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游历凡间
我们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这家叫做“百味斋”的酒楼。此时，祈映脸上的红晕已尽数褪去，他把我抱在怀里，高贵优雅地拎着我的耳朵说：“你若是想让我跟只狐狸一起用膳，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想都别想！”
我把毛乎乎的嘴巴凑到他耳朵边边儿上，轻声说：“怎么可能！”他的脸色顿时好看起来，我又追了一句，“怎么可能就你和一只狐狸，还有只龟呢！”他的脸黑的呀，像顷刻之间就要有一场暴风骤雨的天，拧得出水的样子。
这位伯伯，忒不识逗！您想让我用狐身吃饭我还不乐意呢，您一伸胳膊那么长，一桌子菜都够得到，想夹哪样夹哪样，一筷子夹得一大口菜，想吃多少吃多少。我这小狐狸嘴，一口一口的吃，吃多少能抵得过您一口啊？！又够不你那么远，不划算的事儿我青丘小赤烛会干？
阿水更是半点儿不含糊，听到有吃的，沉寂了多时的他马上在祈映怀里不老实起来，生怕漏了他那份儿。
此后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吃饭场面，我就不详细描述了。只是当我和阿水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一桌子的珍馐佳肴统统送进鼓溜溜的嘴里时，我想祈映定是后悔让我们现了人形了。
我们这两个主子风貌仆人气度的人，张着血盆大口吃得跟那传说中的怪兽饕餮一样的形状，没给他留半分面子。任凭他再怎么装得像个有风度有修为有学识的富家小公子，也禁不起我们这两个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人丢他的脸啊！
这一餐吃的，酒楼老板看着我们笑得既僵硬又开怀。僵硬大体是因为从没看见哪家的公子小姐、仆人侍从吃得如我和阿水这般狼吞虎咽、风生水起、天马行空。开怀是因为最初点的那一桌子菜没了的时候，祈映竟是看着我和阿水两个毫无动作，我们又没下过凡间，不会叫些别的菜，只得叫来小二，在祈映凶狠的目光中照着原样重新又来了一份，两桌子饭菜让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待到我们一阵胡吃海塞之后从“百味斋”里走出来时，天已是黑透了，小镇上灯烛通明。街上的各色店铺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添了些神秘，引得人总想进去看看，看看那一片烛火后面到底是怎么个景象。远处又有些冒着炊烟的房子，窗格子的灯亮着，有的灯影里有一两个人影，让你忍不住想去看看，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好一派凡间的人间烟火啊！我花摇柳颤地拉着祈映的膀子嚷嚷：“我不回去，我要再呆一天！”
祈映无奈地看我，说：“只住一宿，明早启程！”然后站得离我老远，估计是怕我扑他。
他一答应，我就再也不理他，反手回去拉阿水去玩，结果穿街走巷中阿水又变回一片龟壳，静静躺在我的手上。这个死相，也不打个招呼，活活吓了我一跳。
这家伙打从魔王冢出来就是这副怪样子，等回了青丘，我一定要拷问拷问他，现在不行，现在本公主还要游历人间呢，没闲工夫搭理他。哼，不去就不去，不陪我看就不陪我看！我回身把阿水揣去祈映怀里，祈映往后躲了躲，还是任我塞了里去。之后嘴里嘟囔着：“没有一点儿女孩儿家的样子！”
这里的晚上却是没有白天的人多，摆摊子的倒比逛的人多。没有了白日里的市井喧嚣，我们在夜色中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挨次看过去，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其中的一个摊子吸引了我。这个摊子是辆小车，车把上插着只转啊转的小风车，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手里用彩色的面团团儿捏着小人儿，周围几个半人高的娃娃争相买着。
摊子上摆放着一排已经成型的面人儿。有观音——那观音跟真的似的，虽然我也没有看过那位南海观世音菩萨，但是确是听说过的，那副慈悲相，做得真真是象的，就是我心中的菩萨模样儿。另有一个武将，更是精彩，头上插着翎毛，背后戳着四面小旗，全副盔甲，手里拿着把大刀，瞪着一双眼睛，表情活灵活现。还有斗战圣佛、一条龙、一个圆头圆脸红脸蛋儿的小娃娃。
到了这儿，我就走不动了，腿被这些小人儿“绊”住再动不了。这位伯伯难不成也是位神仙，怎么他做的神仙这么像？！
“我要这个！”我把祈映的袖子晃得虎虎生风。
祈映今晚很是好说话，他对那老伯微微一笑，张口说道：“老人家，烦劳您给她捏个面人儿。”伸手把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伯接过银子，说：“公子，一个面人儿二钱银子，您这么大的银子，我找不开啊。”
祈映摆手，说：“无妨，您给她捏个喜欢的就成，剩下的银子您留着吧。”
老伯很是欢喜，看着我笑道：“这位小娘子，您想捏点儿什么？”
我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却不敢张口问，怕露了怯，又被那人笑话。“我想……”我还真一时想不出捏些什么，在那儿歪着头想了许久，犹豫不决。
我正迟疑，那老人笑着看了看我和祈映：“这位相公和小娘子长的都如神仙似的，我就给你们夫妻俩捏个相吧，捏的不好你们就多担待！”
“小娘子”我听不懂，“夫妻”我却是懂的，原来这老伯伯将我和祈映看成了一对，他比我大好几万年呢，和他一对我多吃亏，我正想解释，祈映却又一次念诀封了我的口，我干张了几下嘴什么也说不出，只得乖乖闭嘴。他长袖一抖，“捏吧，老人家。”
老人一点头，说：“那我就先从你家娘子开捏吧！”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顺耳呢？
不过这人面人儿捏的属实好。半柱香的工夫我就被做成了个面人插在了一根木棍儿上。一个娇憨的小美人儿，一张瓜子脸红红白白，笑得发光，微微眯着媚眼，有两根长发飘到眼睛前，很是传神。我转头问祈映：“我有这么美？”祈映装作看旁边的摊子没有理我。
老人把面人交到我手上，又去给祈映捏，我没什么意思，就拿着面人和一旁的祈映逗闷子。祈映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面人儿，风华飘逸地微笑着问我：“烛烛，你知道吗？这面人儿是可以吃的。”我就知道他露出这种别人看着和善、我看着却是奸诈的笑容，定是没什么好事，果然。
我拿眼睛从头看脚把他瞪了个遍，挤出一个笑容：“映映，乖，等一等，呆会儿把你的捏出来咱俩一起吃！”跳着脚一下一下去抢他手里的面人儿。
老伯边捏面人儿边看着我俩笑闹，说：“哎，你们小夫妻俩感情真是好啊！我那老婆子在世的时候，我们也这么好过啊！年轻人，要珍惜眼前人啊！现在回想起那时候，干了一天的活儿回家，有张喜气盈盈的笑脸儿等着你，有碗热腾腾的面条儿候着你，多好啊！”
我和祈映停止了笑闹去看他，他的样子和刚才没有变化，依旧笑眯眯的，手也没闲着，始终在捏他的面人儿，神情也没有显得怎么落寞。我想，大概是因为那婆婆在的时候两个人确是非常要好，这时候才能如此释怀，虽然怀念，却不遗憾。
这又让我想起了那两只不知道去哪里抓我二姐的老狐狸，这两只老狐狸也像老伯伯和老婆婆一样呢。爹爹每每酒喝多了转回家来，娘总是一边数落他“喝吧喝吧，喝死你”，一边为他渡气消酒，有一次我好奇着问我娘为什么你想让他喝死还要替他解酒呢，我娘没回答，却笑着把我赶了出去。
而每年到了我爹娘成亲的那个日子，爹都会让我家花园里的花们万枝尽放，百种奇花争奇斗艳，蔚为壮观。小的时候，爹娘成亲的那个日子就是我们最盼望的日子，还剩下几个月的时候就开始掰着爪子数数，一到那时候家里上下一新、到处飘香，爹娘也出奇的和善，其乐融融，我想我爹娘这种大概就是这伯伯口中“感情好”吧。哎，还真有点儿想他们了呢。
再看看老伯口中和我感情好的那位上仙，正看着老伯略有所思，怕不是想到天庭上的那位海棠仙子了吧？他和那个海棠仙子想必在天庭必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黏黏腻腻、搂搂抱抱吧？呀，有时机还需磨他带我去亲自看看，这些个场面我最是喜欢啦！
不一会儿，祈映的那个面人儿也捏完了。啧啧，这小面人儿，眉如远山，目如秋水，浓眉秀雅，鼻梁高挺，精致俊美，无可挑剔，那小衣袖还在身边无风自舞，那小唇角还含着一丝笑意，笑得好生雍容华贵。
不等伯伯递给他，我一把抢过来，端详了一下，撇撇嘴说：“你哪有这么好看？”
他歪头看着我手里的面人，眉头蹙了蹙，说：“我哪有这么爱笑。”
“你还不爱笑，每次我看见你你管都是这么对我笑的，最是奸诈最是不要脸！”不揭穿他难平他那面人儿比我的好看而来的不舒心。
“是吗？”他的表情很是疑惑，陷入了沉思。
正这时候，一群小孩子打从我们身边跑过去，手里碰着莲花、小船、八角塔形状的小灯，好看极了。
我立时忘了刚还打趣着祈映，拉着他说：“祈映、祈映，你看，这些灯真好看，我也要！”
没等祈映说话，那位给我们捏面人的伯伯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地看着我俩说：“公子和小娘子是外乡人吧？今天是乞巧节，人们都去河边儿看放河灯去了，你们也去瞅瞅热闹吧，放个河灯，求个平安吉祥呀。”
祈映伸出一只雪白、冷香的手，握住我的手，笑道：“好，我们也去瞧瞧放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