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绪
红就是这么一个傻傻呆呆的小女孩，没有见过什么市面，面对陌生人便会不安的低下头，她想得太多太多，但是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残忍！而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的天真还能不能继续生存？
她静静地摸着头上的发卡，舍不得摘下这个新鲜的玩意儿，对着镜中的自己，再也不似之前会水灵灵的眨着眼睛，模糊的铜镜印着她苍白的脸，盘起的发，唯一刺眼的便是那头上的一朵黑红相间的玫瑰。
突然，她从凳子上弹起来，小腿将沉重的凳子狠狠地撞倒在地，砰的一声巨响，同样的声音来自于地上和她的双手之间，身上的衣衫被狠狠说我撕开一道口子，上面精细的花纹变得扭曲不堪，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发了狠要将这身繁琐的衣裳毁灭，眼泪无声地滴落，她的双手始终在衣衫上纠缠，一层一层，剥开这些禁锢她灵魂的茧，一瞬间又笑了，下一秒又咬着嘴唇哭了，面对镜中这张陌生的脸，最后直至一丝不挂……
红痴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不满意，还是不满意……这副皮囊还差了什么，究竟差了什么？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发问，不停地转动着身子，前面，后面，侧面……
拆下盘了一柱香时间的长发，瀑布般的丝发垂到腰部，发出诱人的光泽，她撕咬着自己的头发，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她从两根羊角辫留到齐腰的长度，只为了邵文华的一句话，她便将这一头秀发视若珍宝。
他曾经五指摩娑着她的发梢，所有所思地望着她自言自语，“你们女人真好，能将三千烦恼丝系于脑后，而我呢？呵……”
她那时候还小，不是很明白邵文华的自言自语，但是却暗自记下了邵文华的烦恼和头发的关系，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她的心中在轻柔地许下承诺，“以后你的烦恼，由我来担……我会做一个没有烦恼的人，留着满头青丝为你愁……”
而后她真就这么做了，始终坚信自己的头发能够真的帮他分担烦恼，现在看来，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红拆散了头发，眼泪模糊了眼，她看不清，也看不透，虽然也曾想过邵文华在外会有女人，是啊，他生得这么风流倜傥，又怎么没有女人往他身边粘呢？但她就是担心，担心邵文华回家的时候身边会跟着一个女人……虽然这些年没有跟他相处太多，但是那种心意想通的感觉存在于她和他之间，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他们就是彼此心灵的依托，这是两人之间共存的一片净土，容不得任何人来侵犯，这就是为什么邵文华已经25岁了还并未回家娶妻的原因之一，这些红都是明白的，完全明白！
所以她甘愿让自己的生命和青春都耗费在无尽的等待之中，她小的时候曾经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做回了自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同样的白墙灰瓦，檐角雕花，她开始渐渐将自己的灵魂安于衣衫长裙之下，将自己的力量倾注于双眼之间望穿秋水，将聪颖和智慧集中在笔墨婉转之间，画花，画水，画他……
她开始直视自己的躯壳，他真的喜欢这样的自己吗？还是喜欢那样的她？
她没有答案，所以她相信，他也一定没有答案。
红无声地笑，哭过之后的笑脸更加动人，她望着满地的衣衫，露出厌恶的表情，嘴角因为太用力而被咬破，鲜血顺着牙间的缝隙缠绕在舌尖，有点咸，有点甜。
匆匆洗了把脸，她开始恢复安静的状态，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舔着唇边的血迹，开始一件、一件地将那些繁琐的衣衫穿上，檀木梳子无声地从发根流向发尾，她带着不明的目光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悲剧的小人物，他笑，她便跟着傻笑，他愁，她便跟着忧愁，只是因为觉得他会喜欢，所以她才学会乖巧，她以为邵文华只会对她一个人这般宠爱，但是却没想过，他也能对着别的女人也是如此宠爱，或许，他对于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吧！只是她当真了……
在别人的眼里，她依旧还是平日里的那个红小姐，就连玩得最好的欢儿看来，她也只是换了身衣服罢了……如幽灵般在府中游走，双脚好似没有着地，最后她终于走到一间小屋前面，伸手推开陈旧的木门，门还未完全打开她的脚就踏了进入，站定之后，她对着屋内正在收拾的女人接着快步走去，“玉莲，你要帮我……”
邵府大老爷的院子中迎来了一位贵客，老爷和夫人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地静坐在椅子上，面对堂下跟他们谈笑风生的女子，老俩口对望一眼，偷偷交换个眼神便知会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对这个上海军区军官之女非常满意，样貌那是没得说，浓眉大眼珠圆玉润，一看就是富贵旺夫的面相；谈吐间虽然风趣幽默甚为讨巧，得体又大方；该有的礼数也都懂得，这人刚一到府不做休息就急忙前来拜见长辈；周身的气质就更没得说了，坐在椅子上的一颦一笑，就连呼吸的节奏都透着高贵优雅；还是个大方贴心的人儿，人到礼也到，送了很多新奇的礼物给他们……
二老望着赵如梦的眼神都快要滴水，恨不得立刻请人去赵家提亲将好事成了，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的儿子邵文华都没有带过任何女人回来……当然，在他们看来红不算，那只是个孩子……这次这位美丽的大小姐能找上门来就证明她跟儿子的关系不一般，绝不是外面那些玩玩的人而已，再说人家这个家世，又是独生女儿，邵家跟赵家联姻简直就是高攀了人家，如果这事儿要是真成了，他们邵家真是该烧高香了！
送走了赵如梦，夫人将邵文华留下，因为没有外人在场，所以她也按捺不住性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的儿，这赵家小姐真是个妙人儿，选个日子我亲自去她家提亲吧！”
邵文华将身体沉沉地压在椅子上，“娘，这事不急，我自有分寸。”
夫人手绢一挥，蹙眉瞪眼，语调也不自觉高了几分，“不急不急，这都多少年了，每次跟你提这事你都这么敷衍我们，你今年虚岁二十有六了，在其他人家孩子都该有十岁了吧？你这么等着耗着没有关系，但是你有没有替我和你爹想过，有没有替邵家想过？你是嫡长子，我们的独苗苗，要是哪天我和你爹撒手走人了，看不到你有后，我们眼睛都不会闭的！”
邵文华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这些年，这样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没想到这次母亲为了逼他连死这个话题都说上了，他听到这样的字眼非常的不悦，一些情绪渐渐挤压在心头，一直努力地保持着应有的冷静。
或许是感受到儿子的不悦，老爷软趴趴的身体好不容易立了起来，“你就少说两句啦，什么撒手走人……你活腻了我还没呢，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回去喝口茶漱漱口，把刚才那些不好的话都吐掉，我们老了，有些事情，就是想管也只是有心无力，下一辈的事就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操什么心……”他的目光本就灰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显得更无光泽，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心里是明白的，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不想娶妻，只是还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他们作为长辈虽然着急，但是也拿这个儿子没有办法，谁叫儿子现在是家中的顶梁柱呢？谁叫自己当初对不起他……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