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三)
天权毫不留情的将我一路拎至他的房间,虽然我一直在强调,这件事情不怪我,都怪那个小变,没事找事,到处乱跑,可是天权就是充耳不闻。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一片凄凉,要是我就此被自杀,然后一命呜呼了,请各位不要想念我,每逢七月七日晴或是上元佳节,拿着菊花台来看望我就行了。
眼瞅着“余音绕梁”、“十里寒塘”、“绿叶红绸”和“白露泠泠”等牌匾一个接一个的飞过我眼前,天权所住的“无边落木”终于映入眼帘。说到月老殿的房屋牌匾问题,不妨为你们介绍一下。月老殿主殿后有无数厢房,通一建立在云端,由石廊相连,月老在主殿办公,厢房便是我们这些员工级别的仙用来居住的。美分五个层次,由下到上分别是艳俗,矫情,含蓄,病态和自然。因此,房屋级别也分五个层次,与美的境界相互映衬。比如,“绿叶红绸”之类的大红大紫便是艳俗,“十里寒塘”这种文艺范儿的就是矫情,“余音绕梁”听上去就知道是含蓄,“白露泠泠”是林黛玉似的病态,最后一种也就是美的最高境界——自然,举例“无边落木”,乍一看没什么描写,但其实能把自然最真实的样子反映在你眼前,这就是自然的境界了。
天权是上仙,和月老本来也就没什么分别,所以住在“无边落木”,而我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小仙,能住在矫情这层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我住的地方就叫“十里寒塘”。此外更有“姹紫嫣红”、“晓风残月”、“清水芙蓉”等牌匾,不胜枚举,不在话下。
随着“无边落木”四个大字消失在我脑后,我知道自己的死期也到了。
我转头对着天权扯出一个矫情的微笑,道:“天权啊,咱们有话好好说是吧,别动手动脚的,和谐社会,需要和谐人生啊。”
天权冷哼一声,将我甩到一边,从桌案上拿起一本折子,我以为他要打我,便举起双手自卫道:“天权星君!虽然小仙我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刚才还带着未成年儿童到风月场所,但我秉承着自己的人生原则,活得也算是有声有色,你不看在月老的面子上,也该看在太上老君的面子上,你要是一巴掌把我打死了,我……我一定到天帝那儿告你去!”我以为我的语调是气势汹汹的,但其实我的语调是软弱无能的,话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和打架之后就告老师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天权瞪了我一眼,将手中的折子甩给我,冷道:“要是我想打你,早在庭院里就打了,还用得着这么远把你拖回来?开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打你,也不能否认他已经去过青楼的事实,现在只保佑天枢不要知情,否则你就算是告到天帝那儿,也没人保的了你。”
呵呵,我尴尬一笑,自己捅出的篓子,还得自己来补,等下回见到开阳的时候,再仔细叮嘱他几句好了。我诧异道:“那你不是为了教训我,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折子,道:“上午你看到一半就捂住了,我觉得还是看完比较好,而且你们既然在人界见到了玉湖,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原来如此呀,是我多心了。我展开手中的折子,接着阅读起来。
女:玉湖,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原名不详,据说姓陆,是罪臣之女,遭满门抄斩,因当时尚且年幼,被皇上网开一面充作官妓,后来流落至扬州,在烟花楼定居,声名大振,舞姿超群,却清高孤傲,眼高于顶,对无数慕名前来的达官贵人熟视无睹,谁也猜不透她心中真正想要的郎君是何模样。
男:南宫权,南宫世家的四公子,文武双全,年轻有为,弱冠之年就当上了扬州知府,驾五马,正四品,家中有年迈的父母,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南宫权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仪表堂堂,却至今尚未婚配,多少媒人踏破南宫家的门槛,也没找到一个他相中的贤妻良母。
“哎,天权你看,他和你的名字一样唉。你说说,为什么同是四爷,人家的名字就那么好听,南宫权,你的名字就那么难听呢,天权,天权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还不如反过来风雅些,叫权天,你看怎么样?”我乐呵呵道。
天权淡淡道:“朱砂这个名字虽然好听,但反过来也甚风雅,你怎么不反过来呢?”
“……”
天权接过我手里的折子,问道:“这么半天,你就看出他的名字比我的好听?”
我眨眨眼,努力回想了一番,颓然道:“那还有什么?”
他无奈的耸肩,道:“罢了,就知道你是猪脑子。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两个都没有婚配吗?”
废话,他们要是婚配了,我们还当什么红娘啊。表面上我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我又巧妙的换了一种说法道:“那是因为他们彼此还没有相见呢,缘分不到,自然没有婚姻。”
天权摇摇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二人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眼高于顶,所以至今都没能找到心中合适的人选。我担心,他们二人相遇了之后对彼此一见钟情,那事情就难办了。”
“这倒是奇了,我们是去人界当红娘的,他们能一见钟情自然是好的,你怎么还担心呢?”我问道。
天权喃喃道:“你不懂,婚姻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它和最初的悸动是不一样的,是需要长时间的锤炼和磨合,才能圆满的艺术。”
还艺术呢……说的像他已经轻车熟路了一样,前几天问他爱情是什么,他还答不上来呢,这才研习了几日古今中外的爱情小说,现在就能高谈阔论,侃侃而谈了。我道:“对,一见钟情,钟的不是情,是脸。”
天权白了我一眼,道:“七星宫里那么多帅气的脸,你怎么没一见钟情呢?”
我大义凛然道:“我一片丹心都系在人界,哪有时间关注众星君的脸呢,而且我一向是扎根于日久生情的行列,秉承着时间才是考验爱情的最终关卡这一原则,生活到现在的。最重要的是,有天权你在,我怎么敢胡作非为呢。”
但其实,当时我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我工作那么忙碌,根本没时间,七星宫里那么多帅气的脸,我看都看不过来,哪有功夫去一个一个选择,再一见钟情呢?而且我虽然觉得日久生情很重要,但脸同样重要。最重要的是,有天权在,想干什么都是白搭,他和太上老君的无线电我是不敢再领教第二次了。”
天权淡淡道:“算你有点良心。总而言之,我认为,这次的任务,关键不在于怎么让他们一见钟情,而是怎么让他们发现彼此的缺点,并且能够互相包容。”
“遵命。”我抱拳相向,天权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无数次的事实都证明了他的决策才是正确的,省得下回我再毛手毛脚的修改了别人的天命,得不偿失。
“你此番下凡遇见玉湖,觉得她怎么样?”天权问道。
当一个男人问一个女人关于另一个女人怎么样的问题的时候,那他绝对是活腻烦了,这条戒律,六界通用。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不善妒的,羡慕嫉妒恨,适用于所有雌性生物。我脑海中迅速浮现起玉湖在红氆氇上翩翩起舞的模样,当下就转了态度,哼哼道:“也就……那样儿呗。”
“什么?劳烦你说大声点,我没听清。”好死不死的天权居然还在火上浇油,简直是可恶。
“我说!也就那样儿!想知道什么样儿,不会自己去看啊!”我提高了音量,趴在天权耳边吼道。
天权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道:“让你大声,不是让你嘶吼,一点女孩子该有的风范也没有。女子,温润如玉,贤妻良母,懂不懂?”
“懂个P,我哪里不温润如玉,哪里不贤妻良母了?你说,你说啊!”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不骂人都吐不了我这口恶气。
“居然还满口厥词,简直是无可救药,罢了,本星君不和你一般见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息,明天一早和我一同下凡,到烟花楼看看。”天权道。
“你家开的青楼一大清早就开张吗?要去也得等到酉时,真是的,有没有常识啊!气死我了!”我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无边落木”,留下目瞪口呆的天权,一头雾水,还不能明白我究竟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唉,这就是身为一个男人的悲哀,连女子的心思都不能猜透,还当什么男人啊,不如去当太监好了。淡定,淡定。愤怒平息后,我冷静的躺在床上,又想起这件事来,悔的肠子都断了,一直以来在天权面前精心维护的淑女形象,就这么被我一怒之下的嘶吼给毁灭了。若是天权到七星宫里说三道四,我的脸面何存?不成,明天我得及时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于是,我按照“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谚语,晨时未到我就起床梳洗。据说男的都喜欢制服诱惑,所以我尝试了不同种类的制服,从王母娘娘,到环卫工人,可是没有一种看上去令人觉得赏心悦目。最终我还是穿了自己平时的常服,然后偷偷跑到“无边落木”外,等待天权醒来。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天权从来屋内走出来。我笑容满面的鞠躬,道:“天权星君大人,你醒来了?请问你是要先用膳,还是要先沐浴?”
“……”天权吓了一跳,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我只是想让天权星君大人知道,我对昨日的事情深表歉意,昨日那个勃然大怒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让星君见笑了。”我笑道。
天权对此深表怀疑,狐疑道:“是吗?那我决定,先用膳。”
“好的。”我随即变出一碗阳春面,纤细的面条上零星飘着几点葱花,垂涎欲滴。天权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要手擀面。”
“……”我咬牙切齿道,“没问题,包在小仙身上,只要星君别到处乱说,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我。”
我听话的为天权擀了面条,下锅煮开,恭敬的端到他面前,道:“这回天权星君该满意了吧?”
“突然不想吃面了,要不改成米饭和炒菜吧。”
杀千刀的,我忍,不就是米饭嘛,不就是炒菜嘛,我做。
“嗯,味道还不错,来给本星君,捏捏肩捶捶腿。”
杀千刀的,我再忍,不就是捏肩捶腿嘛,我捏,我锤。
“停吧,折子看的累了,唱支小曲来听,要是能伴舞就更好了。”
“靠!”我拍案而起,再也不能忍耐了,他这是严重的挑战我的极限,我不能这么轻易就妥协,那样显得我太没有原则和底线了。
“嗯?”天权一挑眉,玩味的看向我。
我急忙改口道:“靠……着这个就不累了。”说罢,我恭敬的递上一个靠枕,这可悲的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