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起(3)
他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所有的变故皆是自他化为一个士兵偷袭李旬开始的。
他失败了,可他并不甘心就此丧命。
他一咬牙,再度强行催动体内煞气,身子一闪,就要往台下跑去。
“想跑?!”贺罗生反应最快,他阴笑一声,化为一道阴风,一掌拍向张羽。
“滚!”张羽双眸赤红,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这一声充满着凛冽杀机,饶是贺罗生,与那赤红双眸对视一眼,也不由怔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他身后袭来一人,利刃刺穿了他的身体。
贺罗生惊怒交并,大袖一挥,张羽受这劲气所创,却是强忍着痛楚,反借这股劲力,将身子送出老远,渐渐远离了高台。
一旁,李旬瞧得大急,忙对身后侍卫冷声道:“追!围住这整个郊外他有伤在身,跑不了!”
贺罗生没有去看张羽,他死死的盯着眼前妖媚女子,阴笑道:“想不到…”
动手伤了他的人,竟是怜月。
而怜月身边的重梧,亦是身受重创,面上带着震惊之色。
凌霄笑道:“贺兄,将杀气浪费在一个快死的人身上,岂不是白白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贺罗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追赶张羽的一刹那,无形间消耗了自己的注意力,但这并不是怜月可以一击得手的原因。
贺罗生笑了,虽然笑的有些艰难,“就算我再怎么浪费杀气,怜月也没有机会得手的,便是你,也不能。”
凌霄颔首道:“不错,我第一次得手,是因你被一百影侍缠住,你避无可避。第二次么…倒还得谢谢这少年。能凭气势震住贺兄你的人,恐怕这世上已经很少了。”
贺罗生阴阴道:“莫非这也在你算计内?”
凌霄摇头,道:“这少年根本不在我计划内。我本想着我与你交手之际,怜月能作为一支奇兵,哪怕分散你一丝一毫注意力都好。却不想竟有这等奇效!”
贺罗生冷笑道:“我只好奇一件事。”
凌霄笑道:“贺兄请说。”
贺罗生死死盯着怜月,一字一句道:“你为何叛我?!”
怜月身子一怔,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贺罗生却不再追究,道:“胜者王,败者寇。凌霄,我无话可说。”
凌霄微微一笑,身子一闪,一掌带着滔天杀意逼向贺罗生。
贺罗生正要接招之时,忽见重梧魁梧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他的皮肤外被淡淡青芒包裹着,“教主,走!”
重梧只喊了一句,凌霄带着黑芒的手掌便破开了他的胸膛,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贺罗生抓住这一线生机,一咬舌尖,从口中射出一道血箭.
凌霄微皱眉,侧身避开,贺罗生身子化为一道阴风,遁向远处了。
重梧喘着粗气,面上露出又痛楚又得意神色。
凌霄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中了自己一掌,他竟还有气。
凌霄摇头叹道:“炼魂教左右护法,果然厉害。若非怜月伤你个措手不及,便是要收拾你,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别说那老毒蛇了。”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重梧说。
重梧并不理会他,只是盯着一旁静静伫立的怜月.
看着这女子的手中银色弯刃,“小丫头,这辈子就此作罢,下辈子,别让老子遇上你!”
他说完,两眼一睁,竟是已然断气。
怜月紧握手中弯刃,不知在想什么。
凌霄看了她一眼,笑道:“怜月,辛苦你了。”
怜月抬头看着他,微微摇头,道:“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凌霄对李旬道:“李将军,这次合作还算愉快。多谢。”
李旬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你不要忘了,答应帮助你,是皇上的意思。炼魂教近年来愈发猖狂,才有此祸。希望凌宗主不要步其后尘。”
凌霄笑道:“多谢李将军忠告。谨记在心。”说罢,转身欲离去,忽见凌灵看着之前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皱眉道:“走吧!”
凌灵樱唇微张,似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凌霄走后,林剑英四人也飘身而去。
青冥一路上都似是在沉思。
仙绫看着他,淡然道:“你想什么?”
青冥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们一路走来京都,沿途却是听见一些江南叛乱的事情。”
他一句话说一半,仙绫倒是听出了他话中含义,摇头道:“若李旬之前所说为真,恐怕真得请御剑长老出关了。”
青冥倒是笑道:“我看请与不请已无关系。张师弟挨了萧师妹一剑,又被李旬所创,恐是活不长了。”
他笑声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意与讥讽。
林剑英闻言,道:“师兄,师妹她只是…”
他尚未说完,便听萧月颜淡淡道:“我并没做错。”
青冥冷笑道:“那是自然。张师弟现在是叛贼,恶人,萧师妹为民除害,自是不会错的。”
萧月颜看着他一双冰冷的美眸瞬也不瞬,“若非如此,他为何来行刺?”
青冥毫不避讳她的目光,道:“我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今日对同门持剑相向,却是事实。”
萧月颜眼眸微垂,似是也无法反驳。
青冥道:“掌门将月魄剑传与你,并非是为了对付同门的吧?”
林剑英皱着眉头,道:“青冥师兄,张师弟他私自离山…”
青冥道:“那又如何?他一日没有被逐出门墙,便还是琼霞弟子。怎么,莫非我说错了?”
林剑英默然,青冥虽然名义上是他们师兄,但其实辈分比之他们高出许多,他平时为人懒散,也不爱与人争斗,是故与他同辈的仙绫已然坐上长老位置,而他还是一个普通弟子。
尽管如此,在关键时候,青冥表现出的气势,便是林剑英这种掌门弟子,也不敢与他辩驳。
仙绫见此,叹道:“罢了。事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还说有什么用。”
青冥点了点头,只淡淡道:“只是二位均是琼霞年轻一辈中最有前途的弟子,希望日后对待同门,能多宽厚些才是。”
他说罢,兀自飘身离去了。
仙绫看着萧月颜,劝道:“他就是这个性子…”
萧月颜却是没说话。
她今日出手,一方面因张羽行刺乃叛逆之事,她不能坐视不管,另一方面,也想与这少年再次交手。
只是,她今日所做,究竟是对是错,已然再难定论。
因为那少年,或许因她的贸然出手,而就此送命。
张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强逼着自己加快脚步。
他隐约能听到树林间零碎的脚步声,那应是李旬派来的追兵。
他许是走的太快了,脚下一个踉跄,胸口剧痛,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沿路留下的血迹,心沉了下来,那些追兵迟早会寻着血迹找到他。
张羽缓缓闭眸,他前后受萧月颜与李旬重创,原本就算没有这些追兵,他也活不长了。
但他从没有在此刻如此强烈的希望,在离开人世前,可以看到她的容颜。
那一抹湛蓝身影,现下是支撑着他还活着的动力。
他睁开眼眸,琼霞仙法以修身养性为主,多有疗伤法门,他暗运心法,伤势得到一定的舒缓,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林间传来声响,张羽心道他们终于还是循着血迹找来了。
当先一名士兵看到他时,尚未惊叫出声,张羽便一步踏到他面前,抽出这士兵的腰间佩刀,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此刻体内的炎煞之气,如石沉大海,再不得催动半点,就连他手中羲炎之上的赤炎,也已散去。
昔日张雅以自己生命为灵媒缔造的血契,借助张羽鲜血将羲炎上的剑灵生生引出一半注入张羽体内,如此,张羽才会有这一身炎煞之气。
现下张羽性命垂危,以张羽为宿主的剑灵也将消亡,是故这煞气也不见了。
张羽一招毙敌,再不停歇,捡偏僻小道快步在林间走着。
就在极乐宫高台上巨变陡升的时候,京都城中也进行着异常激烈的战斗。
宸渊与诸葛炎拳掌相交,二人每一交手,便在空中激起阵阵狂风。
他们二人身边,有无数具黑衣尸体,其余人数零散的黑衣人只将二人遥遥围住,连接近都是不能的。
他们看着二人激斗,更觉这宸渊的可怕。
他一手搂着宁萱,只单手迎战诸葛炎,却仍不落下风。
二人脚踏的地面已生出数道裂痕。
黑衣人中一人涩声道:“他们这般打下去,何时能分出胜负。”
话刚说完,诸葛炎一掌带着磅礴内劲,他不去攻宸渊,反而攻他身旁宁萱。
宸渊不得已,只能硬接下这一掌,不料诸葛炎另一只手抽出腰间金色长剑,赤霄剑锋芒毕露,直刺宸渊要害。
宸渊面沉如水,与他相交的手掌忽然劲气暴涨,诸葛炎身子一震,只觉从对方手掌上传来一股霸道无匹的劲气,这股劲气穿过自己的身子,直侵灵魂,好似要将自己三魂七魄生生震碎一般。
他若执意刺下这一剑,宸渊必然受创,但他亦无法躲过宸渊这霸道一掌,权衡只在一瞬间,诸葛炎睁开宸渊手掌,抽身退出数步之外。
宸渊淡然一笑,“丞相若是抱着必死之念,方才那一剑,恐怕就要了我的命。”
诸葛炎盯着他,只道:“刚才那一掌,我若不避,轻则重伤,修为尽散,重则魂飞魄散,身死形灭。”
宸渊微笑道:“丞相竟能看出我这镇魂掌法的威力。”
诸葛炎道:“镇魂掌么。”
宸渊笑道:“丞相若有兴趣,可再领教。”
说罢,他虚空挥掌,一道白芒直打向诸葛炎。
诸葛炎横起赤霄剑,白芒打在剑背上,发出一声震响,将诸葛炎身子震退开去。
周遭影侍见诸葛炎竟是吃了亏,都惊讶不已。
但他们并没有惊讶太久,只见金光乍现,一道金色剑气打向宸渊。
宸渊再一挥掌,白芒迎上金色剑气,激荡开来,在空中发出剧烈爆响。
这偏僻的小巷,周遭墙壁应声而倒,空气中开始产生不规则的波动。
影侍们不得不再退后一点,这二人竟开始隔空以劲气交手,诸葛炎虚空挥剑打出一道金色剑气,宸渊以白芒应之。
二人挥剑与挥掌越来越快,无数的金色剑气与白芒碰撞在一起,空中爆响此起彼伏。
二人周遭空气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如此过了百余招,宸渊渐处下风,隐现败势。
他本修为与诸葛炎不相上下,即便不能赢,也不至输。但他搂着宁萱,要将一部分真气用来护住宁萱,以防她被二人的战斗而引起的劲气余波所伤。
但就是这点,让他心神有所分散,加上诸葛炎手中乃是上古神器,啻天神剑,其所发的剑气凌厉无比,时间一长,他终是抵御不住。
金色剑气划开白芒,直向宸渊奔去,宸渊一把将宁萱扯在身后,徒手硬接下剑气。
金光迸射,消散一空。诸葛炎皱眉,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徒手接下啻天剑气的。
宸渊一拂袖,淡淡笑道:“如何,没有将我斩于剑下,诸葛丞相是不是很失望?”
诸葛炎道:“你以为你能走掉?”
宸渊笑道:“丞相可再让这些影侍上前送死。”
诸葛炎并没理会他,只微微一抬手,不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宸渊循声望去,只见大批的弓箭手快步走来,张弓搭箭,直指宸渊与宁萱。
诸葛炎淡淡道:“这里本有三百影侍,三千弓箭手,五千骑兵,一万步兵。现下影侍死伤过半,我自是不会再用。”
宸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箭枝,心头微沉,他忽觉手中握着的纤瘦上微带湿热,却是宁萱在一旁,紧张的手心沁出汗来。
宸渊与她对视一眼,笑道:“没事的。”
待看到他平和如水的眼神,宁萱面上的一丝紧张也化为了一抹绝丽笑颜。
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紧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放箭!”诸葛炎一声令下,箭枝如雨点般袭来,宸渊眼中精光闪烁,真气释出体外,形成一层白色光罩,将他与宁萱保护在内。
那漫天箭雨落在光罩之上,尽皆跌落在地,没一会儿,他们二人脚下已然堆满了箭枝。
箭雨似乎永无休止,第一轮射完,第二轮紧接跟上,如此循环。
宸渊也只守不攻,他只怕自己若一进攻,难免露出破绽,被诸葛炎寻着机会。
如此僵持不下,一直静静伫立的诸葛炎忽的动了,手持啻天,人与剑化为一道金芒,直刺向宸渊。
宸渊看他刺来的方向,面色微沉,诸葛炎在一旁观察半晌,终是找到了自己防守相对较薄弱的一点。
他这一剑散发的剑气将周遭一应事物尽皆摧毁,周围的士兵有的受不住这剑气的威压,七窍生血,昏死了过去。
宸渊亦知这一剑就要分出胜负,他竟在此刻松开了宁萱的手,双掌凝在胸前,“镇魂!”
一掌正拍在那金芒势头上,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再无人能看清场中情势。
张羽远在郊外林间,只听得京都城中发出惊天震响。
整个京都上空都被金白两色光芒所掩盖。
他心中更加担心林巧儿,然此时林间一支暗箭袭来,正中他肩背,他眉头紧皱,似乎极为痛苦。
“发现他了!诛杀叛贼!”身后立时有人叫了起来。
若在寻常,这些士兵断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能射伤他,但他身体此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是随便来个人,一根指头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将自己包围起来,刀枪林立,终是不再挣扎。
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站在那,那些士兵见过他在高台之上露出的身手,虽见他面色憔悴,浑身鲜血,但仍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僵持半晌,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一枪直刺张羽胸口。
张羽缓缓闭眸,他便是连这简单的一刺也躲不过去了。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来临,他睁开眼看去,只见一鹅黄衣衫少女架住了那枪,她此时背对那名士兵,面对着张羽,眼带笑意。
张羽再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涩声道:“凌姑娘…”
这少女正是凌灵。
她随凌霄与红衣少年离开高台后,心中不知为何,总是跳的厉害,她放心不下,寻了个要在林间小解的由头,撇开了凌霄与红衣少年。
独自沿林间小道折返回去,她沿途听见士兵琐碎的脚步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正看见地下的血迹,一路找来。
凌灵笑道:“你要道谢也等摆脱他们再说。”
说罢,她纤手微使劲,那柄长枪应声而断,接着她一掌拂中那士兵腹部,将那士兵身子打的撞在其他人身上。
众人一时反应不及,凌灵一拉张羽的手,道:“跟我来!”
她带着张羽在林间左拐右拐,张羽此刻已神志不清,只任由她带着乱转。
殊不知她带着张羽转悠了半身,忽的停了下来,她看着张羽,俏脸微红,竟是缓缓解开自己衣带,用衣带将他嘴角鲜血擦拭干净。
又将在他肩膀上的箭伤处擦了擦,轻声道:“你要是想活命,就麻烦你这血少留点。”
张羽自是听不到她的自言自语,她做完这些,扶着张羽躲在一侧的草丛中,静静等候什么。
不一会儿,追兵沿着血迹寻到此处,却是再不见血迹。
他们正疑惑之际,忽见不远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立刻朝那里赶去。
待他们走后,凌灵扶着张羽从一旁草丛中探出身子来,她抛着手中的石子,轻轻笑了笑。
随即扶着张羽向相反方向逃去。
凌灵带着张羽快步走出林间,沿着京都山道一刻不停的走着,李旬为了追捕张羽,在这方圆内布下包围圈,京都她是不能回得了,只得拣偏僻地走。
沿途隐隐有火光,那些追兵还在山中兜着圈子。
但他们不消一会儿便会发觉,所以她须尽快带着张羽远离这是非地。
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托着张羽一路疾驰,她终觉体力不济,不由弯着纤腰,微微喘息。
她瞥见身旁只要她一松手便会倒下的张羽,不由急声道:“喂,你不会死了吧?”
没有人回答她。凌灵一把他脉搏,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只觉他的脉象微弱,时隐时现。
她蹙眉,从衣衫内里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颗药丸来,这是凌霄给她的,回阳丹。
这丹药乃凌霄取千年人参亲自炼制而成,他一共就炼了两粒,这其中一粒,便是给了凌灵。
这丹药能激发人体内在的生命力,虽无起死回生之功效,但却是能令濒死之人转危为安。
凌灵将药丸送入张羽口中,待他服下后,左右看了看,寻着一块岩石让他坐下,她坐在他身后,手掌轻轻按在他后背上,将真气缓缓渡入。
张羽原本枯竭的生命力得这回阳丹相助,有所起色,再加上凌灵以真气为他压住体内伤势,他渐渐恢复了意识。
却不知运功疗伤最忌有人干扰,他们此时在这野外疗伤,无人护法,若追兵发现,打断二人,两人都有性命之忧。
好在追兵尚被凌灵的疑兵之计牵制在山中,而现下正直夜晚,也没有什么行人在此荒郊野外。
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凌灵缓缓睁开眼眸,眼中隐有疲惫之色。
“多谢…”张羽虚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野外轻轻响起。
凌灵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张羽此刻背对着她,并未见到她隐含喜悦的面庞。
只听她冷冷道:“既然醒了,便自己运气疗伤,省的我还要渡真气给你。”
张羽沉默半晌,方道:“凌姑娘,可否将我肩上箭枝拔去。”
凌灵蹙眉,冷声道:“你自己没手么?”
张羽微微摇头,“我一点劲也使不上。”
凌灵闻言,看着那插在他血肉中的箭枝,方要伸手拔出,又缩回了手,复又伸出手,再而又缩回了手。
如此反复,她面上的犹豫神色越来越重。
张羽并没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凌灵知这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很麻烦,当下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决心,她握住那箭头,一闭眸,将箭一下拔了出来。
张羽身子颤抖了一下,再无声响,他竟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凌灵甩开那箭,只觉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她看着那箭伤处不断流下的鲜血,一犹豫,将先前衣带拿了出来,当做绷带扎在张羽肩上。
她最后系结的时候用劲极大,似是在发泄之前淤积的怨气,张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凌灵冷冷道:“一个大男人这点痛忍不了?”
她说完,见张羽身子微转,似是要转过身来,不由急道:“你就这么坐着,不准转过来!”
张羽闻言,怔了怔,不明所以。
她俏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此刻衣带用来为张羽包扎伤口,衣衫宽松,模样甚是狼狈,她自是不愿张羽见到的。
“你若敢转过来,我…我挖了你的眼睛!”
她又恶狠狠加了一句。
张羽本是想当面道谢,却不料她如此反应,当下也只由着他,二人就这么坐着。
凌灵看了眼天色,道:“喂。”
张羽头微偏,道:“什么?”
凌灵看着他后背上凹陷下去的骨头,那正是李旬裂山拳所致。
她沉吟半晌,道:“你真是傻的可以。”
张羽不解其意,便没有答话。她继续道:“人没杀到,自己还差点搭了性命,值得么?”
张羽摇头道:“有些事,无关值得与不值得。”
凌灵道:“那关乎什么?可以性命都不要?”
张羽道:“我只知道,我若不这么做,我会抱憾终身。”
凌灵默然,睁着美眸,缓缓道:“就似那日在金陵你救下那位女子一般?”
张羽听她提起林巧儿,心头微暖,缓缓点了点头。
凌灵却是冷哼一声,淡淡道:“差不多也该走了,不然那些追兵该找来了。”
张羽道:“我要回京都去。”
凌灵娥眉微蹙,道:“你这样还怎么找李旬拼命?去白白送死?”
张羽摇头道:“巧儿被我留在京都,我必须回去找她。”
凌灵俏脸中隐含怒意,冷冷道:“现在京都周围戒严抓捕你,你怕是还没进城就被乱箭射死了。”
张羽颔首,道:“所以还得劳烦姑娘了。”
凌灵冷声道:“我可没本事把你这个头号要犯弄进京都。”
张羽道:“姑娘若不愿,我亦可自行想办法。”
凌灵薄怒道:“你…!”
她话到嘴边,却是收了回去,淡淡道:“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先寻一处人家歇一宿再说吧。”
张羽颔首道:“多谢姑娘。”
凌灵不耐道:“别姑娘姑娘的,我没名字吗?!”
张羽怔道:“凌姑娘…”
凌灵摇头叹道:“真是个木头…”
深夜,御书房中,皇帝放下手中奏折,看了眼诸葛炎,只听诸葛炎躬身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皇帝摆了摆手,他冷峻的面庞上多了丝倦容,“城外突然多出三万叛军,我们竟毫不察觉?”
诸葛炎默然,他原本已然刺伤宸渊,不料城外守军忽然来报,离京都相距三十里地,出现一支军队。
诸葛炎也不明白,这支军队究竟是从何而来,莫非从天而降?
但那支军队人数有三万,意图很明显,就是来救宸渊的。
照往日,诸葛炎自是不会忌惮这三万人,但当时极乐宫上情势不明,皇上尚在郊外,叛军若强行攻城,京都必乱,乱必有祸。
这次冥绝宗宗主与炼魂教教主都来到此地,这二人危险非常,他不得不再三权衡。
诸葛炎想了想,道:“叛军应是从彭城出发,走芒砀山一带,绕过邺城,绕了个大圈,避过沿途城池,所以我们才没收到探报。”
皇帝淡淡道:“三万人,就算绕道而行,也不可能毫无动静,这些地方官员,好日子过的太久了点。”
又听他淡淡道:“叶明呢?他掌京都守备,让对方如此轻易兵临城下,日后我这皇帝还做是不做?!”
他说到这里,语气中已有杀意流露。诸葛炎看了他一眼,道:“此次布兵着重在极乐宫附近,京都留下守军不过三千…”
皇帝一拍桌案,冷峻的面庞上带着怒容,“蠢材!光知护着朕有什么用?!若今日叛军攻城,朕岂不成了大云朝第一个丢了都城的皇帝?!”
雷霆震怒,便是诸葛炎,也没有再说话。他心中明了,因这事,明日便会有大批地方官员掉了脑袋。
而叶明执掌京都守备,更是难辞其咎。
让宸渊跑了并不是眼前天子愤怒的原因,倾三百影侍卫,一万多士卒加上诸葛炎亲至,也没能留下宸渊,这关乎皇家颜面的问题。
叛军敢在京都之外,皇城脚下救人,这无异于公然挑战天子权威,而这位皇帝,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挑战他的威严。
过了半晌,诸葛炎道:“索性炼魂教一事还是有收获的。”
皇帝恩了一声,道:“后来我听了李旬的汇报,贺罗生虽没死,却是受了重创。左右护法一死一叛,炼魂教可谓元气大伤。”
诸葛炎道:“可那凌霄却并未出什么力,多是借了我们的手,而他却由此打压了炼魂教,其野心,陛下不可不察。”
皇帝道:“炼魂教这几年来太过猖狂,便是在京都附近,天子脚下,也横行霸道。我若不抬出一枚棋子来压一压,他贺罗生只怕真以为自己是这天下之主了。”
他继续道:“凌霄的心思我固然明白。但他不似贺罗生,他易于控制,贺罗生无妻无女,心无所挂。他凌霄却有一爱女,这便是他比贺罗生易于控制的原因。”
诸葛炎道:“臣只怕…”
他话没有说下去,以凌霄展现的手段与心机来看,他若真的坐大,又岂会只因他的女儿而受人掌控?在他看来,此人比之贺罗生,更厉害数倍。
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了解这皇帝的性子,这皇帝对他自己有着足够强大的自信,甚至自信到自负。
他虽表面对宸渊一事表示很愤怒,但他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杀一些官员,只不过是想告诉他们,皇帝陛下很愤怒。
他若真的觉得宸渊对于他是个威胁,便会以雷霆手段,命自己领十万精锐,踏平江南。
但他并没有,反而远在京都,颇有兴趣的看着宸渊在江南折腾。
诸葛炎心中微微摇头,他是太寂寞了,太久没有人敢反抗他了,如今冒出一个宸渊来,他恐是高兴还来不及。
甚至是贺罗生,他要真想除去的时候,也不过是发一发话的问题。
所以他虽然明白凌霄的野心,但他仍不在意,在他看来,如果他真的容不下凌霄了,他不过是第二个贺罗生罢了。
皇帝想了想,又道:“极乐宫上有一刺杀李旬的少年,他身后所负的,似乎就是久未寻得的羲炎。”
诸葛炎道:“陛下若有意,臣此次可亲自去。”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羲炎在一个黄毛小子手上,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他被李旬裂山拳所伤,死了也说不定。”
诸葛炎微微摇头,这个皇帝口中的黄毛小子,就是早先在江南助宸渊起事,连下苏州,江都两城的人。
只是连宸渊他都不放眼里,又何况张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