，开始深入口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这妖孽弄得气都快接不上了，就听见小崽子十分奶声奶气地说:“刚才细儿姐姐告诉我，父皇不是我亲爹，我亲爹是大哥哥，然后父皇和大哥哥因为我和母妃在这里打架，让我来阻止你们。可是大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还要跟我母妃玩亲亲？还有你的眼珠子，怎么跟兔子一样好看呀？”
我瞬间要晕死过去。
莲华被我推开，有些不满地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团软嫩嫩的小包子，愣在了那里。
团团见他怀里空了，然后便欢喜地凑了进去，在里面蹭啊蹭的，“大哥哥，你真的是我爹吗？”
他抱着团团站起来，眼神渐渐恢复一丝丝清明，直到那鲜红的血色完全褪去，变成了温润的浓墨。
“是啊，团团。”
……
可是事情还没结束，王爷依然不打算放过我和团团，在莲华带我和团团回南平国的路上，王爷一直暗中尾随。
我有些担忧秀云和蓉蓉的处境，便抬头问他:“你姐姐和蓉蓉怎么办？还有被王爷关起来的灵云瑶鹤他们，你都不管他们了吗？”
莲华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自有分寸，你先不用管了。”
我“哦”了一声。
团团在他怀里睡得很香，就像一只团子蜷缩在父亲的臂弯里。
我们坐在马车上，偶尔颠簸。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我:“这四年，你过得好吗？”
我瞥了他一眼，“他对我挺好的，还跟我约法三章。我和团团在他的庇护下，一直平安无事。”
莲华垂下头，指尖摩挲着团团的脸蛋，“那你对他……”
我终于在这个小细节上小胜了一回，然后伸手捏他的脸，“夫君，你这是醋了吗？”
他跟以前一样，脸没红，耳根子却红透了，很小声地反驳:“没有。”
我笑眯眯地在他的侧脸上轻薄了一口，“太子殿下，你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你那位侧妃，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正欲作解释，却被车外突然撩开车帘的那个使者打断。他十分紧张地一抱拳，“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莲华微微一笑，“他去了南平国，跟我父王下了战书？”
使者的小身板抖啊抖的，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太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忽然有种预感，这一切的种种，都是莲华策划好的。
莲华淡淡地说:“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出去好好驾车。”
等使者出去，我连忙问他:“这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而且，你不是和那使者偷偷出境的吗，难道秀云姐姐也是和你偷偷出来的？那这联姻……这样的方式会不会太过偏激了，你这般为我，你的父皇定是要怪罪与你的。”
莲华长长的睫毛在我面前扇动了一下，“岩龄，若是不做得狠，没有及时铲除那些麻烦事，麻烦人，吃苦的该是我们，”他轻声道，“秀云皇姐确实是父皇派来世昌国联姻的，我和小五不过趁着这个契机混在队伍里出宫的罢了。”
看着他垂眼变得冷漠的样子，我又想起了他的那句话:“我做事只看是否与我有关。”
莲华是这个世界上可以温柔到极致，却也可以狠辣到极致的人。我何德何能，有幸成为了他的妻子，而不是敌人。
我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彻底切断一个人对你的所有爱，彻底切断他的一切权势地位，”他微微侧过头，“你说过，那我便保留他的性命。”
我突然觉得遍体发寒。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在我耳边喃喃:“别怕我，岩龄。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全部的我。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我脑中灵光一现，“以前的事情，莫非你都已经想起来了？”
他笑而不答。
我双手抓着他的袖子，被他小心翼翼揽进怀里，“你可算是想起来了，可算是没丢掉我，把我给捡回来了。”
他揶揄:“买一送一，大的小的我都很欢喜。”
我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这厮，越来越不老实了，以前你可对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过说到花花肠子，我顿了顿，“四年前我们在闵都的客栈时，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我们要分开了？”
“你应该还记得奈何桥上的那位老人，我当日找他去算卦，就是想验证我们是否确实要分离，”他沉浸到了四年前的思绪里，“那时九襄郡王密谋造反，连同曲子霄。我已料到曲子霄将会成为皇帝，而我身受重伤，也许是保不住你的。以曲子霄的能耐，总会把你带离我身边的，只是……比我预测的快了一些，我们那时的缘分，薄了些。不过好在，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我们劫难不深，但是也分离了四年。但庆幸的是，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我看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