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邵老爷的保全
这次的家宴吃的是各人的心事，邵鸿臻和邵文轩两父子夹着面前的菜肴送入口中，竟然觉得发苦发酸难以下咽。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的煤油灯也已经点亮，暗黄的光投在邵文华脸上，他嘴角依旧淡淡地笑着，露出几颗牙，举起酒杯向邵文轩递过去，“二弟，这杯酒我敬你，这几年为了家中你辛苦了！”
邵文轩虽然心中憋火，但是面子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无奈地陪着笑脸，“哪里哪里，有没有大哥辛苦……还是大哥懂得体恤我这个弟弟，给我个机会偷得几日闲，这杯酒应该我敬你！”
“哈哈……二弟真不愧是做生意的料，比我都会说话，来，喝……”轻轻的碰了一下酒杯，几滴酒洒在了下面冒着热气的肘子上，他们望着对方，眼中的火药味不仅仅是对方才能察觉到，桌子上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邵老爷立刻出来化解这强烈的气氛，当下，他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难得一家人有机会聚在一起，大家好好的吃着喝着……”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将手指伸直展开，“你们看啊，这就是我们邵家，每个指头都代表你们每房的人，如果我少了一只，两只，那就变成了残疾，如果剩下的都一个个没了，那这个手也就废了，这五个指头啊，看似分散没有关系，其实啊都是骨肉相连在一起，拔了谁都会痛的，这指头要是合不拢呢，就会漏风，握不紧呢，就没有强大的力量，所以，这个手要怎么用，都需要每个指头的配合啊……”邵鸿铭意味深长地说完这番话，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深思，是啊，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大家相互之间的关系，可是在利益的驱使下，谁人不想做最长或最有用的那一只指头呢？
邵家大老爷都站起来了，其他人哪敢坐下，当即都纷纷起身端举着酒杯，二老爷邵鸿玉憨厚地点点头，“大哥说得对，一家人就要好好的过日子……”
三老爷邵鸿臻虽然心里不满，不，应该说是带着点恨意，但是还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是的，以后大家就好好的相处，振兴邵家的责任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邵文华看到父亲这么形象地比喻这个家族的关系，当即也附和了一句，“爹的感悟还是那么深刻……”硬生生将下半句话拦在了喉咙，这后半句话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大家的心有没有往一个方向想了！人心隔肚皮啊……
在他看来，如果全家的心思都是放在全族利益上，劲往一处使，那效果还是非常可观的，可要是前面的人在使力，后面的人在往反方向拉，结果就是不进不退，最后两边的人都得累死！
邵文轩的眼神默默地低下来，说实话，听到大伯邵鸿铭这番话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感触的，可是有些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他闷着头目光落在杯里，思绪一片迷茫……
“来来来，我们干杯。”
大家将酒杯聚拢碰撞出清脆叮铃的响声，之后的气氛明显好了很多。
饭局很快就结束，邵鸿臻感觉身体不舒服就跟邵文轩先回去了，剩下的人也识趣地离开，邵鸿铭看到大家自动避开的背影，到最后就只剩下邵文华挺立着身子在他面前，正好，他们都有一些事想问问对方。
“文华，适可而止就行了，都是一家人！”邵老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握着扇子轻轻摇晃。
“知道爹爹心善，总想着以和为贵，文华也想家族和睦，但是总有那么几个蛀虫在蛀空屋子的框架，之前机会也不是没给过，既然不安分就没必要再给什么脸面。”
邵老爷在听到邵文华的话之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儿子说得对，他这个人就是心善心软，所以之前这个家差点就毁在他手里了，他没有多余的理由去反驳儿子，只是希望邵文华不要太强硬了，他不希望儿子过于锋芒毕露。
无奈的摇摇头，他叹了一口气，“这次回来是不是上海的厂子出问题了？”
邵文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事。”嘴上最然这样说，但是怎可能没事呢，前段时间在五卅惨案之前厂里的工人也跟风进行罢工，乱糟糟的一团要等着他处理，安抚工人复工，供货超期还赔了一大笔钱，最难缠的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女人，他想到那人就觉得头痛。
“没事就好，听说外面很乱，要是做得不顺心就回家来吧！”邵鸿铭还是很关心这个儿子的，其实这些年来他都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儿子，这能怪谁呢？谁叫自己染上了鸦片，无心管理家族生意，当时是有过想法把生意交给三弟邵鸿臻，但是这个三弟有些心术不正，所以权衡之下他就把重担压在了年仅十六岁的儿子身上，当年的邵文华还只是个孩子，邵鸿铭真的无法想象就是这个孩子勇敢地去到了上海，而且还干出了一番成就，这些年过去，算起来邵文华在外面也闯荡了八年之久，甚至于，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
邵文华本来还有点怨他的父亲，但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关心之后，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不少，当下气势就软了一点，“知道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有二十五了吧！一天到晚忙得归不了家，你娘担心得要命！那张媒婆是年年来家里，想进门的人快把门槛都踏破了，你娘那边倒是也寻到了一些好姑娘，趁你这段时间在家，不如把婚事办了吧！”
邵文华轻咬了一下下唇，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妙龄少女的歌声，以及那张纯洁无暇的笑脸，当即粲然一笑，“再等等吧！”
邵老爷从儿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温暖的神色，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脸上瞬间就降温，“我们家虽然不比从前，但怎么说也是个有名望的家族，想进邵家的大门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至于那些身份配不上的就等娶了正室再考虑收房。”
邵文华没有做声，他其实非常不喜欢这些老式的规矩，但是也无可奈何，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不如来个装聋作哑，反正现在还不急这事，孰轻孰重他还是知晓分量的。
“爹爹，你可知忠叔在你房中寻的是何物？”
邵鸿铭似乎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也没有打算隐瞒任何，仔细地想了想，“不知。”
“不知？”邵文华有些不敢相信，“那爹爹房中是否少了东西？”
邵鸿铭依旧沉默了半晌，“没有。”
“爹爹，可是要保何姨娘？”邵文华的眼睛变得雪亮，隐隐透着绿光，好似深夜林中的头狼。
“没有，是真的没掉任何东西。”
“那你为何将何姨娘关押地牢？”
“因为怀疑她和阿忠有越轨之嫌。”
“既然是爹爹的房内事，那就还是由爹爹按照族规处置她吧！”邵文华知道自己的老爹没有说真话，当即将对何姨娘的决定权交还给父亲，但是又搬出了族规来压他，因为族规中有一条，妻女淫乱者，死！
邵鸿铭当即有点坐不住了，他没想到儿子明知道他在保何姨太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不是逼他用族规处死何姨太吗？
“唉，我老了，不想管太多的事了，何姨太该受什么罚，你又想从她嘴里得知什么，就自己去问吧！文华，给她留条活路吧！”最后还是邵老爷败下阵来，这个何姨娘也是在他身畔陪伴了快二十年了，说没有感情那都是假的，这么多年了她都无所出，这其中的隐秘就不必再提，总之是自己对不住何姨娘在先，至于她跟阿忠到底有没有苟且之情，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捕风捉影的事在深宅大院中太多了，若是每件事都全信了，这个府中就没有一个完整的人了，对于何姨娘，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看造化吧！说完之后他起身回房去了，其实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家人闹得头破血流，但如果真的没办法避免，那他就只有闭着眼不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