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都蓝王,大婚,誓言
沄朝历经千年岁月洗礼,虽然不成器的皇帝出了那么几个,胡闹乱来的也可以数出来不少,好在这些败家子搞出来的动荡一直没有动摇国之根本。千年岁月,也就不知不觉这么过来了。当然,有当得不够好的皇帝,自然就有做的格外出色的。比如,明明是不知道多少代以前,名声却流传至今的都蓝王陆泽宁。
都蓝王是陆泽宁即位前当王爷时的封号,但是很多人感念他在位时的昌平盛世,提起来时,仍喜欢亲切的唤一声都蓝王。
所以说,都蓝王这个词,不止是褒义,且绝对是父母寄予厚望的那一种。
所以小都蓝王之称的陆元声,人未降生已是声名在外了。
可惜呢,实在不算是啥好名声。
因为陆元声这个小都蓝王的称号,不是通过他自己的贤明和做的政务得来的,而是他母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水银,当年死皮赖脸从先帝那儿赖来的。
世人都知道,先帝陆羽辰心软,特别是对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然后就一路绿灯的高升至皇后的美丽女子,更是把他的心软发挥到了极致。
当时举朝上下的反对之声源源不绝,直折腾到陆羽辰去世都没消停,简直比立储君的问题闹得都严重。而陆羽辰十几年如一日的就回一句话——“朕已阅,不允”。
一直到最近,都还有不少人来拿这个说事儿。而小都蓝王陆元声也的确从来没辜负过他们的“厚望”,十七年的生命中,如一日的不断的折腾,不断的闯祸,似乎永远都有新的把柄留着给人抓给人拿来说事儿。
比如,这次大婚。
十七岁大婚不早不晚正正好,跟皇帝比算晚,但他又只是个闲散王爷,所以,也算早。
婚前,陆元声是住在宫里的。他老爹在世时,虽然没立他当太子,但无疑最宠着他,所以他在宫里活的是风生水起。他老爹去世,新皇帝是他四哥陆元修,他亲妈水银太后的养子,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兄弟啊,亲的。当然,身为天潢贵胄的他们自然用不着穿着一条裤子长大,但两个人的关系特好,从小几乎形影不离,要不是后来陆元声不知道吃了什么激素个子窜的太快,呼啦啦就超过了他的皇帝老哥半个头,宫里很多人会说这俩兄弟看着就像双胞胎似的。
鉴于他和新皇帝的关系也是这么铁,自然,他在宫里的日子继续风生水起着。
所以……他不想成亲啊,啊啊啊!
分了新府邸,就开始要搬出宫来独自生活,没有人在身边管着了,众人都眼巴巴的期待着这位一点儿都不都蓝王的小都蓝王能再惹出什么新状况来,果不其然,大婚当日,就发生了从未有过的奇事。
满朝文武饿着肚子等了一天一夜,不见婚礼开始,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都没个人来招呼他们一下。鉴于皇帝和太后虽然不在,但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这一天一定不能出叉子,所以谁也不敢先溜。皇帝和太后对这次大婚的重视程度是显而易见的,谁都怕一个差错正好撞在枪口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他们一堆人可怜兮兮的在新建的王府大厅里细细品味着空气。
到了晚间,皇帝慢悠悠的来了,对着一屋子饿的饥肠辘辘的大臣们,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宣布婚礼开始。
饿了一天一夜的众人想着这会终于该上点儿吃的了吧,结果,一片惊呼声中,一个巨大的蒙着红布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被抬了进来,放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皇帝笑眯眯的坐在主座上,正对着这个红布蒙着的东西。
然后,婚礼开始进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喊声中,红布下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乱动,效果绝对称得上诡异惊悚,看得一群饿了一整天的大臣们面对一桌山珍海味却难以下咽。
而整个婚礼直到结束,新郎新娘均未现身。
至于后来,沄朝民间开始流传一个结婚的新习俗——从新娘的娘家拆下她闺房的一面墙,用这面墙抬着新娘直到夫家,两个人一起坐在墙上,蒙上红布,开始拜天地。
……当然,这是后话……
那天,直到被送入洞房,两个人还是维持着被卡在墙上的状态。幸好他们的喜床够大,放上一面墙完全不是问题。
闹新房的人都退出去了——其实也没啥可闹的,新郎新娘这种状态,除了樱锁雨末两个不怕死其实谢玖也灭不了他们的,其他人大多压根不知道红布下面的是啥。
谢玖掀开红布:“咦,那谁呢?”
“哪个谁啊?”折腾了一整天,崔宜打了个呵欠。
谢玖的脸忽然红了,怯生生的望着崔宜。
于是崔宜才打了一半的呵欠被吓了回去:“喂,你不会是想要我……额,没法的啦,咱俩这个样子。再说啦,咱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还有点儿……认生……”
说到最后,崔宜自己也脸红了,他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这对于一个一贯靠厚脸皮混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太正常。
谢玖的脸更红了,“也不是……我是想说……”
“唔。”崔宜含混的回了一句,他能感觉到自己双颊的滚烫,估计自己的脸色也是红得不太正常,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满屋的红色映出来的。
烛火下,谢玖娇艳的面容忽然变得可亲起来。
她本来长的就还不错,只是素来行为打扮太过大大咧咧,这会儿忽然面露羞怯,一张小脸看着仿佛盛开的花朵,崔宜有一瞬间看呆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的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个,”谢玖忽然抬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是想说,这样不太好吧,好歹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在场不太好吧。难道……那个……你还要一直留在这儿?”
崔宜伸出去的手停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玖:“你以为我是谁啊?”
谢玖无辜的眨着眼睛:“崔宜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她接着说下去:“我估计陆元声也快来了,不如让他们先把这墙分成两半,先把你抬出去,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求师父把这个解开。”
郁闷了一下,情致全没了,崔宜懒得解释了,打了个呵欠:“算了,睡了。”
“喂,你别睡啊,他来了怎么办?”谢玖摇他,“他误会了怎么办啊?”
崔宜忽然问:“就算是这种被强迫的婚姻,你也会这么在意他吗?”
“当然啊。”
“那……”崔宜眨了一下眼睛,“你会不会去爱他?”
“哈?”谢玖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对待这件事,就像师父以前要求他们每个人一天蹲一个时辰的马步一样,只要是任务,她都会认认真真的完成。即使师父布置的最变态的那次任务——从九度山的脚下开始,背着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跳直到山顶——樱锁和雨末都找借口遛了,连老成持重的大师兄朱恒都没能完成,谢玖却硬生生的做完了,尽管她付出了那之后昏迷修养了快一个月的惨痛代价。她记得那时清醒后师父在她床边帮她削苹果,她眼巴巴的看着,等果皮全落下来后,师父一口咬在果肉上,很清脆响亮的咯嘣一声,那种果肉鲜美多汁的声音,谢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咕咚咽了下口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狐晚叹了口气,切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谢玖一口咬住,差点儿掉眼泪。
那天,狐晚教训了她好久——如果我不给你,你是不是宁肯饿死渴死期待死也不会开口?十九啊,我的这些弟子中,属你的天性最纯粹善良,也有天赋,韧性又好……但只有这些,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好的。有些时候一根筋是个很大的优点,但人若是不懂变通,反而会造成最后的遗憾。
不知道狐晚想起了什么,反正他说这话时的神情,让谢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记住了师傅那时的话,牢牢的记住了。
想起了没必要的回忆,谢玖略为伤感。她想起了水银的计划,想着自己那个素未蒙面的夫君,这个在别人口中飞扬跋扈、却不被自己亲生母亲所爱的可怜的人……想着师傅的话,她轻轻道:“我会尽全力,不对他产生任何感情。”
这是不是水银要求她破坏陆元声和他周围的人之间的关系的原因呢?因为他最终将作为转生容器消失,如果不产生任何的联系,没有感情,一定就不会伤心了。水银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但她一定也希望把伤害降低到最小吧。
其实很简单,最后施一个遗忘咒就好,让陆元声周围的人都忘记他。可是,这样,是不是另一种残忍呢,无论对陆元声,还是对他周围的人来说。
“我会尽我所能的对他好……”谢玖说出来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的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做到,“我想让他拥有快乐的、没有任何遗憾的一生。他将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我会一直一直记着他,即使所有人都把他遗忘了的时候,我也会记着他的一切,我存在多久,他就将在我的生命中存在多久……但是……我一定一定不会爱上他!”
崔宜静静的听她说完,他的神色很平静:“你知不知道你的话里,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谢玖想了想:“我一定会做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的这么笃定,其实很多年后再想起那时的话,她会忍不住笑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那个时候,除了修行的经历,没有经历过任何情爱的她,太过看轻人和人之间的牵绊了,也太过低估记忆和遗憾对生命的影响了。那时的她,许下诺言和绝对不爱的誓言时,其实并不了解诺言的沉重和爱的真实意义。
“我可以施法术封闭自己对他的感情的,”谢玖笑了,“这样做起来就不算难了。”
“有这么方便的法术啊。”崔宜也笑了。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谢玖忍不住的想——唇角勾起来,眉毛放低,单边的梨涡挂在脸颊上,特别是那一双让人惊艳的瞳孔,仿佛会现出某种不明的温暖光芒来似的。
“可惜,好像已经有点儿晚了呢……谢玖,重新认识一下吧,”崔宜的眉眼弯起来,注视着谢玖的眼睛,“我是陆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