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一）
天权又端来糖醋鱼和红烧排骨，搭配香喷喷的米饭，实在令我胃口大开。餍足后，我准备继续开吵，不过我的怒气减了不少，语气也平缓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那都是事实。”我强调道。
天权并不想和我继续这个话题，默然收拾东西，道：“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让我担心，吵架的时候也是，伤心的时候也是，只要难过你就会伤害自己，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不来……工作……”（其实他想说的是：不来见我）
我嘟囔道：“那还不都是你的错。”
天权瞪了我一眼，道：“再多嘴？”
“……”不是让我闭嘴，就是让我噤声，连话都不让说，那来叫我进来做什么。
良久，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天权在整理书桌上的东西，天色还早，为什么他要收拾东西呢？
“朱砂，以后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了，就算是生气吵架，身体也是最重要的，该吃的饭要按时吃，该睡得觉一夜也不能少。如果你想学作画，我的东西都放在案几后的书柜里，你随时可以拿去用，这里有我写的一本心得，也许你可以从中获得一些收获。工作的时候，不要再没头没脑的冲动，修改凡人的天命不是什么好事，不管对你还是对他们，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其实你很适合粉色的衣衫，也很适合坐在桃花树下，月老殿里的花不用更换，这样就好。”
干嘛啊，突然说这么一大段话，搞得像是临别赠言一样，说实在的，我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呢，看来他也有话唠的潜质。
我回身望了他一眼，发现他将书桌上的东西收拾的一干二净，我心下一惊，起身来到他身边道：“你这是干什么？”
“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做什么？”
“准备离开。”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可能！”我甩开手里的被子，抓住他的手臂，哀求道，“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离开，我不会再纠缠你，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一次都不会，所以求你别走，你走了谁来当红娘主管，你走了谁给我买糖葫芦吃，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
天权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看向我，伸出手拂去我脸上的泪痕，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呢？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哭了。”
“所以说……你别走啊……为什么？为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一件都理解不了呢？以前不是好好的吗？”我哭诉道，抽泣的声音甚至盖过窗外的雨声，让我几乎误以为那瓢泼大雨，根本就是为了我而下的。
天权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道：“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有？”
“嗯嗯……你别走……”
“绝情丹的毒已经解了，我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月老殿的红娘主管了，你有能力做一个合格的红娘……在没有我的情况下。”
我摇摇头，道：“我不要做红娘主管，我不要……我还什么都不懂，我也什么都不会，没有你我将一事无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知道，而且，我知道，你也知道。”天权淡淡的抛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其中的含义，大抵只有我能够理解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绝情丹，根本就没有作用。既然没有中毒，又何来解毒一说，不过都是在演戏，我陪你演到现在，这戏真的该落幕了。”
我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看着他夹起书卷，撑地起身，来到门前，才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吼道：“难道我喜欢你也有错吗！我知道毒解了，你就会离开，所以我努力的隐藏，努力的压抑，就是为了不让你发现我的心意，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我只不过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而已，久一点，再久一点，白头偕老也好，执子之手也罢，我知道，不过是你拿来哄我的玩笑话，但是我愿意，我心甘情愿，信以为真，只要你别走……”
“……”沉默，诡异的沉默，我最讨厌的沉默，持续了半个世纪之长，长得我几乎窒息。良久，天权道：“我不怪你，这些事，我早就知道。我要离开，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能说。”
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带着他的行李，回到了七星宫，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曾经的曾经，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绝情丹是没有毒的，不然为何我一见到他，就有种情难自禁的感觉。之后我一直装作绝情的样子，为的就是留他在身边，可是他却说自己早就知情，那我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郁闷……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我都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为什么他不能礼尚往来，也告诉我呢？不过既然他不是因为我骗他而离开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个让他纠结矛盾，犹豫不决的结点，我会摧毁的，毕竟，他是我认定的真爱，我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古诗有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你会逃，难道我就不会追吗？
但是令人无比烦躁的是，天权一走，月老殿的大半工作都落在我肩上了。以前看他那么悠闲的批阅折子，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情，现在自己做起这些事，才知道自己就是眼高手低。
“少爷和丫鬟偷情……无聊；戍边将士爱上邻国公主……无聊；丐帮乞丐乔装王子俘获峨眉众女之心……无聊；欢喜冤家……无聊；虐恋情深……无聊；怎么都这么无聊啊！”
于是乎，在坚持了半日之后，我爆发了。我搬着厚重的折子，来到月老主殿，将所有的折子撂在月老本人面前，怒道：“尸位素餐，尸位素餐，光吃饭不干活的典型代表，你以为我是你招来的奴隶吗，这么多折子，我怎么批的完？”
月老于众多折子之后探出头来，道：“天权在的时候，任务都完成的很好，如何到了你手里，就嫌多呢？”
“那你……你去把他找回来啊……”我尴尬道。
月老展颜一笑，道：“朱砂仙子说笑了，天权星君和我非亲非故，我又何理由去找他呢？”
就等你这句话了，我嘿嘿一笑，谄媚道：“所以说嘛……为了我们月老殿未来的蓬勃发展，天权是必不可少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到七星宫走一趟好了。”
“外面还在下雨，记得拿伞……”
月老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然奔出门外。
秋雨还在下，不似夏夜那般绵长，却也淅淅沥沥能听到砸落的声响。我屁颠屁颠的来到七星宫，顺着熟悉的小路绕至天权殿外，硕大的画卷上挂着的是一副秋景，大抵是刚画的，落叶纷纷，凄清无比。我看向右下角的落款和盖印，上书：北斗天权。
我深吸一口气，来到门前，提起手又收了回去。
就这么进去？好像有点突兀，要是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PlanA（正常版）
“朱砂仙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是来请你回月老殿任职的，工作太多，我一个人做不完，所以烦请你，跟我回月老殿好吗？”
“想必之前本星君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朱砂仙子不必多言。”
扑街……
——PlanB（借口版）
“朱砂仙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是来……借书的……那个……小皇文还没看完……”
“喏，给你。”
扑街……
——PlanC（脱线版）
“朱砂仙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是来扫黄打非的！”
“……”
扑街……
好像无论怎么办，都会扑街啊。我左思右想，犹豫再三，在门外待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敲门，雨下的越来越大，我又忘记带伞了，只好站在雨帘中苦思冥想。结果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天权一把将我拉进房中，怒道：“在外面站那么长时间干吗？不知道下雨吗？”
唉？这和我预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拿来毛巾盖在我头上，一顿猛揉，我的视线被毛巾阻挡，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威严中带着焦急的声音：“来做什么？”
“我说我是来蹭饭的你信吗？”
“……”
“好吧，其实我是来请你回去的。”
天权顿了顿，动作变得轻柔了许多，我一阵心花怒放，希望他能大发善心，多揉一会儿，可是他还是停下了。
“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回去的。”天权严肃道。
“可是为什么啊？”我不解道，顺手抓下手上的毛巾，“你说不出所以然，小仙我是不会走的。”
我侧着躺在地板上，觉得不够，又横着趴在他面前，像八爪鱼一样，道：“反正我是不走了，如果你能天天到天玑那里去住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天权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无奈的走到桌旁，继续进行自己的画作，一言不发，这场景和曾经何其相似，我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直到晚间，他仍旧是一言不发。期间我上蹿下跳，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不时看看他的画，不时动动他的书，他也不生气，任由我玩弄。
我停在他的桌案面前，端起脸盯着他看，左看看右看看，直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红云，他才忍不住开口道：“朱砂仙子，没人告诉过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吗？”
“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天权星君。我什么时候礼貌过？”
他叹了口气，不再理会我，我见他又要开始冷战，变出一壶酒来，道：“既然如此，百无聊赖，我们就来喝酒吧。”
不出我所料，他总算有反映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酒壶，怒道：“你又想喝醉了赖在这里不走？”
“你放心，我千杯不醉的。”我又抢过他手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口。
——一盏茶之后
“呀！”我颤颤巍巍的起身，端着酒壶来到天权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算什么！敢抛下……呃……我？实话告诉你……我就算没喝醉，也会赖在这里不走的。反正外间流言已经铺天盖地了，我……怕什么？”
既然有些话，神志清醒的时候说不出口，那就借着醉意来说。
“我……是不知道……你那什么劳什子的理由，但是……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不答应跟我走，我就……天天来找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我长得这么……好看，还会做红烧鱼给你……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对你有很多不满……你知不知道啊！傲娇帝，风流相，薄情寡义，而且还跟别人拜过堂了（小蝶那次以及顾云罗那次，一共两次）。是你配不上我……不是我配不上你啊！”
“你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我啊，要不就是你喜欢男色……”
“其实你根本就是喜欢我不敢说是不是，没关系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终于累得倒在他怀里，手中的酒壶也被打翻在地，弄脏了天权桌上的画卷，画卷上赫然一个“砂”字，被洒出的酒水沾湿，晕染。
天权盯着画卷上的字沉默良久，终于叹息道：“朱砂，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