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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

第十二章 红妆迟冷(下)

奚伶秀掏出手帕来,轻轻抚了抚下颚,眼神有些迷离,却直直地看着淑玉住的屋子。

她的语气幽然间又带有几分严肃,倒是让融月心里打了警醒。

“有些事,为娘的劝你还是收手的好,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融月福了福身,笑着退开了。奚伶秀痴痴地看着融月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丝丝酸楚,这几年来一直挥之不去,只听得她喃喃自语道:“到底,是我的亲闺女啊!”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

天渐渐寒了,免不了生病着凉。上官淑玉仔仔细细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映像,一脸惆怅,道:“阿梅,把我的薏米粉拿来……”

“是,二小姐。”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淑玉接过粉,认真地往脸上抹,生怕漏到任一小块蜡黄的皮肤,“姑爷还没有回来么?”

阿梅把淑玉要用的发钗都放到镜子旁,一边帮她弄头发,一边道:“姑爷昨儿还打发人来送口信,说后天就回来了,让二小姐勿要挂念。”

“呵呵,他怎就料定我会挂念他?”言语间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颊,被摸得煞白的脸突然间透出了生气,倒不怎么显得她面容憔悴了,“怎地姑爷来了信,你也不拿给我看,越发懒了你!”

阿梅一脸苦相,忙解释道:“这哪里是阿梅的错处,分明是小姐你昨天睡得早,姑爷的口信到的又晚,这才没告诉您的!不过阿梅帮小姐您记下了,等您醒来告诉您就是了,难不成还要扰了小姐您的好梦?”

“阿梅你这嘴越来越厉害了!”

上官淑玉梳洗罢,准备去给上官老爷请安,不料刚走到门口竟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双腿没劲,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把一旁的阿梅吓得直叫喊:“来人那!快来人那!二小姐晕倒啦!”

廖星打开了别院的大门,满意地揽住融月,笑道:“她总算是倒下了,不过倒下的也真是时候!”

融月踮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一点,得意道:“不枉我每天提心吊胆,这回总算是成了。”她手中篮子里的糕点,个个看起来都那么香甜可口。殊不知这香甜可口的表皮之下,暗藏杀机……

天冷了,井水也越发冰凉,方才洗艾叶冻得她直哆嗦,但是这艾叶不能不洗,不能不加到糕点中去。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小姐患有宫寒不孕之症,嫁人三年一无所出;众人又知艾叶对宫寒不孕者有极好的疗效,所以每次送食物过去,经过了严格的检查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听上官融月讲述她陷害二小姐上官淑玉的过程,苏小墨心中不禁疑惑,问道:“既然这样,淑玉她即便是服食了你的糕点,也是有好处而无坏处的啊!又怎么会?”

融月道:“难道,这府中是人人都知道,阴虚血热者服用艾叶会中毒的么?我制糕点所用水均是用的艾叶水,糕点在蒸煮之时亦是包了艾叶,艾叶的精髓早已与糕点融为一体,所以不论是查验者亦或是食用者都找不到证据,只能闻到那淡淡清香……即便是有利害的家仆识别了出来,但不是贴身服侍上官淑玉的,并不知道上官淑玉有阴虚血热之症,只会认为我这个做妹妹的很是贴心,做糕点都不忘惦记着素有宫寒不孕之症的二姐姐上官淑玉。”

苏小墨还是不太明白,又道:“即便如此,你二姐姐病倒了,上官老爷自然会请大夫来诊治,你一样会被识破的,况且你那天还去送糕点。”

融月道:“如你所言,我确实被识破了。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自己与姐姐的差距在哪里。姐姐她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只愿意相信她所看到的温暖可人三妹妹,而不愿意去猜测其他。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有这个症状,也还是愿意吃下我做的糕点。我问过她为什么,她只说她觉得好吃,她很喜欢。当时我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得意扬扬……直到那一刻,直到她卧病在床还对我笑的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

“人,总要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苏小墨道,“更何况,你不只是愚蠢,还很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敢拿出来用,真是丢尽了上官家的脸面!”

“呵呵,”融月苦笑道,“苏姑娘久居山野,自然觉得闺房女儿这种手段很是低劣,比不得你的快意恩仇……”

一旁的房文风和文喜偷偷地捏了一把汗,暗道:“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岔开话题……““哼,这句话倒还中听,”苏小墨又问道:“既然你这么蠢,定是应该被你那爹爹抓了去严刑拷打才对,又怎会顶替了上官淑玉的位子,来掌管整个上官府的事物?”

融月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怎么说?”

“我爹他知道之后,并没有责罚我,而是和我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只要我得到凤夕山庄的秘密,这件事他决不再追究,并且把上官淑玉所拥有的一切都给我!如果我不答应,自然就是接受责罚,就算不是为了那些所谓荣华富贵,为了我那小女柔儿,我也必须答应和他做这个交易!”融月提到“柔儿”这两个字,不禁抽搐了一下,廖星发觉后赶忙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一切房文风都看在眼里,道:“上官融月,你有没有想过,来盗取凤夕山庄的秘密,可能失去的不仅仅是柔儿,还有一直珍爱你的廖星……倘若今天来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密道的巡逻卫队,你们就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廖星道:“我们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要感谢的应该是苏姑娘,如果不是她几次三番闯入密道将守卫的巡逻死角摸了个清楚,我们也不知道要怎样走才不会遇到卫队。”

“我……”苏小墨顿时心生愧疚,弱弱地回头看了看房文风。房文风没有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或者说直接就没看她,似乎觉得责怪苏小墨明显没有知道整个盗密事件有价值,而是继续说道:“既然你娘是奚家人,为何不让你娘来,而让你这个血统并不纯正的女儿来盗密呢?难道上官大人不怕你的血,会不起效用吗?”

“我已经一个月没再看到我娘了……”融月也不禁疑惑起来,细细想了想,忽然叫道:“不好,快放我回去,我要去找我娘!”

“你想到了什么?”房文风神情紧张地问道。

融月死命地摇着铁笼,哭道:“我今晚刚给我爹飞鸽传书,说已找到密室所在……你说的对,他肯定留有后手,就是我娘,就是我娘!”

夜幕下的大名城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上官融月虽然有些蠢笨,然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与苏小墨同骑那白毛幼虎,房文风不会武功单驾一马,文喜与廖星同乘一骑。五人两马一虎疾驰在城中大道上,直往上官府方向去……房文风行在最前面,穿过烟花巷的时候因为姿态潇洒还有不少姑娘想献身拦截,然而看到他身后骑在白毛幼虎背上杀气凛凛的苏小墨后,都吓得花容失色,拔腿就跑,无人再想追上去勾搭房文风……房文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我的威力到底是何时比不过一只野兽了?”

闻言苏小墨和文喜均“噗嗤”一笑,廖星嘴角微微扬了一扬,上官融月确是如何都笑不起来,像是有千斤重石压在她的心口,喘不过气来,只盼着赶快回到府中。

上官府大门的尖顶高耸着,被月色照的银闪闪的,檐下两只红灯笼发着微弱的光,怎么看怎么诡异,让人心里发麻。府门开着,没人守,倒是见洒扫的李大娘从屋里出来,她见小跑而来的是上官融月,堆笑道:“三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您不是去了凤夕山庄吗?”

融月没有回答她,而是急急地问道:“我娘回来了吗?”

李大娘笑道:“二夫人刚刚回来,被老爷叫到房里去了,”见融月慌慌张张就往里跑,又叫道:“三小姐,你不……”话未说完,只觉得脸上一阵瘙痒,像是有什么绒毛类的东西扫滑而过,待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白毛幼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苏小墨满意地骑着白毛幼虎,饶有姿态地追着上官融月而去。

房内没有电灯,门却大开着,融月抹黑了走进去,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摸到了地上有什么黏黏的液体……还有一股什么味道……凑到鼻子下一闻,竟然是,血!

她摸索着大开了灯,看到了这辈子她都没想到过的画面……

“啊!娘——”她尖叫着,被廖星一把揽入了怀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奚伶秀穿着血红的嫁衣,胸口处插着一把剪刀,姿势诡异地倒在血泊之中,上官老爷紧紧地搂着她,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双眼。

房文风小心地走上前去,二指触到上官老爷的颈动脉,道:“他还活着!”刚要直起身来,见血泊里有一张宣纸,纸上曰:“红妆迟冷,再逢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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