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我介绍的机会
听到瑞卡的郑重起誓，艾薇拉含着眼泪，笑着点了点头，下一秒，她的整个身体，就被漆黑的瘴气，完完全全给吞噬了进去。
由于艾薇拉并非是主动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因此，她这种强制被吞噬的情况，比起正常的『狂兽化』，状况要复杂得多。
真要说起来，现在的她算是被单方面占领了身体，就像牵线木偶，随着瘴气的指挥而行动。
但这已经是十分有利的情况了，若是完全成为『狂兽』，那身体本人的属性力也将会随之彻底暴走。
要和一名能够使用木属性与土属性的怪物作战，一人也着实过于勉强。
深呼吸，放慢步调。
落地的瑞卡手持双刀，一前一后摆开架势。
她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寻找着将周围所有瘴气吸收至体内，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的『艾薇拉』的破绽。
虽说现阶段，应该无法调动身体内的属性力，可是无法排除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侵蚀的艾薇拉的内心会不会动摇。
只要有一时的松懈，就会连精神的主动权都被夺取，那时，瘴气就会完美地操纵这幅身躯，连属性力与法术都娴熟运用。
也就是说，持久战很不利。
如此想着，准备先下手为强的瑞卡一个闪身跳起，于空中扭转身子，像舞动的回旋镖，利落地劈砍了下去。
瘴气只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没有多么强大的思考能力，它更多的是操纵着身体，靠着不惧疼痛的疯狂，发挥出几倍或是十几倍的力量，以歇斯底里毫无章法的攻击，使接招者招架不住。
“总而言之，只要能够将神圣属性力先灌注到身体中，就是我赢了！”
这回与酒店那次不同，手握武器，也就是『媒介』的瑞卡，不再需要直接接触对方才能净化。
实际上，通过媒介，增加攻击距离，间接地将神圣属性力输入到『狂兽』体内，这才是通常的做法。
不过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相比直接接触的高效率，用『媒介』会多出一个传输的过程，还有接触面若是过于狭小，那效果就十分微弱。
本以为这一击能够将刀刃够到对方，结果，刚站稳身子的『艾薇拉』仿佛跳舞似的，一个后撤步，优雅地躲过了这击，使瑞卡劈了个空。
就在二人身体交错的瞬间，瑞卡从那本该透露出疯狂的面孔上，看到了得意又嘲讽的笑容。
不好！有诈！
大脑先一步意识到了问题，但是保持着下落姿势的身体无法按照指令调整过来。
就见一条黑色的实体化瘴气从『艾薇拉』的影子中飞速刺来，还特地挑选了瑞卡来不及援护的死角。
当锋利的锥角马上就要穿透后腰，没有放弃的瑞卡一狠心，念出了一句简短的咒文。
只觉得空气中的水汽瞬时被抽干，伴随着喉咙口的干燥，一堵透明色的冰墙拔地而起，直接撞在了瑞卡身上。
“咳，真是痛死了。”
被冰墙击中从而改变了方向，朝着远离『艾薇拉』方向飞起的银发少女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她不服输地咧着嘴，弓起身子看向那插入冰墙中，打出一个大洞的瘴气尖椎。
“不过，这可比被做成肉串要好多了！”
捂着侧腹，授身落地，瑞卡对着还站在那儿的『艾薇拉』大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呵呵，我到底是谁？真是个可笑又天真的问题。这位小姐，你觉得我是会乖乖地向你打招呼自报家门的『好人』吗？”
浮夸地提着裙角踮起脚尖旋转，用着艾薇拉身体的家伙停下动作，十分不屑地斜眼瞧着单膝跪在地上的瑞卡。
在她的影子中，伸出了数条瘴气形成的锁链，圆锥形的锁链尖端像毒蛇般昂扬着脑袋，左右晃动着，它们积极地寻找着能够绞杀瑞卡的时机，同时也防御着随时可能反向袭击而来的动作。
“哈哈，我也只是出于礼貌询问一番而已。反正，就等我净化完毕，你也没机会进行自我介绍了。”
支起身，毫不犯怵的瑞卡挑衅地向着对方勾了勾食指与中指，咧嘴笑地十分自信。
『艾薇拉』见此情景，毫不遮掩自己那满脸厌恶，她冷哼一声，缓缓抬起纤细的双臂，慢慢闭上双眼。
如同乐团指挥开场时的片刻静默，随着第一根手指的动作，名为战斗的交响曲的第一个音节奏响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伶牙俐嘴，还能再嚣张多久。”
黑色的瘴气锁链纷纷跃动起来，它们看似没有章法地前后交叉穿梭于空中，实际上都在编织好的轨道上做出了有目的性的攻击。
很明显的，瑞卡向前冲去的步伐被成功阻挡，她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避，都能见到想要踩踏的通路上有锁链已经在等候着自己。
因此，只能在被攻击到之前再度调转身形，光是躲避就已经耗尽了心神，这攻防一体的锁链阵，确实地将她无形地困在了原地。
“怎么，刚刚只是说的好听吗？不是说要将我净化吗？我怎么只看到了一个在原地跳舞的小丑呢？别开玩笑了，让我再尽兴一些啊！”
扭曲的笑容浮现于艾薇拉端庄的面容之上，舞动的手臂与手指更大幅度的上下翻飞，锁链随着主人的操作更加狂乱起来。
“唔啊，还能加速到这个地步吗？这和预想的完全不同……”
手忙脚乱地东躲西藏，紧张到面露尴尬，同时忍不住吐露出示弱话语的瑞卡，这幅狼狈的模样被对方尽收眼底。
唇角的弧度止不住上扬，『艾薇拉』就差没有狂笑出声。
然而，没等她得意两秒，就听得十分破坏气氛的噗嗤笑音。
“噗，骗你的~”
“死到临头……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脑中某根神经就这么被刺激断裂，黑着脸，狂怒出声，『艾薇拉』十指绷紧勾起，向着前方猛烈撕挠。
瘴气之蛇随之猛烈蠕动，由四面八方一股脑地扑向了银色的饵食。
“太慢了。”
当所有锁链捆成一团，不知何时，瑞卡已经站在了某条链身之上，迅雷般沿其跑向了没反应过来的『艾薇拉』面前。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与瑞卡就剩一个身位的距离，撤回先前攻击而出的锁链再防御已然来不及，没办法，只好将固态化的瘴气分解，尽可能多地吸收，然后重新做出防御壁。
无论如何，不能让神圣属性力直接触碰到这具身体！
哪知道，瑞卡漂亮的红色双眸满意地眯起半分，她抬腿一脚踢在坚实厚重的瘴气防御壁上，借力反向空翻而出，向着没来得及吸取的气化瘴气冲去。
双刀带着金色流光劈斩向空中，密度不如固化实体的瘴气，就这么随着刀刃破空的烈烈声响被净化。
“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减少瘴气的总量吗！？”
解开防御壁的『艾薇拉』恶狠狠地看了过来，瑞卡手腕翻花，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刀刃，实际上从未放松过一丝一毫。
甩了甩自己有些炸毛的松软银发，耸了耸肩膀的瑞卡欠揍地挑了挑眉。
“在这无法侵蚀他人的环境中，不再有负面思想的艾薇拉留下的瘴气遗产有且只有那么多，虽然我有怀疑你是不是可以凭借自身意识增殖瘴气……不过看刚才的反应，不得不取消再吸收的做法彻底表明了——你只不过是个能够远程操控现有一切的表演家罢了。”
别看瑞卡此时说的轻松，事实上，一开始的固化瘴气密度太高，光靠劈砍只能净化直接接触到的部分，为此她一直隐忍等待着对方解除固化的刹那。
低密度的瘴气光靠附着于刀身的神圣属性粒子就能大面积清除……好不容易算是从根本上削弱了对方的战斗力。
真是的，可别告诉我敌方净是这样拥有操控瘴气能力的人物，那样的话光靠现在的实力，胜率可就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心中暗暗叹气，但是表面上波澜不惊的瑞卡再度拿刀指向了对方。
“我不是说了吗，要自我介绍就趁早，不然待会，你可就就完蛋了。”
第三十四章 认真起来的对手
被瑞卡用刀尖指着的『艾薇拉』，在听到这番劝说后，眼神立马变得阴毒深邃。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就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又诡异，满斥着疯狂。
仓库外头，被莉莉丝劝阻下来的侍从们正担忧地关注着仓库的情况，自然也把这毫不矜持的笑声听了个完整。
然而，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胳膊，青着脸瑟瑟发抖。
这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强大又凶猛的怪物在后颈处吐息，就算不回头看清楚也能够理解，自己绝对敌不过那样强烈的存在……
就一刹那的功夫，众人都无言地认识到——自己这条生命是如此地渺小。
明明还活着，却像是站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只要对方一个动作，立马就会跌落进绝望的深渊，再起不能。
性命不受自己掌控的彷徨无助，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不恐慌！
一名尚且年幼的小侍女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威压与精神冲击，她两腿发软，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两侧的大人们都有心想要去搀扶，奈何的身体宛如千斤重，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他们只能心痛地垂下眼帘，对如此无力的自己感到哀伤。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掠过身侧，就见莉莉丝在风属性加持下，以及快的速度绕到了小侍女的背后，及时托住她的后背，然后慢慢地将她平放在松软的草地上。
女仆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她蹙着眉头，看了看勉强保持着清醒，但已然摇摇欲坠的人们。
经过了几秒的思想斗争，她从围裙兜里掏出了一小瓶灰色的药剂，拔开软木塞，用风带起细腻的粉末，掠过在场人们的鼻下。
没一会儿，大家就像困了的孩子，自己慢慢地坐下，互相依偎着沉入了梦乡。
“抱歉，至少这样你们可以少受一些伤害。”
莉莉丝从睡着的人们身旁走过，明知不会吵醒他们，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踏着步伐。
能够光凭这声音，就使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足以见得瑞卡现在面对的家伙，有多么可怕与不详。
“我现在没有办法去你的身边并肩作战，但是，我绝对会为你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深吸一口气，莉莉丝蹲下蓄力，跳向了周边枝叶茂盛的树枝，她站在高处四处环顾，终于在某处见到了想要的东西。
“就是这个！”
与此同时，仓库内对峙着的二人，都没有特别大幅度的动作。
『艾薇拉』笑的突然，收的也突然，她猛然噤声的刹那，瑞卡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对方还有什么狡猾的后招要使出来。
谁知，『艾薇拉』优雅鬼魅得用右手拇指划过下唇，左手则轻提裙角，向后甩去。
“真是的，我这可是彻底被小瞧了呢，虽说那位大人让我不要太过招摇，但是已经被人欺负到了脸上，我也不能再悠闲轻松地就动动手指了。呐~千万别眨眼啊……”
拖着尾音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这么在瑞卡的眼前消失了。
屏息凝神，紧握双刀的手忽然齐齐举向了头顶，两把银刃刚刚交叉，就被沉重的一脚自上而下地劈了个正着。
咬牙接下这一击，坚实的地面都因为吃力，向下凹陷了一大块，呈现出蜘蛛网般的裂痕太过触目惊心，这力道，换做普通人大概已经成了烂泥。
“还没完哦~”
借着下劈腿被接住的力道，『艾薇拉』做出了和之前瑞卡近乎一样的后空翻，鞋跟扣地的哒哒声还未消散，就见宛如龙爪的黑色拳甲就由下而上地猛力打来。
瑞卡深知这拳上了死劲，她只好顺着拳路，向后仰身，勉强没让下巴吃到这下。
必须要拉开距离！
如此想着，不得已只得再一次召唤出冰墙将人阻挡开来，可是这一次，冰面太过脆弱，在『艾薇拉』的手刀侧劈下立马粉碎成了冰渣，浮在空中。
“咳，咳咳……”
喉咙口像是要干裂似的，瑞卡用拳头遮着嘴，想要克制，却还是咳出了声。
此时的『艾薇拉』不紧不慢地走近过来，不知何时，她穿着的日常长裙变成了附着了黑色重型铠甲的样子，光从外观来辨认，大概无法将其和哪家的大小姐联系起来，反而是重装骑士更为贴切。
“果然啊，在这大夏天，想要用冰属性凭空创造出冰墙，只能从已经十分干燥的空气中提取水分。但是这也太勉强了，毕竟之前的的冰墙，已经用掉了太多水汽，现在这一下，让呼吸变得好像在沙漠中那样灼烧干燥，可是会把嗓子弄坏的……就像『我』这样。”
由于呼吸的是同一片区域的空气，既然瑞卡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那对艾薇拉来说，也是一样的条件。
只不过，作为从别处操纵着他人身体的敌方，这具身体受到任何伤害与她又有何关系？
因此，勉强着暂且没有痛觉的身体说话的『艾薇拉』，唇角溢出了一道血痕。
“啊呀，好像说太多了，喉咙出血了呢？不过没关系，我本人一点都不痛就是了。”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是对瑞卡的嘲讽，『艾薇拉』故意吊着嗓子，发出绝对会伤害身体的高昂语调。
“住……口！”
像是恼羞成怒，一把指环刀被瑞卡直接丢了过去。
毕竟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稍微偏了偏脑袋，『艾薇拉』就躲闪了过去，毫发无伤。
“喔哦！果然是假动作，想要让我以为你乱了方寸所以掉以轻心？我已经吃了一次亏了，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就在偏头的时候，一个猛冲加速上前的瑞卡朝着没有护甲的艾薇拉嘴巴探出了手，她想要用神圣属性力先将那出血的喉咙给治好。可惜的是，早就被看穿，因此还未触碰到，就被一拳打飞，跌落到了墙角的货堆之中。
勉强用另一把刀防了下来，不过，当瑞卡再次抬眼看向对面，就见连头盔都拥瘴气实体化了出来。
眼前的『艾薇拉』彻底地做好了全武装。
比起单纯地将有限的瘴气作为攻击手段，她选择了将其硬化为难以被斩断净化的铠甲，优化防御。
这是自己被正视为需要认真对待的敌手的证明，不过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就是了。
瑞卡晃了晃身子，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
她哑着嗓子，自嘲地笑了笑。
“认真起来了啊……”
“是啊，你会后悔让我认真起来这一决定。”
『艾薇拉』此时看不清面容，但是透过头盔，那声音充满了无情与嘲讽。
“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看来……我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
如此说着，就见银发少女的全身开始噼啪作响，明黄色的电光于她的每一寸肌肉上跳跃，连头发都因为这份刺激而绽放开来。
“就先来比一比速度吧。”
第三十五章 科学与魔法
弹指之间，瑞卡身形已经从眼前消失，『艾薇拉』没想到二人间的立场转变会那么快，前脚还是自己的速度凌驾于对方之上，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难以用双眼捕捉到任何行动轨迹。
但是和先前紧张防备着四周的瑞卡不同，对『艾薇拉』来说，全身武装的自己并不畏惧这无法预判从哪里冒出的攻击。
高密度的装甲就算被砍出无数的伤痕，也只需要少量的瘴气补充就可以解决。
或许，就这么站着等她攻击上来再乘机擒拿，反而更有效率。
当然了，这只是无聊的玩笑罢了。
毕竟，无惧疼痛的身体和完美无缺的人偶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人偶就算断手断脚，只剩下一副躯干，也能凭借舍身头槌继续攻击对方。但是人类的话，光是使出翻倍的力量就会损伤机能，当手骨粉碎，肌腱断裂，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去操纵，她也只会越来越弱罢了。
那些单纯歇斯底里的『狂兽』，常在反抗攻击的过程中将肩肘关节弄得破碎扭曲，那时的他们看上去徒有狰狞恐怖的面貌，实则已经比一开始的状态弱了许多，很多前去镇压的法师们都会故意等待这种时机，以便更为轻松地捕捉对方。
这就是有头脑的人类和无思考能力的野兽最大的区别。
也是自己被那位大人所器重的绝对理由。
“我都这么卖力了，你却还是老神在在……我很受伤啊。”
左侧响起了瑞卡那让人不爽的沙哑声，『艾薇拉』面具下的唇角十分不屑地抿了一下。
瞬间，她抬起了相反方向的右手贴住面颊，左手支在肘下紧紧撑住，是毫无破绽的防御姿势。
果不其然，凌厉的破风声带着攻击从右方打来。
“你一定在想，我真喜欢声东击西这一招是吧？”
预想中，银发少女的刀刃此时应该与自己的铠甲撞击，迸发出金属独有的清脆曲调。可是，并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中根本没有握紧任何武器！
阻挡而出的右手没来得及回应大脑的警报，手腕就被强力地扭转向背后，同时下盘被一记扫堂腿破坏了平衡，穿着沉重铠甲的少女顿时掌控不住身体，被压着侧倒到了地上。
“！！”
“呵呵，就算我打不穿铠甲，也不代表没办法将攻击穿透进去。”
瑞卡咬着牙与拼命挣扎的怪力抗衡，她不需要彻底制服身下的大小姐，她要做的是尽可能增加自己与对方的接触面积。
虽然就外观上来说，真的一点都不优雅……但是化身为八抓鱼的银发少女可是彻底豁出去了。
就见瑞卡张开双臂，盘起双腿，死死地扒拉在『艾薇拉』身体上，在确保紧贴后，她红着眼，略显狰狞地咧嘴喊道。
“雷·霆·万·钧！”
“你要干什么！！！！！？？？、”
从身体上炸裂而出的雷电顺着金属质感的铠甲，毫无阻碍地传递到了艾薇拉的身体之上。
『艾薇拉』的本体顿时就从连接着肉体的共享视界中感受到了比烟花还绚烂的金色花火。
她强忍着双眼被强光闪烁后的短暂失明感，依然不放弃地操作着身体，想要挣扎着逃出瑞卡的控制。
可是从意识深处获得的操作反馈，皆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怎么会这样？！”
她看不到，所以无法知晓。
此时艾薇拉的身体正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经过强烈电流刺激的肌肉发生了强制收缩，这是无关意识，单纯的生理现象反应。
所以说，在这种剑与魔法的世界，不懂科学的敌人真是帮了大忙。
松开已经没有威胁性的艾薇拉，瑞卡撑着手臂滚开到了一旁，她仰面朝天沉重地喘息着，身上蒸腾着可见的热气，肌肉细微地颤抖着，虽然没有到麻痹的程度，一时间却也无法再剧烈运动。
她的雷属性力，如果控制在适当的程度，作用在己身，可以刺激细胞进入『极化状态』。
这种状态下身体能力与反应能力都会大幅度提高。肌肉在刺激下性能百分百被激活，这也正是突然间她能加速到这等程度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和兴奋剂的功效差不多，只是更为健康无副作用。
但是，当电流幅度增加到刚才那种程度，自己的身体也同样会受到强烈的反作用力。
身体直接被强烈的电流攻击，受到伤害的同时神圣属性力立马识别，然后进行修复。在这瞬息间不会造成任何肉眼可见的损伤，可是雷击般的痛楚会残留下来，操纵双重属性的精神负担也不能和平时同一而语。
一句话总结——看上去毫发无损，实际上已经身心俱疲！
如果可以，好想就这么闭眼睡着啊……
“不行，还不能休息，要趁着这个时间控制住她，然后治疗因为电击而受伤的艾薇拉身体，同时还要净化瘴气……”
慢慢地逼迫自己坐起身，瑞卡苍白着脸，看向破了洞的屋顶。
无奈地将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喊了起来。
“你差不多也该下来帮个手了吧？王子殿下？”
漂亮的金发从洞口边缘冒出，托帕在收到确实的指示后终是从上头跳了下来。
看得出，他就差把担忧二字写在那帅气的脸蛋上了，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抱住还微微抽搐着的艾薇拉，可是迫于那瘴气铠甲的威胁，无法轻易靠近。
“放心吧，我控制在了不会死的程度。狂兽化造成的强迫增幅身体能力这点也不光是坏事……嘿咻……今天回家后我要睡他个三天三夜……”
抬起拳头捶了捶大腿肌肉，瑞卡勉强地直起腰腿，她深呼吸一口气，畅快的享受着不知不觉湿润了许多的空气。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莉莉丝做了什么，才让干燥到无法使用冰属性力的劣势环境又变回了自己的主场。
单纯操控着艾薇拉身体的那个人，因为身在别处，所以无法感知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多亏如此，才能够被自己那拙劣的演技骗了过去，以为冰属性在第二发冰墙后便无法使用。
事实上，使用雷属性加速后，她就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地为那副瘴气盔甲降温，借着无法感知环境的这个情报差，成功创造出了优势。
自己激活着细胞，越来越快，『艾薇拉』因为体表降温，身体机能迟缓，早就半只脚踏入了圈套。
要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把人给撩到。
正常情况下，比蛮力是绝对赢不过狂兽化的增幅对象，只会被一手甩飞罢了……就像之前那样。
这名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她不够强，只是单纯地信息不对等，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罢了。
再加上，双拳难敌四手，人多力量大这一不争的事实。
有同伴的感觉，真是安心啊。
如此想着的瑞卡，不禁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随即，她从贴身的腰包中，掏出了一把带有两个金属环的手把件，托帕不解地看了过去，就瞧见瑞卡把艾薇拉的双手背在后腰处，然后将两个金属环分别朝着手腕一按。
“咔哒，咔哒。”
金属环就这么拷住了手腕，用一条短链衔接着。
倒在地上的少女意外的呈现出被捆束的另类禁忌感，托帕皱着眉，指着金属环忍不住问出声。
“那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啊，是名为手铐的文明利器。平时骑士们抓捕犯人不都大费周章地用绳子捆半天吗？我强烈推荐使用这玩意，轻便快捷而且效果好。”
拍了拍手，瑞卡解释完后立马念了一段咒文，用冰将人的后背与手冻住托起，仿佛竖起来的手术台，病人正闭着眼被安放在上头，等待着医生的起刀。
朝着托帕王子勾勒勾手指，然后拔出了腿上的指环刀递了过去。
“接下来，我要用神圣属性力治疗艾薇拉。可是，有一个问题——净化全幅瘴气铠甲后光是治疗就会让我用尽力气。不幸的是，治疗的同时，麻痹与抽搐自然也会停止，对方觉察到后一定会再度操控体内还充斥着瘴气的身体。我再厉害也没法同时净化盔甲+治疗身体+净化本体+与敌人作战。”
仿佛很头痛地撑着额头，话题一转，瑞卡伸出两手的食指，指向手握刀子不知要干什么托帕。
“这把刀，从佩戴起我就天天对它施以神圣祝福，加上我刚刚注入的一大股神圣属性力，就算不是我本人，其他人只要在力量流逝前将它插进狂兽的身体中，一样能够起到彻底净化的作用。所以……”
聪明如王子殿下，不可能猜不到接下来的内容，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双手带上了颤抖。
“你难道是想……在你净化盔甲，触碰到身体开始治疗的同时，由我将刀插入艾薇拉的身体，同步将她本体的瘴气一同净化？！”
“不愧是托帕，理解的就是快！对方原本就是借着瘴气操控艾薇拉，只要身体内和身体外的瘴气同步净化完全，她就什么都做不了。”
双手竖起大拇指，瑞卡笑容灿烂，一副事情很简单只要你帮忙的自信模样。
“放心！净化本体的神圣属性力加上我治疗所施加的神圣属性力，伤口会在你拔出刀后立马就能愈合，我堵上巴普家的名誉，百分百不留疤，没有后遗症！你就大胆地捅进去，刷地一下！”
去你的大胆捅！别把这个说的像是切水果一样简单好吗！
第三十六章 现实往往不具美感
见托帕王子一脸纠结，瑞卡双手叉腰，哎呀哎呀地感叹起来。
“要是殿下觉得心理上接受不住，要不去外头和莉莉丝换一下？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做虽然图得了一时轻松，但是有个什么万一的情况，可别后悔说什么『要是当时我自己来就好了』这种马后炮的发言啊。我听到的话一定会狠狠揍你一拳的，用尽全力。”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万一？会有万一吗？你不是堵上了名誉说连疤痕都不会有吗？”
三连发问的托帕提了刀子就朝着瑞卡逼了上去，银发少女也不后退，她按住对方的肩膀，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
“要是殿下您闭着眼朝心脏捅，也不是没有万一的可能就是了。”
身形一顿，这一刻，优雅高贵很少喜怒形于色的王子殿下，真是觉得这位大小姐实在是让人没脾气的好手，大概在自己心中排得上全国第一的位子。
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托帕强制让自己冷静，这又不是什么绝望的节骨眼上，明明已经是要完美画上句号的终盘，根本不该那么一惊一乍地悲观。
只要自己不出差错就好，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艾薇拉就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是的，没什么好怕的。
比起把刀子交给其他人，比起把责任转嫁后再后悔，这根本不算什么。
“哦哦，看来是做好决定了。”
见托帕将刀柄紧握，眼神越发坚定，瑞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对着面前昏死过去的少女开始比划起来。
“事不宜迟，直接来吧，本来也不是能够有第二次机会的事情，心理准备只会越做越慌。相信我，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气势！我没问题的，你也一定没问题的。”
姑且算是出声鼓励了几句，瑞卡一边说，一边用指头划出了一个区域，然后五指并拢佯装刀子，前前后后地演示了一通。
“看到没有，我打算在这儿下手，你就用这个角度，干净利落地刺进去，拔刀的时机我会倒数三二一，所以工作难度真的超级低！”
“怎么说呢，虽然现在确实没有要退缩的想法了，但你也稍微体谅一下当事者的心情吧……稍微婉转一些，请务必婉转一些，还有手上的动作，也不要做的像是切菜似的，那么优哉游哉，好歹是要在少女的身上动刀啊！就不能更……”
托帕认真地学习着教学关卡，但是他对过程的表述方式提出了意见与建议。
对此，身为指导者的老师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空气镜框，她模仿着上辈子教导过自己的魔鬼女教官，高冷又直白地将王子大人那无聊的纠结打的粉碎。
“殿下，现实可不是光用漂亮话装点一番就可以蒙混过关的。在艰难崎岖的生存之路上，能够走到最后的家伙，谁身上不是沾满了泥泞污秽。就算毫无美感可言，结果的完胜也足以将那些许瑕疵彻底抵消。”
尽管是简单粗暴的结果论，不过放在此时此刻，在这还未真正到达终点的时间里，也是十分地贴切了。
敌人还在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对方还没有彻底地放弃，这种状况下，又怎么有闲暇和心情来考虑毫无营养的交流艺术。
托帕能够沉下心来展望成功的结局自然是好事，但是直接因为描绘出的未来是成功的景色就开始对现状做出不切实际的追求，那就着实过于乐观。
身为军人，身为战士，在没有取得确切的胜利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骄傲和轻敌都是最常见的被翻盘的因素，就算实力悬殊特别大，也不代表赢是绝对的。
在最后零点几秒被绝杀翻盘虽然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场景，但是战场上拼搏的人们来说，这可是最差劲的噩梦。
我的责任，就是不要让噩梦成为现实。
“你还有很多话必须要和艾薇拉说清楚吧，与其在这里和我这样的粗鲁丫头片子考究遣词用句，不如先做好心理准备，想想该如何将哭泣的娇弱少女哄服帖吧。只要她还能张开双眼，就代表还有能够让你挽回的未来。”
这次，稍微自私贪婪一些吧，身为王子的你，有能力在保护国家的同时，守护住自己心爱的少女。
没有将这话说出口，瑞卡最终还是笑了笑，没有将冷酷贯彻到底。
自己这个热血的性格，实在是难以成为严厉鞭策他人的角色啊。
托帕被这打个巴掌给颗糖的操作给弄的哭笑不得，虽然自己常常用这招对付手下的家伙们，但是被其他人如此对待，真是十分稀奇的首次体验。
闲聊也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瑞卡不再多言，她岔开腿与肩同宽，就这么一手抵在另一手的手背后头，开始了咒文的高速咏唱。
掌中的漂浮着的温柔金色粒子开始盘旋凝聚，随着颜色与光亮的加深，可以感受到力量的浓度正在迅速增长起来。
将手朝着瘴气的铠甲按压下去，高密度的黑色像是沙土般消散开来，少女原本的衣服逐渐显露而出。
“就是现在！”
一声令下，王子将刀刃竖起，按照先前教导的角度，分毫不差，不带一丝犹豫，利落地刺向了大小姐的身体。
内外双重的金色光芒，瞬间齐齐炸裂开来。
对于自己这番行动的效果，托帕全权将信任依托给了瑞卡，他并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只是单纯地，祈祷着，祈求着，愿艾薇拉能够平安无事。
相比正紧张地推进着治疗过程的二人，远在它处的敌人反而更早得知了瘴气被进化完全的事实。有着暗紫色长卷发的妖娆女性原本十分平静地躺在柔软华贵的床铺之上，忽然间，她愤然起身，暴躁地捶打着床铺，用涂成黑色的长指甲恶狠狠地抓挠着。
“可恶！可恶啊！那个银发的混账！我要将她绑在十字架上，被雷劈一千次，一万次！”
就算暂时无法控制那名大小姐的身体，她也毫不放弃地等待着时机，毕竟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都已经重创到无法被自己掌控的状态，就说明本人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那光是喉咙出血就迫不及待想要救治的家伙，又怎么会放着不管，看她人在如此状态下煎熬痛苦。
只要她进行治疗，自己就有机会重新控制那副身体。届时，处于近距离的那名银发，一定躲不开这瞬发的攻击。
很不幸的是，无论她等待了多久，都没能与那时刻相逢。
更别提原本靠着瘴气维系着的那份感知，也在刚才，彻底失去了反馈。
如果说之前的自己就像是提着木偶线的演出家，只是操控的丝线与木偶出现了接触不良，暂时无法让其依照自己的想法动作，那么至少，整个木偶还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能够体会到那份实体存在着的质量与触感。
但是现在，对面硬生生将联系自己与木偶的丝线抽走，毁坏。
当演出家的手中空无一物，那么舞台自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败北，已经成为了事实。
“同时净化那外在的铠甲和身体内部的瘴气，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啊啊，果然，果然是有其他人在捣乱吧？不然我怎么会输！不，我没有输，一对一的话，她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卑鄙，无耻，竟然以多欺少，那位大人要是知道，一定会摸着我的头，说我可怜，说我被欺负了……对，大人他那么温柔，怎么会怪罪被诡计设计的我呢……”
抓挠着头发和面颊，美丽的女人面孔不断地转变着，从愤怒，到妒恨，到鄙夷，到恐慌，再到沉醉和迷恋……太多的情感混杂于一身，混沌又狂气，充满着窒息感与扭曲感。
不知何时起，她的门口有一名穿着长袍的男人倚靠在那儿。这人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此番正常人会感到不正常的景象。
他知道，当这可怜的疯女人陷入喃喃自语的个人幻想后，没有好一阵时间，是无法恢复到能沟通的状态。
罢了，本来让她去试探那边的虚实也并非是大人的意思，只是自己作为军师，想要考量一下是否需要转变先前的策略，以应对不知深浅的未知角色。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必要特意改变准备了那么多年的计划。
几个稍微有点本事的虫子而已，遇上超出处理能力的大事就会立马原形毕露。况且……如果只有那么几个人能看的话，也就代表处理掉他们后，其他都是垃圾而已。
“呵，就让你们暂时享受一番胜利的喜悦吧。暴风雨前的宁静，也只剩下片刻而已了。”
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他就这么消失在了长廊深处的黑暗中，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第三十七章 信条与忠诚
当德鲁西斯家的侍从们被一名黑发黑瞳的女仆温柔唤醒，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睡眼，他们顺着女仆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忍不住让人热泪盈眶的景象。
在缓缓走近的金发王子殿下怀中，自家小姐正闭着双眼，十分均匀且平和地呼吸着！
“殿下！小姐她……”
“嘘——艾薇拉她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小跑上前询问的众人立马被托帕那要求小声的姿势给提醒，纷纷捂上了嘴巴，向后边的人轻声轻气地传递着小姐平安无事的情报。
“仓库还有些潜在危险，大家都不要靠近，事后我会安排人来处理。总而言之，先腾出一个最近的，带床大房间让我安置艾薇拉。神圣属性的医师就在这里，帮她检查完毕后，就会去其他昏迷人员的所在地进行救治。所以大家没必要感到慌张，按我说的去安排就好。”
托帕抱着艾薇拉，虽然腾不出手来，却依旧简单明晰地下达了指示。
侍从们被他这份冷静所感染，工作效率又回到了正常水平，十分干净利落地分配好各自的职能，不一会儿就彻底安排妥当。
仅仅留下职权最大的那名年迈侍者作为引导，他毕恭毕敬地向着托帕还有瑞卡她们欠身，也不多说什么，就在前头带路。
快步走了大概两三分钟，一行人来到某幢看上去无人居住的小别墅门前。已有侍女在里头忙进忙出，见人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打开一层的房门，可以看到床铺和治疗可能用到的各类物品都已经准备齐全，根本不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地方。
瑞卡快走两步，主动将被单掀开。托帕紧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块禁不起碰撞的豆腐似的，极尽温柔地将艾薇拉放到床上，再托着她的脖子，垫上合适高度的枕头。
“你们出去吧，我要开始诊察了，请确保四周安静无人打扰。你们小姐就算醒来也会有些神经衰弱，最好不要接受到外界的强烈刺激。”
朝着侍从和侍女摆了摆手，瑞卡交代完后，接过莉莉丝递过来的白手套和口罩，神情严肃地走到床头，一丝不苟的从头开始检查起来。
应声退下，不忘带上房门，自此房内只剩下托帕，瑞卡，莉莉丝和艾薇拉四人。
没必要继续捏腔拿调，大家都从沉重的空气中喘了口气，托帕更是松了肩膀，靠在漂亮松软的椅背上，开始了闭目养神模式。
“我说，瑞卡，你之前在仓库已经检查过一遍没问题了吧？当时也没带手套还有口罩什么的，现在这一出，是走个形式？”
没有睁开眼，光用话语交流的王子殿下随意地问了一下。瑞卡捶了捶肩膀，虽然确实累的快死了，但是她仍然伏下身子，拿手细致地游走在艾薇拉身体各处，生怕漏掉一点儿问题。
“确实检查过了，但是在昏暗的仓库里还是有可能忽略一些小地方。我在这亮堂的屋子里再复查一次，更保险些。另外……这身装扮也算是模仿王宫医师的做派，你对我的能力信任，不代表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也同样能够放心将自家大小姐交到我手里。如果外表上的努力可以让大家觉得我靠谱的话，我这努力塑造个形象也不算亏。”
第N遍的检查完毕，身体内外都被神圣属性力给洗刷了个透彻的艾薇拉，着实如瑞卡保证的那样，别说伤口了，连一点儿疤痕都没留下。
不如说，仔细瞧瞧，甚至还能觉得艾薇拉的皮肤更加光滑紧绷了些，若不是面色稍稍苍白，显得有点病态，根本看不出这是刚刚游走于生死分界线的人的模样。
“可以，我确定她没有一点儿外伤内伤留下。只不过，精神上的后遗症嘛，我就爱莫能助咯。待她醒过来，是哭是笑，会留下噩梦还是会成为人生的里程碑……就看托帕殿下你的手腕高不高明了。”
将口罩的一侧挂耳放下，抽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的瑞卡随手抓了个果盘中的香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待会还要去诊疗那些碰到少许瘴气然后昏倒的侍从，自己这已经疲软虚脱的身子，怎么都得先补充一些能量。
含有磷，蛋白质，丰富的糖与钾还有维生素等能量的香蕉，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吃了一根又一根，瑞卡就像是小猴子，充满了对这黄色水果的热情。
“嘛，我不能太早出去，会被侍从们觉得我没有仔细诊断，所以暂时先打搅一下你们二位的个人时间。不过借着这功夫，我就先和殿下你摊开说清楚了。”
唔姆唔姆地吃着香甜的果肉，瑞卡的语气带着一丝慵懒，但是内容，可每个字都是正儿八经的大事。
“首先，我绝对不会成为王子妃，这是没的商量的事情，就算你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也不可能。虽然能成为朋友，但是绝对成不了恋人，说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了。再者，我绝对不会背叛国家，我知道空口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是对我而言，这就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绝对不可撼动的信条。如果是担心我被其他国家给利诱什么的，那真是对我的灵魂的一种侮辱。”
咽下第三根香蕉，想了想，又拿起个苹果，咔擦咔擦嚼了起来。
瑞卡斟酌了一下说辞，笑着说道。
“我啊，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但是想要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只要能让我守护这片家园，就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最棒的褒奖了。因此，你们可以尽情差使我，让我成为国家的基石也好，成为防卫的壁垒亦或是垫脚石之类也罢。我只希望，不要怀疑我的忠诚。”所谓『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说的正是自己现在的心境。
比起养尊处优的娴雅生活，为国家的前途和未来赴汤蹈火，才是最真实的志向。奈何，这片丹心，确是最难被人知晓其真实的无形之物。
要是这个世界有测谎仪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猜忌与怀疑，搞得人心惶惶。
笑容带上一丝苦涩，瑞卡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她虽然能理解托帕他们的难处，但是心中总是会有那么些许不被信任的郁结。
托帕在瑞卡叙述的过程中睁开了双眼，他作为王家子嗣，向来对各种保证与效忠的词句持两份信任，八分怀疑。
更不用说当对方是满含笑意诉说着这些……一般而言早就认为对方并没有多少诚意在里头了。
但是面对瑞卡，听着她那稍微带着寂寥心情的自白，托帕确实地，感受到了一股真情实感的爱国主义精神。
…………
说实在的，瑞卡她，很多事情根本不用亲力亲为，就算不去插手，冷眼旁观，也不会有人怪罪于她。
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每每挺身而出，战斗到精疲力竭的，都是那自信又强大的银色背影。
父王说过，对人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可是父王也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其实，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第三十八章 王子殿下的觉悟
“哎，我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了，其他的嘛，多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将苹果核与香蕉皮放置在专门收集果皮的地方，瑞卡接过莉莉丝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指尖，然后起身准备出去。
就算真的是在给艾薇拉详细问诊，这点间隙也是差不多。还有其他病患等着，就不再磨蹭时间了。
“哦，对了，这个给你。如果艾薇拉小姐醒来之后出现头晕或者是恶心的反应，是正常的，把这个让她喝下去会舒服许多，接下来就拜托啦~”
走到门口，在拉开金色的长形门把前，瑞卡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探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毫无预兆地朝着背对门口的托帕丢了过去。
玻璃制的瓶身在光线下熠熠闪光，还没反应过来瑞卡口中的『这个』是什么，就见一个亮点划着漂亮的弧线飞过自己头顶，慌忙探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勉强夹住了那纤细的瓶颈，真是差一点点就砸地上了。
刚想抱怨两句，就听得厚重的大门砰地阖上。
溜得倒快……
只能朝着寂静的房间不满地腹诽一下，托帕晃了晃手中制作精良的一指长宽的透明药瓶，里头的浅蓝色液体随之摇曳，带起小小的波浪，一层又一层，是让人心安的颜色。
将其攥紧在手心，他缓缓起身，行至床边，沿着床沿坐下。
微微垂下头的托帕终于将无法在瑞卡与莉莉丝面前显露的心情释放了出来。
隔着柔软的金色刘海，他将自己的额头与少女的额头相抵，呼吸吹拂在面颊上的，均匀的频率是『活着』的证明。
明明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艾薇拉昏睡着的表情并没有多么舒展。
用满含疼惜与爱怜的眼神注视着，托帕脱下双手的手套，用拇指与掌心轻柔地摩挲着少女的面颊。
少女似乎十分眷恋这份舒适与温暖，她含糊地嘟囔着什么，然后反过来蹭了蹭王子的双手，表情也不再僵硬，有点像是放下心防的小猫，让人不禁想要微笑。
“呐，快点醒过来吧，醒过来之后，无论是哭闹还是愤怒，亦或是冷淡的态度我都会接受的。而且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用其他的理由来逃避那个答案……在知道你可能会死的时候，我真的第一次，第一次知晓了害怕是什么感觉。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在装模作样地逃避自己的内心了。”
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以托帕，而不是王子的身份，真诚地面对这份感情吧。
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但是光是回忆起艾薇拉站在死亡线上的模样，就止不住地，感觉身体中的所有热度都被抽干。
就像是某个重要的，无可替代的器官被硬生生夺取，灵魂都跟着缺失了一块，整个人都坠入了偌大的丧失感中，不住地寻觅却不得，无助与绝望，真的会让人疯魔。
他曾天真的相信，自己可以站在国家的立场上，舍弃不必要的儿女私情。
但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因为那份半吊子的觉悟，只是想要舍弃这份『情感』，并没有想过要彻底舍弃艾薇拉的『存在』。
他还以为可以偷偷地作为旁观者，默默地守护着她，直到寻找到那份没有自己存在的幸福。
然而世界并没那么仁慈，对艾薇拉而言，没有自己的未来，已然痛苦到不惜要去诅咒他人，诅咒自己。
直到这差点懊悔终生的悲剧上演的时候，自己才认识到——所谓的舍弃，代表着连守护的机会与权力都一并不再拥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好，还好，最后的刹那，还是抓住了那只手。
瑞卡说，能够救回来，多亏了艾薇拉直至最后，都还想要与自己的王子殿下再见一面的愿望。
“如果她彻底放弃了求生的欲望，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敌方，那这场战役，很可能会输，又或者，必须要在杀死艾薇拉的前提下，才可能会赢。”
冷静客观地陈述着，当时瑞卡的话语和眼神，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当她放下一切骄傲对我喊出『救救我』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化身为你，从而向她说出最心爱的人所给予的至高无上的保证。但是我是不行的，我终究无法成为你。我能给予她的只是一种活的概率，真正让她坚持着活下去的希望，或者说她的希望本身，只能是你。”
这么说着，瑞卡揪起了因为震撼而无言的自己的领子。
认识她这么些天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未曾见过这名银发少女的对任何事物狂怒过。
然而，当被揪起的自己，看向那红色的双眸时，里头竟然燃起了愤然的烈焰。
“当你成为某人的希望，成为某人活着的理由的时候，若是不抱有相同的，对等的觉悟，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彻底底地，不给她留下一丝温柔。你现在的做法，就和恶劣的玩弄没有任何差别。将食物放在快要饿死的人面前，每当她觉得能够到的瞬间再向后撤开，一次又一次，给予她饱食的幻想，又反复磨灭……”
“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你不想要她，那就由我来接收。那么好的孩子，倾尽全力付出自己的傻孩子，值得被人所爱，值得被人珍惜。请不要，再去践踏她已经支离破碎的希望了，如果你继续这么做，我或许，会选择让你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这是威胁吗？不，这不是威胁。
这是来自瑞卡的宣告，只是通知。
如果自己真的像她所说的那么做，她也一定会如同这番宣言，将自己从艾薇拉的生命中抹消。
毕竟，她那儿，有着能够操纵记忆的暗属性使用者。但是，抱歉了，自己同样，也已经无法继续那样半吊子下去了。
“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我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绝不。”
斩钉截铁地说着，一把拉拽住瑞卡的手腕，将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臂扯开。
已经知道了只有放在自己可见之处才能在危急时刻守护好她这一事实，又怎么会放心将她推到别人的手中。
不是自己来守护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
“因为，我爱她。”
这么说着，瑞卡原本紧握的拳头，一点点地松弛开来。
她没有笑，也没有收回愤怒，只是用监察一般的表情，横着眉，保留了话语。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觉悟。”
第三十九章 不省心的孩子们
一出房间门，年迈精干的老侍者就迎了上来，他沉沉地看了眼瑞卡，就算不说话，光从那眼神中也能看出，满是想要询问关于艾薇拉情况的心情。
但是身为侍从的本分和长年累月与贵族们相处的经验不住地提醒着他，若是僭越地问声而出，很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在质疑医者的水准。
万一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引起了眼前这名年轻的银发医者的不满，从而怠慢了自家小姐的治疗，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这么想着，也就只能心绪复杂地想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出诊察结果到底是喜是忧。
瑞卡对上老侍者的目光，没有因为被探究而显露出任何不满与嫌弃的模样，反而停下了步伐，露齿一笑。
她压低了声线，柔声说道。
“不用担心，艾薇拉小姐的贵体毫发无损，现在之所以处于昏迷状态，只是精神上受到了些许冲击，需要时间缓一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一定可以醒来。”
听到医者这么说，老侍者紧绷着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他感激地想要向瑞卡鞠躬道谢，却被扶住了上臂，温和地制止了。
“不用，这是我该做的。比起这些，还要请您快些带我去晕倒的侍者们的安置处，虽说应该没有大碍，但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抗性特别差，或是近期遭遇了不幸之事，导致沉缅在噩梦中无法苏醒。”
阻止了老侍者的动作，瑞卡收敛起笑意，神色严肃地如此说道。她一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已经开始专注于脑内模拟应对各种反应情况该采取的相应措施。
已经染上白霜的老人双眉惊讶地抬起，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名或许比自家小姐还年幼的少女，像是没能彻底清晰地了解她说的内容似的。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比起这些』？
虽说艾薇拉小姐没事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对这名医者少女来说，大法官家长女相关的交流内容，已经只是被称为『这些』的，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吗？
另外，刚才自己好像被称呼为了『您』？
确实，自己是侍从中的老资格，是说的上话，做的了决策的几乎等同于管事那样的存在……可面前的，不是世间少有的神圣属性医者吗？他们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高贵存在，为什么会对一名下仆用上敬称？！
过了半晌，站在医者少女身后的黑发女仆跨前一步，走到了老侍者的身侧。
她有着让人觉得冷峻的淡漠娇容，虽然美丽，却暗自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势。老侍者心下一惊，以为自己这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的行为触怒了对方，虽然医者本人没有在意，但是身为近侍的仆人们，通常都不会对这种失礼的行为视若无睹。
哪知，这冰山美人反而是抱歉地勾唇一笑，仿佛初雪中绽放的梅花，悠然恬静，顿时让有些慌张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虽然当时殿下匆忙介绍时说了我们家小姐是神圣属性的医者，但是真要介绍起来，这一位实际上是圣堂教会长基尔曼·巴普的女儿，瑞卡·巴普。由于从小在街市中的圣堂长大，所以言行上可能并没有贵族大小姐那么端庄典雅……”
莉莉丝顿了顿，话语中像是在说自家小姐的不是，但那副神情，却带着欣慰的自豪与骄傲。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比起身份和地位，更在意的，是每一个人的状态与感受。在瑞卡小姐面前，所有人都同样值得被尊重，都值得被以礼相待。也许，将艾薇拉小姐与其他侍从光是放在同一座天平上比较，就会让各位感到不快或是觉得被轻视，但作为生命，我们家小姐皆是一视同仁。还请不要在这些地方，过于纠结。”
比主人小姐还礼仪周正的女仆，抬头挺胸地宣言着。
她没有刻意小声提醒，只是用着不扰人的正常说话方式，直面着老侍者，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瑞卡应该也是听得到的，只不过，沉浸在模拟作业中的她，没有任何反应和侧目……或许，当成了耳旁风吧。
先是被这家族身份给彻底惊呆，再是被这笑容中的潜藏着的威慑感给吓出了一背的冷汗。
老侍者虽然知道，神圣属性医者都是巴普家族的人，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连国王都招揽不来的中立派系家的大小姐，传说中的未来『圣女』，会亲自出马。
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去猜测刚才那番话是否有这更多的深意。
总而言之，无论这位小姐是不是真的那么充满平等的善意，对这名女仆来说，如果自己对其主人显露出了质疑或是不满等情绪，就会成为被警戒的对象。
不需要献上浮夸的奉承，但也不要看轻她的言行。
这个度的界限，真是模糊又危险。
如此想着的老侍者无奈地点头应了莉莉丝的话，他走到前头，搭话示意剩下那些昏倒的侍从们都聚集到了隔壁一幢楼内，需要稍微走一段路才能到。
“那就有劳带路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这时的瑞卡总算是回过神了，她说完后就抬脚跟上，不多耽误。
就当瑞卡与托帕分开，各自尽其所能，做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的同时，有另外两拨不得了的大人物，正避过人群，一齐向着德鲁西斯家的宅邸进发。
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正是国王陛下与财政大臣一行。
接到家中传来的急报时，财政大臣谢拉德·德鲁西斯正与陛下在私人花园中进行较为轻松的会谈。一向波澜不惊的大臣在看完纸条的瞬间黑了脸，让国王本人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喂，谢拉德，出了什么问题吗？你的脸色可比当年你妻子难产时还要糟糕啊。”“……抱歉，陛下，请允许我先行告退回家。”
单膝跪下请示，陛下挑了挑眉，站起身一把拉起了对方。
“都说了私底下的时候不用那么拘礼。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想如果我能够帮忙的话，会更快能够解决吧？”
感激地站起，谢拉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交代。
“实际上……是我家女儿出事了。具体情况家中侍者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猜测的话，估计是和诅咒有关。”
“诅咒！？”
听到这里，连国王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背手踱了几步，刚想说什么，有一条急报传了过来。
读完消息的谢拉德脸色由黑转白，他颤抖了手，看了看陛下的面庞，又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
“陛下，王子殿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正在我的家中，试图处理这件事情！”
“你说什么！？”
第四十章 修罗场的预感
知道托帕也在现场的消息后，国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了，那可是他独一无二的儿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先不说别的，夫人那就难以交代。
糟心地甩了甩长袍的外袖，左左右右用力地踏着步子，谢拉德见此状况，也就保持着跪姿，不敢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第三次的通报，传来了。
十分没好气地瞪了传令使一眼，国王极有气势地啧了下嘴，他坐回了椅子上，一拍桌子，简单扼要地吐露了一个字。
“说。”
传令使应声上前，毕恭毕敬地回复道。
“禀告国王陛下，基尔曼·巴普求见。”
听到来人姓名，谢拉德与国王都是一愣，这家伙可是就算带着手谕去请都肯能借故不来的自由派。
今天这吹的什么风，竟然把他给主动吹来觐见了？
还是在这么个好巧不巧的节骨眼上？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可是神圣属性最强者，来都来了，不抓他去解决目前这烂摊子，于情于理也太说不过去。
思考过程也就那么几秒的事情，国王显示一个眼色让谢拉德站起身来坐回原位，然后轻咳了一声，调整好状态，才大手一挥，让人把基尔曼带进来。
有着神圣属性里加持的巴普家人虽然体质贫弱，但是在这不寻常的血脉作用下，基本不会生病，除非是致命伤，否则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因此，向来注重养生来补足自己体质的他们……从外观来看各个都是皮肤细腻紧致，光滑白皙，青春靓丽到时见仿佛停驻了一般。
这不是，基尔曼刚踏入二人视线，就收获了十分不爽的表情两份。
明明是同一代人，但是处在同一空间下，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基尔曼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而他们，则已经是被叫大叔的状况了。
“参见陛下，哦，谢拉德也是许久不见啊。”
单膝跪地请安，基尔曼优雅地对着本国君主行礼。
他那银色长发松松垮垮地于中段处系了个结，就这么随意地挂在肩膀上，于胸前垂落。金色镜框的圆眼镜架在笔挺的鼻梁上，藏于镜片背后的，是眯起的双眼与扬起的微笑。
乍一看，都会感觉这是一名十分温柔且人畜无害的大好青年。但是对他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可明白的很，这混蛋满脑子的想的可都是让人不痛快的『好主意』。稍微掉以轻心，就会被抓住弱点，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更别提在体质差劲的巴普家中，他可是百年一遇的另类。穿着一袭雪白的圣堂制服，同时挥舞着锋利的银刃巨镰冲锋于敌阵，伴随着金色的天罚闪电，他曾经可是被战场上的对手称呼为『圣夜银狼』的恐怖传说。
他的本质，可是和善良、温柔、体贴等词汇一点边都搭不上。
“装模作样的寒暄就算了吧，作为中立派头领的你一向都是能不来王城，就绝不会露脸的性格。是什么事情让你亲自出马跑这一趟？总不见得是特地来见我们这些你厌恶至极的老脸吧？”
听到陛下这么说，基尔曼也就不客气地直起身来，他抬起手，用中指推了推镜框，在光线的反射下，他的视线让人有些看不清晰，仿佛带着笑意，却又好像带着寒意。
“陛下也不用这么防备，实际上，我这可是和你们站在同一战线上想要处理某些事情。在我赶来的途中，见到有两名传令使者进出，想必你们应该收到那则消息了吧？”
抱着手笑盈盈地看向故作高傲的两人，都是聪明的老狐狸，一下子就理解了话中深意。
满意地瞧见国王陛下与谢拉德头痛地扶住额头，他的笑容越发深邃起来。
“不是吧，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件事情……你女儿也参与其中？”
谢拉德攥紧了手中的纸条，疲惫的说出了这个假设。此时的他，心累的厉害，都没有变化脸色的余裕了。
基尔曼是女儿控这件事情从未藏着掖着，想当年瑞卡出生后，他一反常态地抱着小女娃到各家串门炫耀，脸上毫不收敛的欠扁表情如今还历历在目，那阵子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生怕被抓住后，强迫听好几个小时的女儿日常记录。
财政大臣和国王陛下都明白，这家伙，会如此积极地为某人行动，要么是因为老婆，要么是因为女儿。
而最近，瑞卡·巴普的事情，上层的亲信与大贵族们都已经传开了，王子殿下会去与她接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么一同被牵扯进艾薇拉的诅咒事件，倒也是能够说得通。
不过这得是怎么个修罗场啊！
艾薇拉和托帕之前可是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状态，现在为了国家，甘愿摒弃儿女私情，选择去追求瑞卡的王子殿下，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特地带着『现女友（未确定）』去见『前女友』的？
该不会是因为感情纠纷才造成了诅咒这一问题吧？！
国王与财政大臣于同一时间，考虑出了这个虽不完全正确，但也差不多的答案。
“我觉得，比起在这里瞎猜，不如我们一同去现场看一看怎么样？有我家天才女儿在，诅咒什么的，应该差不多都解决了。”
睁开眯着的双眼，基尔曼那靛蓝色的眼眸迅速闪过一丝阴郁，这份情感消逝地太快，其他人都没有觉察到。
听到这个提议，国王本人还没来得急说什么，谢拉德抢先一步，发表了异议。
“我的话自然是要回去的，毕竟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事情。但是陛下怎么可能如此贸然地离开王城去到可能有诅咒的地方去！你是想要把陛下暴露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哈哈，真是的，我看你是每天算账算的太仔细，连思想都变得木讷固化了起来。”
“什……！”面对着表情严肃的财政大臣，基尔曼侧过脸去，一边笑，一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很是无语地揶揄起来。
笑完之后，他忽然板起脸，迅速靠近到谢拉德身前。
那几乎是紧贴着的距离，身高略高一些的基尔曼逼得对方后仰下腰，自己则居高临下地冷哼出声。
“哼，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如果是你这文官和陛下一同前去，自然无法保证安全。但是现在可是我也一起跟着去。你认为，诅咒有可能跨过我，再去碰到陛下一根头发吗？”
说完，基尔曼退开一步，扯平自己那没有一丝褶皱的雪色长袍的长襟，将视线转移到默不作声思考着的国王身上。
“当然了，不管陛下去不去，我肯定也是要去接女儿回家的就是。而我特地前来，想说的也不仅仅是这件事情。”
国王对这话可没法当做没听见，他懒得和基尔曼进行语言上的攻防战，便十分直白地问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通报。
“实际上，我比二位更早一步接到消息，因此才能提前赶到这儿。但是说实在的，若是我从圣堂出发，特地绕一次王城通知陛下，再赶去德鲁西斯家的宅邸，便是绕了一大圈……这么没效率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额上有青筋浮起，国王陛下耐着性子，听他把这该死的前因后果说完。
“咳，实际上，在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并不在圣堂，而是在王城内部。由于王后殿下听闻我那在郊外疗养的夫人抽空回了趟城内，便兴致高昂地相约见面，说要好生聊上一番。我就作为护花使者，陪同到此处，哪知道会突发这等事态……”
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基尔曼用余光观察着国王那呆滞了的表情，心中已经笑出了声，但是表面上依旧表演地滴水不漏。
“……谢拉德，基尔曼，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出发前往德鲁西斯家宅邸！”
真是要命，自己的老婆，本国的王后，平时因为不苟言笑，没什么情感起伏，所以存在感并不高。
这一代的年轻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事实上，这位有些面瘫高冷的王后殿下，曾经可是被冠上『狂姬』之名的巨剑骑士……为了保持与现在身份相协调的模样才收敛了自己的本性。
她对别的都不会太放在心上，但是对自己那独苗的儿子，可是私底下宝贝的紧啊！
怕不是刚听到有危险就头脑一热飞奔出去了，要是真见到托帕受伤什么的……
天啊，想想就觉得胃好痛。
这当父母的，只要牵扯上孩子的安危，就真的没办法保持无动于衷了啊！
第四十一章 母亲驾到！
在德鲁西斯家的宅邸独栋中，此时正上演着十分可怕的一幕。
被屏退的本家侍从们都神色恐慌，身体僵硬地在外头徘徊待机。即怕惊扰了里头的大人物们，又怕突然怠慢了服务。
管事的擦着额头上止不住滴落的冷汗，他看了看比自己资历深厚的老侍从，发现对方也是苦着脸，并不清楚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
本来就是啊，谁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仅是王子殿下……连王后都亲临了！
此阵仗，到底要怎么应对才是正确的，没有人知道答案。
在外头，大家茫然若失地关注着内里的状况，然而呆在内里的人们，对这个发展也是一头雾水。
不如说，比任何人都更为震惊的，实际上正是托帕与瑞卡啊！
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往前拨一会，当时的瑞卡正在处理最后一名昏倒的侍从，将其体内的少量瘴气净化后，观察着病人那逐渐恢复血色的睡脸，确认治疗成功的瞬间，她长舒一口气，揉了揉有些晕眩的脑袋。
今天怎么的都算是神圣属性力大出血放送，虽然能够感觉到并未到达极限，但是出生以来，如此长时间且大量地动用这份力量，确确实实是首次。
比起属性力狂野释放，精神力的透支才是疲乏的关键原因。
大概就像现代的医生聚精会神地站立着连做N台大型手术，工作结束后，累到直接躺地上睡着的恍惚与脱力感……现在算是能够切身体会到了。
毕竟，法术与手术都是要求高精准低容错的微操技术，半点蒙混过关的余地都没有。
坐在椅子上的瑞卡将双手手肘支在岔开的大腿上，她微微弓下背，用力搓揉着脸庞。
语调一改平日的高昂，气息虚浮地向着在后面处理一些琐碎事情的莉莉丝搭话。
“莉莉丝，能给我弄一杯糖水吗？多甜都可以，我可能有点……啊，谢谢！”
从背后递来的漂亮玻璃杯中倒了八分满的浓稠糖水，杯壁轻轻地触碰在银发少女的面颊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没抬头，直接抬手接过的瑞卡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她立马大口地灌下了三分之一，感受着口中的冰爽甜腻滑入喉咙，能够感知到糖分缓缓地注入了身体，头脑与身体都开始充盈起能量——至少，头晕恶心的感觉很快地被抑制住了。
磕啷，磕啷……
杯中的碎冰块与杯壁碰撞，清脆好听的声音引起了瑞卡的注意。
冰！？
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国度，夏日的冰块可是堪比黄金的奢侈品。
想要获取这东西，要么就是在冬天囤积些许放于地窖里头，做好隔热措施然后夏季取出使用。
要么就是家中有着冰属性力资质者，可以随时制作冰块。
很可惜的是，金，木，水，火，土，风，光，暗八大常规属性力外的皆为特殊属性力，这些能力的资质者更是万里挑一，大部分都是毫无预兆的突发资质显现，或者是血脉继承限定，可遇不可求。
因此，就算是财政大臣，家中应该也只有能够供给贵客使用的少量地窖库存才对……
莉莉丝这刚来此地的女仆又怎么会有拿到如此珍贵玩意的权限，就算要给，也应该是管事的亲自去取来才对。
越想越不对劲，瑞卡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能性极低，但是能够解释出现状的答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心中不住地祷告，她僵硬着脖子，仿佛卡壳的机器人，一点点地强迫着自己缓缓转头。
刚刚偏过脸大概九十度，令人绝望的雪白发丝就出现在了眼角余光处。
天不怕地不怕的银发少女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她眼神中的高光逐渐消失，试图将脸转回去以逃避现实，结果这一动作，被一双冰冷刺骨的双手给生生制止了。
温柔地捧起少女的脸颊，以妖媚鲜艳的血色双眸盯住瑞卡那相比之下稍显暗淡的深红眼瞳，仿佛隔绝于世的非人美妇轻启薄唇，带着些微的笑意，吐露出莺啼似的动听音色。
“为什么要躲开？都快半年未见，你这臭丫头就不想和母亲亲密对谈一番吗？”
“呜，母……母亲大人……看您贵体安康比什么都好……”
被不由分说地固定住了视角，虽然用蛮力绝对能够逃开，但是瑞卡此时就是受惊的小兔子，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因为要是动的话……
“咳咳，噗……”
毫无预兆地突然咳嗽起来，瑞卡的母亲松开了手，轻轻地遮住嘴，然后就见一条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滑落了下来。
“啊！啊！啊！母亲大人，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明明身体那么差，为什么要回内城？你看，这不是又吐血了吗！”
赶忙掏出手帕为母亲擦去血迹，慌张的瑞卡对上面前那白的不正常的面容，心痛又难受。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躺在床上或者是坐在玻璃温室里头，如果醒着，视线总是长久地停驻在自己身上，父亲身上，还有莉莉丝与一切她所珍爱的事物上头。
美丽的母亲拥有无瑕纯白的头发与雪色的晶莹皮肤，红到仿佛滴血的双眼与嘴唇，常年虚寒的身体连指尖都透着凉意。
儿时的自己总觉得她是某种非人的生物，脆弱，美丽，温柔又虚幻。在恢复上一世记忆之后，才恍然大悟。
对母亲的第一印象，大概源自现代那充满浪漫传奇色彩的奇幻存在——『吸血鬼』。
还记得有一次，在母亲睡着的时候，自己悄悄地溜进了父母的房间。
在那连呼吸都仿佛停止的安静环境中，生怕她就如睡美人般再也不会醒来，毫无自觉地哭着伏在床头，祈祷着这个世界不要将她无声地带走。想要保护，却不知道如何保护的珍宝，想要见面，却又害怕见面的脆弱生命，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让她无所适从的存在。
“放心吧，我没事的，实际上，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很多很多了。吐血量也只有曾经的四分之一都不到，现在就算呆在内城，也不要紧。这都多亏了你派人送来的名为『轮椅』的好东西，靠着它我在郊外能出门去较远的地方了，心情变得开朗，自然就逐渐健康起来……真是抱歉啊，总是让你那么孤单，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哦。”
母亲按下了瑞卡无法安放的双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接着，她又爆出了充满深意的话语。
“作为你不称职的母亲，总算能够成为你的力量了，这次回来，我真的十分高兴。”
“？”
“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鸡飞狗跳
虽然对母亲有些卖关子的说法感到了些许疑惑，但是待会就会知道的事情，现在急着去问也没必要。因此，瑞卡也就顺着话，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姐，夫人！我刚刚收到通知，说是老爷同财政大臣还有国王陛下在赶来的路……咕呜呜……”
莉莉丝小跑着进来，她提着裙角，急急忙忙地想要将这消息传达出来，却被冰凉的手指掐住了两颊，拉扯出含糊不清的字眼。
“我不想对莉莉丝你热衷的女仆游戏说些什么，但是只有我们在场的时候，有要求过吧，你得叫我什么？”
瑞卡见自家母亲掐着莉莉丝脸，想制止又难以下手，没办法，力道太难掌握，总觉得母亲就像薄冰那样，一用力就碎了。
莉莉丝对这夫人同样也是不敢乱来，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很努力地改变了称呼。
“呜呜，窝戳了（我错了），母亲大人！”
终是满意地松开手，见状，两个女儿都身心俱疲地耸下了肩膀，感觉这比和敌人战斗还要累一百倍！
“咳咳，呼，虽然我更想听见你和瑞卡叫我斯诺妈妈，不过这么大的人了，强迫你们像六七岁的孩子如此称呼，也着实欺负过头。今天就先到这吧，咳咳……”
思诺·巴普一边轻咳一边微笑，那咳嗽声让两位少女的心悬在半空，慌的要死。手中时刻准备着手帕，生怕下一秒又会吐出血来。
“有点闹过头了……也没办法，真的好久没见面了，我很想你们。”
抬手勾住两个女儿的脖子，思诺将她们搂紧怀中，感受着少女们的温暖与气息，实在是久违了。
“母亲，虽然我也很想您，但是……还请好好解释一下您会出现在这儿的缘由，与父亲大人为什么会带着国王陛下赶来？当然了，要在不会影响身体的情况下说明。”
瑞卡与莉莉丝分别被搂在两侧肩头，她们苦笑着互换了眼神，任由思诺抱着，可是正事也不能忘。
不然待会那几位大人物到齐了，就更加理不清现状。
十分不舍地松开孩子们，思诺眯起眼睛想了一会，然后习惯性地掏出自己别在腰间的檀香扇，被药物浸泡过的扇面散发出让她感到舒适的香氛，白发丽人用它轻掩唇角，极其不确定地回答道。
“实际上，我和王后殿下一得知王子和你在这儿应对诅咒的消息，就飞奔赶来了。照理来说，基尔曼本来是和我们一起在王城内共享下午茶的说，是什么时候落单的呀？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父亲这是被直接遗忘了啊，好惨！不对，以他老人家的个性，很有可能是自己故意留下来的也说不定……但是不管怎么说，完全被母亲大人给忘在脑后这件事是事实，要是知道了这点，他一定又要哭闹着说『老婆不爱我了！只关心女儿太不公平了！』等乱七八糟的胡话。
瑞卡在心中忍不住栩栩如生的描绘出了这幅惨状，心下暗自决定将这对话封印在记忆中，不再提起。
等等，刚刚母亲好像轻描淡写地又扯出了另一个不得了的名词？
“王后殿下！？母亲你是和王后殿下一同来的？那王后本人呢？”
瑞卡惊讶地长大了嘴，一旁的莉莉丝也是刚知道王后殿下也在这儿，同样被巨大的信息流给冲击地瞪圆了眼睛。
“王后嘛，此时应该正在同自己的宝贝儿子见面吧？说起来她也有话想要和瑞卡说呢，时间应该也差不多，我们该过去了。”
思诺掏出印有圣堂纹章的怀表，看了眼时间后向着瑞卡与莉莉丝勾了勾手，让她们两跟上出发。
和我有话要说？怎么觉得这内容绝对不是聊个家常那么简单……
胸中警铃大作，但是瑞卡对此根本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不用害怕，虽然说王后曾经是名为『狂姬』的巨剑骑士，但是现在已经温和许多了，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掏出武器就开始威胁人的……大概。”
“大概……吗……”
瑞卡心里苦啊，但是瑞卡说不出。
不过『狂姬』这个称号好帅气，自己要是以后能在战场上立功，是不是也能得到个如此别致的封号之类的呢？
尽管不在意功名利禄，但是习武之人，总是挺向往有个威风凛凛的别称。
如此思考的同时，瑞卡大跨步向前走着，结果原本在前头的思诺肉眼可见地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然后逐渐蹲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急忙走上前，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直接单膝跪在身侧，瑞卡伸手轻轻的搂过母亲的肩膀，让她将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同时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乖巧地依偎在女儿肩头，思诺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眸，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
“抱歉啊瑞卡，母亲我……走不动了。”
就瞧见瑞卡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将脸别向了另一侧。
“噗……”
实在是憋不住，笑出声的瑞卡浑身被带着颤抖起来，连带着肩头的思诺，都跟着一抖一抖地。
“真是的，母亲……呵呵，别吓我啊，我还以为您太过勉强自己，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只是没体力了，啊啊，总觉得特别紧张然后放松下来，就意外的想笑……而且，刚刚的表情，那么无辜而且可怜巴巴的……哈哈……”
回想起刚才瞅着自己，眨巴着蒙上一层水雾的大眼睛的母亲，总觉得就像是捧着一只做错了什么事情的雪兔子，她小小地蜷缩在手心，怯生生地自白着造成的问题与困扰。
实际上，并没有必要觉得抱歉啊。
“嘿咻！”
笑完了的瑞卡，二话不说，打横抱起了思诺。真是太轻太轻了，根本没有怎么用劲，就将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母亲稳当地抱离了地面。
“如果母亲累了的话，我和莉莉丝，随时随地都能将您抱起来，一起走。这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也不会让我们觉得困扰，相反地，这会让我们感到庆幸和骄傲。所以，千万不要觉得抱歉，母亲您又不是自愿想要这幅孱弱的身体，这本来就不是该被批判的错误啊！”
比起看着您晕倒痛苦而无能无力，能够在身边成为支撑着您的力量，简直是一种幸福。
“是啊，母亲大人，我们深爱着您，无论是内在的灵魂还是外在的这幅身体。若是我们的帮助与代劳可以让您更轻松自在，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莉莉丝温和地说着，同时将风属性的加护施加在周围，细心地调节了温度与湿度。这番操作，使得思诺在这闷热干燥的盛夏时节，感受到了和煦春天的清爽舒适。
闭上眼，靠在女儿的胸口，听着那充满力量又富有韵律感的节奏，思诺觉得，努力地活着，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没有那么无助了。
不如说，她越发地希望，自己能够更久地活下去，就算病痛依旧缠身，也没有关系。
想守护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想一直守护下去。
能成为你们的母亲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愿意出生于世。
眼角不由自主地渗出滚烫的泪滴来，不想让孩子们担心，因此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见思诺不出声，瑞卡和莉莉丝都以为她太过疲惫所以需要闭目养神，便也不再多语，只是更小心地踏出前进的步伐，试图让怀中的人，不再感受到颠婆带来的不适。
比自己行动要慢上了几分，终于，三人回到了艾薇拉与托帕所在的小楼内。
刚才在外头，见到所有的宅邸侍从都茫然无措地守了好几圈，不得不说，心里确实对这难得一见的王后殿下产生了一些胆怯。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逃是逃不掉的，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深呼吸，莉莉丝替双手无空的瑞卡敲响了房间的门扉。
“进来。”
中气十足又带着些许威压的冰冷女声响起，不自觉的吞咽了几下，终于推门而入。
结果刚踏进房内，就见到了让人想要夺门而出的景象。
…………
所以说啊！为什么王子殿下正跪坐于地上，像七八岁的被训斥的孩子似的，抱着脑袋缩成小小一团！？？
还有，那位穿着打扮明显是王后殿下的女性的肩膀上，怎么会扛着一把半臂宽的漆黑巨剑！？？
另外，好不容易醒来的艾薇拉此时正抱着王后殿下的腰，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嘴里还喃喃着『您要冷静，冲动是魔鬼』什么的……
谁能告诉自己，这鸡飞狗跳宛如荒诞剧的现场景色，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第四十三章 质问
怀中的母亲动了动，探出了脑袋，她看向一片混沌的现场，毫无紧张感地举起纤弱的手臂，朝着王后挥了挥。
“柯瑞西，我回来啦~”
听见这声招呼，王后总算是将视线偏转了过来。她那带着危险气息的凤眼稍稍眯起，在看到来人是思诺的瞬间，顿时温柔了起来。
“思诺你终于回来了，我还在担心你是不是昏倒在路边，差点想要派人前去搜查来着。”
将抗在肩膀上的巨剑哐地一声杵到地上，王后反手一抓，像提起小猫咪似的，将抱着自己后腰的艾薇拉拽到身前，然后放到了右侧那柔软的沙发座上。
随后，她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托帕王子，没好气地叉腰哼了一声，然后走向了依然愣在一旁的瑞卡面前。
“哦豁，公主抱加上风之加护的屏障，真是让人羡慕。果然还是女儿更贴心啊……我是不是应该再努力一把？”
看着开心地勾住女儿脖子炫耀的友人，柯瑞西王后摸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着生女儿的可行性。
此时正在马车上的国王陛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喷嚏，背脊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有股子寒意？
“陛下怎么了？身体不适吗？需不需要停车……等！基尔曼你为什么要笑？”
来自财政大臣的贴心关怀立马化作手帕传递给了陛下，与之相反的，是基尔曼若有所指的微妙笑容。
被当场点名指责的圣堂教会长连忙摆了摆手，他的镜片白光一闪，十分言辞正经地表达了他同样担忧的心情。
“我只是在思考，是不是王后殿下那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陛下和我一样，对夫人的举动向来能够提前感知半分，您说是吧？”
虽然很想吐槽说自己才不是你那样的过激妻控，但是国王本人也并不否认这个猜想。
“让马车加快些速度吧，趁着局面还未脱离掌控……我们必须尽快到达现场。”
没有正面回答基尔曼的问题，但是这番催促的话语，基本上也和赞同没有什么区别了。
正当丈夫组合疯狂赶路的时候，王后已经将所有人安排落座。
她作为地位最高的人，十分霸气地于主座上支着脑袋，右手边坐着的是依然泪眼婆娑，但是不敢再说什么的艾薇拉；左手边坐着的是身子虚弱但是满面笑意的思诺，她的两位女儿婉拒了加座的提案，像是护法般站立在母亲两侧。
虽说瑞卡与莉莉丝是主动不加座的，但……还有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此时此刻，托帕依旧跪在那儿，像一尊石像，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一下了。
这种情况下她们哪能安心坐在位子上！
“嘛，人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
王后单手将巨剑拔起再放下，沉重的金属撞击地面，可以感觉到波纹状的震动感。
这个臂力，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瑞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又十分疑惑。
到底是什么要开始了？
“看样子巴普家的两个丫头还不明所以，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
单挑起眉毛的柯瑞西王后几乎同步回答了瑞卡脑内的问题，这让银发少女有种被读心的错觉，她努力维持着平静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却也更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明显地外露出来。
“首先是，为什么我和思诺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我正和巴普夫妻进行愉快的茶话会时，基尔曼收到了紧急联络。说是王子与未来圣女正在财政大臣家中处理艾薇拉的诅咒反噬问题。”
艾薇拉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缩了缩肩膀，根本不敢抬头对上眼。
她自己做了什么，在醒来后已经和托帕彻底地谈论过了。虽说是被人给利用，可被人找到了可以挑唆的空隙，也正是自己的问题。诅咒攻击瑞卡等人的行为是不争的事实，她没有辩解的余地，不如说，在这之后还被瑞卡拼死所救……与这份大度相比，自己的心胸是多么狭小。
“联络提到了德鲁西斯家中没有能够主持局面的家主，下人的第一判断竟然是要掩人耳目，这种情况下再行通知只会耽误处理的最优时间，因此我选择了自己亲自前来。也许你们会想一国之母怎么可以以身试险，问题是，我国未来的国王，我亲爱的儿子已经在险情中心，我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能眼睁睁地放他在这里。”
眼光狠狠地扫过跪坐在地上的托帕，柯瑞西头痛地扶着额头，她表示，虽然圣堂教会长对自己女儿持有百分百信任，但是自己无法对那个偏心女儿控的发言全权相信。
“事实证明，你确实很厉害，不愧是未来圣女的最佳人选，这份果敢与执行力，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我需要对我之前的质疑表示歉意，孩子，感谢你守护住了我的儿子，还有艾薇拉。”
听到这话，瑞卡立马想要表示没有这个必要，但是自家母亲一甩檀香扇，遮住了她试图说什么的嘴巴。
“柯瑞西你太言重了，要我说啊，托帕那么乖的一名王子，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应该正是因为我家笨女儿对自己过于自信，才会被怂恿而冲动地想要自己来处理这个问题吧。应该抱歉的是我们才对，让王子遇险，真的十分抱歉。”
意识到母亲想要将问题更多的引导到自家身上来的想法，瑞卡立马闭上嘴，她和莉莉丝一同躬身表示歉意。
没想到王后苦笑着摇摇头，但是十分感激地看向了思诺。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一切，起因都是这孩子，没有从头至尾地坚持自己的选择罢了。托帕，既然你已经选择放弃艾薇拉，为了国家而追求巴普家的孩子，为什么到头来还要做出这种行为。”没想到王后会如此直白地挑明这件事，当事人的瑞卡、艾薇拉与托帕，全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这是要当下做出判决了吗？
第四十四章 贪婪的期望
面对自己母后毫不客气的质问，跪坐在地上的托帕无法在保持沉默。
他看了看攥紧衣角的艾薇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瑞卡，这种情况下，当着两名少女的面说这个话题，实在是宛如公开处刑。
是想要自己对这摇摆不定的心境造成的结果负责的意思吗……
咬了咬牙，托帕昂起头，这是他在柯瑞西进来后第一次笔直地对上母亲的双眼，与之前默默承受着怒火的模样完全相反，此时，他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因为我太高估了自己，我自认为为了国家能够舍弃这份感情，同时也认为自己只要看着艾薇拉在未来找到幸福就能够安下心来……但是……我错了，彻底错了。”
自嘲地笑了笑，托帕满怀歉意的眼神看向了艾薇拉，对方因为先前已经听过他的自白，所以很清楚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只是，艾薇拉也很明白，接下来的话，是将国家放在私情后面的任性妄为，王后是否能够接受，根本无法得知。
“我发现，自己每次面对瑞卡的时候，之所以能够自然地去示好，是因为我知道瑞卡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正常来说，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被人斩钉截铁地拒绝好意，都会感到受伤和不快，然而，每当瑞卡拒绝我的时候，我只会感到无比的安心。当然了，我一开始也只是自欺欺人地不去思考这份安心的理由……但是，当我知道艾薇拉可能会出事，可能会死亡的瞬间，那份心脏骤然停止的恐惧感，让我无法再对自己撒谎了。”
将空无一物的掌心握紧成拳，托帕将拳头抵在额间，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那是这十几年来，从未展现在他人面前的脆弱，柯瑞西王后瞳孔一瞬间收紧，那是源自母亲本能的心痛。
“都说，只有在失去过后才会懂得珍惜，但是等到失去之后又有什么意义！为了紧握珍贵之物，我选择了冒险，选择了自己亲赴现场，选择了颠覆自己做的决定。或许母后你会觉得这么做的我，相当于是将整个国家的未来都放置在危险之中，可是啊……如果我连艾薇拉都没能守护好，当我成为王的时候，又如何会有自信能够守护好这片疆土和人民？”
用左手拾起放在身侧的佩剑，托帕缓缓起身，笔直地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
他深邃的眼瞳中盈满了绝不屈服的决意，下一刻，他拔剑出鞘，立剑于心脏前方，那是出征前常用的起誓动作，象征着以灵魂为契约，就算献出生命也要达成接下来的誓言。
“我——托帕·希里乌斯尔，不想成为必须要牺牲什么之后才能保全现状的王子，我的愿望更加贪婪，更加狂妄。因此，无论是艾薇拉也好，这个国家也好，我全都要紧握在手中，决不放弃。”
将上扬的剑身，翻转向下，双掌紧握剑柄，以剑尖叩响地面，单膝跪下的王子在清脆的誓约鸣响中，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想要迎娶取为妻的人，是艾薇拉·德鲁西斯，除此之外，不做它议。”
听到这里，一旁的艾薇拉又一次泣不成声。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哭丧着脸，反而是扬起涕泗横流的脸蛋，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对她来说，这份肯定，这份互相认同的心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就算接下来，国王与王后都不认同，她也不会再去怨恨任何人。
谢谢你托帕，谢谢你。
然而，这一时刻，看着以骑士之姿态立誓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柯瑞西王后坐正了身体，寒声追问。
“就算艾薇拉是触动过诅咒的蒙昧之人你也不在乎吗？”
“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遭人陷害，背后恐怕有更为深沉的阴谋，不能简单地怪罪艾薇拉说她是蒙昧之人。另外，正是因为犯过错误，才不会重蹈覆辙，知道这份代价沉痛感的艾薇拉，会比其他人更懂得其中道理。”
“那么，被你单纯当做是工具对象的巴普家小姐呢？你想要就这么简单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为了目的而追求本身就是王家的任性，现在，因为你的一句话，她莫名其妙的就又要被冠上『被抛弃』的标签？同时，别忘了当初你追求她的理由，如果不同你联姻，又怎么保证巴普小姐的力量，日后不会成为他国势力的东西？”
柯瑞西王后的这番话，让瑞卡感慨万千。说实在的，她本人其实根本就不在意王子『抛弃』自己之类的问题，不如说『被抛弃』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是，王后如今在母亲的面前将一切摊开来的态度，除了要解决那最根本的自己是否会倒戈于他国这一问题，更是在为巴普家讨要一个说法。
也是啊，实际上，这出联姻的主意，绝不是托帕王子一人的想法。定是背后许多的老狐狸们思前想后才定下来的，最为稳妥的方式。
在那些人看来，自己与王子的联姻估计是板上钉钉，没跑了。指不定有人已经跃跃欲试在散播相关情报……
结果今天的事情一出，立刻打脸。最终结果是托帕王子与艾薇拉的好事，那放出声的那个错误消息又得如何解释？
为了王家的尊严，还有贵族们的脸面，总不能说是区区圣堂大小姐甩了王子吧？最后若要出面澄清，还是只能用被王子甩了这一正当借口。
如果要更逼真一些，就得再添油加醋说些问题，表明这瑞卡·巴普配不上王子妃的身份，之前都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唉……还是这社会主义自由恋爱环境好啊！
不过，这种时候自己也不能冒头说什么，不然，就真的变成嫌弃王子到恨不得立马撇清关系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再继续触怒王后殿下为妙，托帕你要加油啊！
暗自为王子殿下鼓劲，瑞卡的手在背后握拳助威。
实际上，托帕确实没有让瑞卡失望，只见王子好不退怯，将极其正当的理由抛出。
“虽然可能有些直白，但是，对瑞卡来说，母后您的这份关切，实际上没什么必要。她可不是那种会在意如此『小家子气』事情的人啊，若是真的心有芥蒂，又怎么会豁出性命来救助前一刻还在诅咒自己的艾薇拉。另外，结合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来看，我也有对她有信心。瑞卡·巴普，是绝对不会背叛国家的那种人。因此，无论我是否迎娶她，都不会影响到未来……”
瑞卡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已经激昂地热泪盈眶。不枉费自己那么拼啊，托帕你懂我！光是这番斩钉截铁的信任，我认你是朋友了！死党的那种！
谁知感慨之心还未来得及冷静下来，一个威严满满又带有些许愠怒的声音插入了对话当中。
“这份毫无根据与保障的信任，你觉得可以说服我吗？！”
就见国王陛下一把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依旧微笑着的基尔曼和心疼地看向自己女儿的谢拉德。
好吧，前有狼后有虎，应该不会有比这种状态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瑞卡皱着眉看向自家没有任何紧张感的父亲，结果收获了一枚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眨眼暗示。
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想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 怒火与决意
“迈尔斯，你来了。”
从主座上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的柯瑞西王后朝着自己的丈夫，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够了够了，你们都呆在原地就好，私底下的事情，麻烦的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见到在场的其他人全都毕恭毕敬地起身准备要行礼，国王见这么乌泱泱一片要跪在面前，十分头大地摆摆手，免去了这没什么意义的行为。
为了方便外出，此时的迈尔斯国王穿着并不张扬的深色袍子，他甩了一把宽大的袖子，就那么气冲冲地坐到了宽大主座的另一侧。
瞧了眼同坐在身旁的妻子，乍一看，那不明朗的脸色虽说和平时的面瘫没什么区别。但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可是深知她本性与她两小无猜的丈夫啊！光从眉毛的角度就能分析出蕴藏在内侧的所有情绪……
嗯？怎么感觉，好像确实没有特别的生气啊？
收回目光的时候，一不小心瞥到作为侧旁靠着的那把极其眼熟的漆黑巨剑。
国王陛下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他觉得不论现在怎么样，至少在自己没来之前，妻子确实有在狂怒就是了。
将视角投射回面前站着的自家王子身上，托帕没有回避来自于父亲的谴责眼神，他波澜不惊地迎接着审视，不逃也不躲，就这么堂堂正正地维持着坚守的姿态。
从小到大还没被儿子如此犟过，迈尔斯国王对这稍晚发作的叛逆期没有一丝准备，心中也确实被这反抗的表示激起了怒火。
这股怒火化为实体，以动作和语言为媒介，毫不客气地爆发了出来。
一掌拍在实木质地座椅的雕花扶手上头，低沉厚实的百年老木低吼出声，虽不响亮，却回荡在空间里头，绵延不止。
“托帕，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把国家安危放在没有任何保证的个人臆想之上吗？如果说，你感到不满与愧疚的地方，是无法在最近的地方守护住艾薇拉的话，那我可以当着谢拉德这家主的面作出保证，立马就会选一个不输你的完美对象，让他真心实意地替你守护艾薇拉一辈子。”
一旁的艾薇拉听到这句话，只是深沉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度睁开，将视线聚焦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
她确实很想捂住耳朵，遮住眼睛，就这么不去听也不去看，就那么简单地逃避这令人绝望的现状。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而且，只要托帕还没有放弃，只要托帕还在坚持着，战斗着，自己就不能移开视线。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愿望。
同时，她明白，能够试图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刻，就是现在，只有现在。
若是在这个场合立场不坚定地蒙混了过去，那么未来，将不会有任何机会，再度让他们去反抗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
眼前这场不能输的战役，敌人是父母，是权威，是他们口中的『国家』。
“父王……不，迈尔斯国王啊，此时，我不是以您的儿子，不是以王子的身份说这番话。我要以臣子的身份，向您进言。”
托帕就这么单膝跪地，以拳支地，极尽诚恳，沉郁顿挫地开口说道。
“在场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我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实事求是地说，无论瑞卡所拥有的力量多么强大，我们单纯将国家的安危与她的忠诚划上等号，是不是过于武断？确实，我们现在面临的躲在暗处的敌人，有着远超我们想象的力量，可是守卫国家，本身就不是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吗？假设，瑞卡确实叛变，难道就代表着我们希里乌斯尔王国就彻底落败灭亡吗！”
哐！
放置在座位边茶几上的琉璃杯盏被狠狠砸在地上，彻底粉碎。
瑞卡沉下脸，她虽然不出声，但是也确实为托帕捏了把冷汗。
毕竟在国王的面前谈及灭国的可能……这简直就是触碰了最为禁忌的逆鳞……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硬来了吗？
“住口！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将这样大逆不道的说出来？托帕，我的好儿子，你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如此优柔寡断的掌权者？你明明是最清楚，对于国家来说，一切会造成危机的可能，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而你，也正是认同了这点，一开始才会答应舍弃那份感情不是吗！”
生而为王，那就代表，在国家大义面前，要懂得权衡与舍弃。
位高则权重，只有懂得掌控自己欲望与野心的人，才能好好地带领一个国家久盛不衰。
身为如今的国王，迈尔斯也曾犹豫过，迷茫过，愤怒过。
面对这不自由且必须要妥协的人生，他不止一次地产生过质疑。
但是，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是要当一名逃兵背弃责任，还是咬着牙直面困苦成为王者，这样的人生选择，毫无疑问的，后者更为帅气不是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头顶之上已然带上了沉重的王冠，掌心中紧握着发号施令的权杖，身子面前是跪立着的，是敬仰着自己的臣民……
当意识到的时候，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光是一个小小的决策，就牵动着成百上千人的身家性命。
这些责任，这些被寄托的期望……在这一切的面前，『我』显得多么渺小。
可是，就是这么渺小的自己，可以成为这片国土上一切生灵的壁垒与护盾。
多么地值得骄傲，多么地值得自豪，这是只有王才能收获的，独一无二的成就感。
迈尔斯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够体会到这些，从而理解，接受身为王的责任与义务。因此，他现在这任性的举动，需要被纠正，严厉地，不由分说地。
“托帕，你要知道，和巴普家的联姻不是对你的请求，而是对你的要求。确实，没有瑞卡，我国也一样得要生存下去，但是，明明是可以完美规避的糟糕可能性，又为什么要放任它成为未来不安定的一个变数？”
这么说着，国王看向了站于左侧的巴普一家，他依然直言不讳。
“人心，是最变化无常且不可预测的东西。就算今天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明天也可能因为某个理由，成为水火不容的敌人。信任与语言编织出的漂亮说辞根本不能当做是保障，只有切实地套上能够桎梏对方的缰绳，使得互相之间产生无法背叛的制衡环境，才有理由去相信那句不会叛变的誓言。”
“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可以保留一份天真，但是唯独你不可以。因为别人的天真最多只会牵连自己与周边的少数人，但是，你的天真，足以毁灭一个国家。托帕你自小就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应该不会不明白，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就是递刀给刽子手的帮凶。”
对着儿子，他少有的叹了口气，压下怒火，沉声静气地规劝。
“何必呢，你这又是何必呢。事实上，正是因为懂得这份大义，到目前为止，基尔曼与谢拉德，都没有主动对这项决定做出任何强硬的拒绝。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女儿在此刻做出的退让，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站在右侧的谢拉德微微垂下脸去，他进门后，就一直没有敢对上自己女儿的双眼。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但是这种结果对女儿的一片真心太过残忍，所以他没能提前向她说明一切。
自己用沉默将恶人的部分推诿给了王子，自认为只有王子殿下那斩钉截铁的拒绝，才能让死心眼的女儿彻底死心。
到时候，自己只要出面安慰这孩子就好，就那样，保持着做父母的最后的体面。
他还是太小瞧了女儿的心意，太小瞧了这份自小开始萌芽的甚至可以舍生的爱情……在马车上听基尔曼简单说明事情的过程中，他就意识到了，逼得女儿爆发出如此恨意的人，除了幕后黑手，还有自己。
如果早一点将一切全盘托出，这懂事的孩子，或许就不会痛苦到要咒恨他人的地步。
就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一直沉默地听着父王发言的托帕王子再度启唇发言。
“我知道，父王你们的决策，没有错。”
迈尔斯国王松了口气，听这语气，托帕已经软化了不少。
可惜的是，下一秒，话头一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淡然微笑出来的王子殿下，依然毫不退让。
“尽管是正确的，但是这绝对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如果只是互相妥协制衡，那么强行与我联姻的瑞卡，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对身为丈夫的我敞开心扉。同床异梦的夫妻，谈什么信任，谈什么携手治国，从一开始就带着的隔阂，万一哪天爆发出来，才是真的无法掌控的灾难。”
“愚蠢！你……你这……”
颤抖着手指的国王陛下，气急到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
在父子对谈期间一直没有表态的王后终是伸出手，她轻拍着自己丈夫的后背与胸口，同时冷静地朝向自己那忤逆的孩子，她不再用交流这么温吞的方式，此时，需要的是一个答案。
“托帕，你不愿意按照计划行动的决心，我充分知晓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就抽象的情感来分析不可知的未来。此时此刻，你必须像之前的计划那样，给出一个有根据且能够确切说服我们相信瑞卡，相信她就算不与你联姻也能绝对被束缚在这个国家的证据。”
强硬说出口的话语，是不由分说的命令格式。
柯瑞西在成功给丈夫顺完气后，反手将侧面的巨剑抄回手心，然后驾到托帕的脖子上头。
在场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出声。
“如今敌人在暗处随时随地都会出手攻击，瑞卡就算不能成为我们的力量，至少绝对不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明日的安危存亡，容不得可是与可能。回答不出来的话，接下来就算是将你，还有瑞卡囚禁起来，我也会促成这桩计划。你们的任性，在全国人民的性命面前，不值一文。在场谁有自信能够阻止我，也可以试一试，堵上『狂姬』之名，绝不会输。”
第四十六章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在柯瑞西冷酷的持剑威压之下，托帕的额角滴下了汗水。
他很清楚，自己的母后没有在开玩笑。
接下来如果没能给出正确的答案的话，就彻底结束了……
但是，那实打实的正确答案，那可以说服父王与母后，能够让其他大臣贵族都信服的方案，到底是什么？
对瑞卡的信任？对瑞卡所作所为的分析？从瑞卡口中听来的保证？
不，这些都不对，都只是他们眼中的一面之词。
到底什么是实实在在，可以交付出来，让所有人产生安全感，让所有人觉得因此瑞卡会为我国所用的东西？
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但是他确实没办法立马相处可以比联姻更能实际看到效果的方法。
可恶，自己真是太没用了，没有办法验证瑞卡的赤诚之心……不仅不能回报她的救命之恩，也要因为这份无力，再次失去艾薇拉吗？
同时伤害朋友与爱人的自己，以后有什么脸面坐上那个王位啊！
我只是个什么都保护不了的愚钝之人罢了！
在一旁观察着一切的艾薇拉，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托帕那痛楚又愤怒的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发觉到你的处境，如果我能自己主动地退出……就不会让你处于这样两难的境地。
“看来你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只是想拖延时间，并没有任何计划。”
柯瑞西王后的话语里透露出一丝失望与遗憾，她高高地举起自己的大剑，开始最终的倒计时。
“我再数十下，如果在时间结束前，没有任何回答的话，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了。”
十·九·八
“等！请等一下！”
随着数字一声声地减小，托帕的脸上越发地慌张起来，但是口号如时间那般，没有丝毫犹豫地流逝着，残忍又无情。
七·六·五
“够……呜！？”
瑞卡再也看不下去，她攥紧拳头，刚想出声制止，就被一双大手从后头将嘴捂了个结实。除了细弱蚊蝇的支吾，半个音节都漏不出去。
基尔曼一手捂着自己亲女儿的嘴，一手按住了试图做些什么的干女儿的肩膀。
“好了~好了~王后殿下，还请不要太欺负孩子。”
他在鸦雀无声的厅堂内，十分不合时宜地，用着轻快的让人不爽的愉悦语气插入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
“是基尔曼吗……看来你想要当出头的那个啊。不过说实在的，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圣夜银狼』，我也不觉能百分百打得过我。”
王后凌冽的眼神扫射过来，带着刺人的杀气，使得莉莉丝与瑞卡都在瞬间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收敛了半分。
那是沾染过鲜血的眼神，仿佛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在下一秒被那漆黑的宽刃给抹消。见状，基尔曼松开并抬起了手，他就那么在空中摆了摆，一脸不对不对的表情。
“不不不，我只是代理发言罢了。真正想要阻止你的是我可爱的妻子，只是她声音实在是太轻了，说了好几次，王后殿下您都没听见我才不得已开口转述。你说是吧？”
俯下身，亲昵地在妻子脸颊边征求肯定。思诺微笑着点点头，随后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丈夫的头发，作为表扬。
“思诺？刚才没能听到你的发言，应该是我疏忽了。不过，就算是身为好友的你，我也不会因此退让半分。要知道，身为王子，就得为自己的一切发言负责。如果今天我因为心软让他任意妄为，那明天，他就会因为这份任性，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
“我明白的，我知道，无论是柯瑞西，还是国王陛下，还是王子，都是正确的。只是互相间，都无法为不知情的明日进行妥协。那也是自然，因为，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所以，不管是最坏的打算也好，还是纯粹的信任与自信也罢，没看到结果，我也无从定论。”
白发红眼的孱弱『吸血鬼』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冷静地表示了认同。
“但是啊，我想要说的，并不是要让哪一方认输。因为——我这儿，有能够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歪着头笑了，如思诺预想的那样，这一刻，所有人都将视线转了过来，聚焦在她的身上。
“很简单的，那就是，由我作为人质，呆在王宫，成为桎梏瑞卡的最有力的存在。”
这段话说的太过轻易简单，仿佛就是我待会要去你家玩那样，听着就像是个明快又愉悦的约定。
但是不管思诺如何淡化其中的意味，在场所有的听众，都能理解——她就在刚才，将自己的自由，如此轻而易举地，没有半分犹豫地奉献了出来。
“母亲你在说什么傻话！？因为生病所以头脑都不清晰了吗？国王陛下，王后殿下，请不要将刚刚那番话当真，母亲她身子骨那么差劲，不在特定的疗养环境下休憩，可是会连下床都会困难……”
瑞卡抽搐着唇角，慌忙地朝着主座上的二人解释起来。
可是，当她看到那两位国家掌权者的表情的瞬间，不详的预感，升腾而上，胸口烦气难以言状的压抑与窒息感。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副『这确实可行』的思考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对上自己眼神的时候，视线中充满了不忍却依旧想要执行的毅然？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人对这荒唐的提案说『不』？
对，对了，父亲，父亲他那么的恋妻，又怎么会同意这种乱来的提案！转头看向现在自己背后的基尔曼，结果，他也早已预料到了这个动作，提前准备好了表情，等待着女儿投来求助的目光。
那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安然态度……不，或许他一点都不像表面上那样，一副接受了的样子。或许，身为丈夫的他，才是最为痛苦的那个人。
想说的话，都被父亲那充满觉悟的样子给堵了回去，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瑞卡，不要介意。父母这种生物啊，如果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为孩子铺平未来的道路，便是幸福的。”
发自内心地绽放出毫不勉强的笑靥，毫无血色的惨白肌肤似乎都因为激动，染上了不正常的艳丽绯色。
这具只会添麻烦的身子，若是能为女儿换取更为自由的未来，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我希望，你能坦率地，自在地活着。放开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然后用事实证明给所有持怀疑态度的人看，骄傲地告诉他们『看吧，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他们是正确的。』”
在思诺看来，她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用自己的自由，换取女儿的自由。
她只是单纯的，用这种实际上极其激进的方式，与所有不信任女儿的家伙们进行一场博弈。
在未来，她获胜的时刻，就是自己女儿出色地让所有人认同的时刻。
看啊，我的女儿，绝对不会背叛国家，你们再也说不出怀疑的话来了吧？要知道，这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宝藏，我的骄傲！
思诺想在未来的某天里，向世界如此宣告。
这是身为人母，稍显笨拙的，爱情表达方式。
第四十七章 筹码与妥协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瑞卡，看着母亲那因为激动而瞪大了的清亮双眸，一副想要得到夸奖，想要被支持的模样……
对着这好似期待被认可的孩童的表情，瑞卡哽噎地咽下了所有想到的拒绝的话语。
虽然很少见面，但是每次书信来往，都事无巨细地详聊发生于自己周边的一切，只希望母亲能借此不那么寂寞。
实际上，每每收到母亲的回信，里头都充斥着开朗又期待的言辞，一丝一毫的忧郁与烦闷都没有……让自己单纯的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
真是太迟钝了，太迟钝了！明明早该意识到的，这报喜不报忧的书信，隐藏了多少心意在里头！
瑞卡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母亲一直都对没能照顾好自己一事耿耿于怀，她到底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阅读寄过去的那些信件？
无论是快乐的日子，还是悲伤的日子，亦或是愤怒与失落的日子，她都无法参与进女儿的人生，她都无法在一旁守望孩子的成长。
作为母亲，这样子，早就失格了吧。
或许她无数次地在夜晚，流着泪，那么想着。
“思诺……你是认真的吗？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这或许真的是更能让人安心的办法。可是……”
柯瑞西少有地犹豫起来，她蹙着眉头，内心斗争着，并不确定要不要真的将最亲密的友人变成最有效的筹码。
托帕与艾薇拉仿佛也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们二人看到了瑞卡欲言又止，生生咬着唇忍耐下来的模样，便无法介入其中。
他们知道，瑞卡是最想制止这个发展的人，如果她选择放弃的话，其他人是没有资格来评判思诺的这个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沉默着从参与者变成旁观者，到了这个地步，决策的重心早已落到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母亲身上。
她明明没有开口过什么，却成功地把控住了局势走向。
尽管今天是第一次知晓这位圣堂教会长夫人的名讳，但是托帕明白，名为思诺的女性，绝非池中之物。
“嗯，是认真的。”
面对挚友的犹豫，思诺再一次肯定地回答道。
“国王陛下，王后殿下，我想没有别人会比我更适合成为担保瑞卡的筹码了。你看，这孩子就算是扯到自己，也根本不会露出这般纠结的模样，可见我在她的心中，有着足够的分量。另外，大家一开始之所以没有把别的巴普家的亲人列为对象，不正是因为对中立派巴普家族出手，反而会惹怒基尔曼吗？毕竟我的丈夫，最讨厌人质这种手段了，个人之间的问题，不要牵扯外人，是他的信条来着。”
回头看了看守护在身后的丈夫，对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满脸的宠溺与无奈。
真要说的话，基尔曼打心底里地不同意这种做法。但是，他无法否定妻子想要成为女儿力量的决心，也无法拒绝来自妻子说出的『这辈子唯一』的请求。
这种时候，他无比地怨念这无法抛下的名为家主的责任，如果可以，最该站出来抗下一切，最应该替女儿撑腰，替妻子出征的人，就是自己！
可是他不能，他不仅仅是基尔曼·巴普个人，更多的时候，他代表着一整个巴普家族好几千人的立场与尊严。
如果这样的家主成为了国家掌控瑞卡的人质，那么就相当于是把整个家族都一齐套上了枷锁。
神圣属性力的血脉，绝对不能成为个人势力集团的所有物，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祖先们留下的绝对命令。
他们对某一存在的偏袒，会使国家的势力天平倾斜动荡，那将又事另一种意义上的大灾难……
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国王就把人质这会触碰到基尔曼逆鳞的选择，给剔除了。
之所以能够对瑞卡发动来自于托帕的热烈求爱攻势，也是因为这从国家范畴转变成了两个孩子间的情感问题。
若是瑞卡真能嫁给托帕，届时再对双方势力进行细致的关系划分也还来的急。
毕竟，此时此刻，他们最想要的，仅仅是瑞卡不会背叛的忠诚保障罢了。
当时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想的，也都认为只有这个解决方法能够将风险与矛盾降到最低。
不过，在思诺主动提出献身的当下，那个解决问题的最优解，已经不再是联姻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也极其单纯。
瑞卡·巴普，并不是最棒的王子妃人选。
迫于现状，不得已才让王子殿下与其联姻，不得已才让瑞卡成为未来的王后。大贵族与臣子们一想到这武力值炸天的又一名王后即将诞生，实际上也是哀叹连连。
可是没办法啊，况且也不是首例，大不了像如今的后宫之主柯瑞西一般，于未来慢慢调教成乍看十分母仪天下的样子就好。
有得必有失，有得必有失啊！
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在眼前！
为什么还要妥协掉未来的王后之位呢！
“大家都应该在最合适的地方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稳定发挥最强大的实力。而我，这个在众人眼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形圣堂夫人，就算天天待在王宫内，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本身就长期在郊外的森林深处静养，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家中稍微年轻的侍从们别说是见过，怕是听都不怎么听过思诺的名讳。
这么说虽然有些寂寞，但是恰巧，这一点能够很好地被利用起来。对自家人来说，她只是将长期在外修养的根据地丛森林氧吧改成了王宫深处。对并不那么熟悉自己的人们而言，又有谁会去特别关注这位小透明夫人到底待在那里呢？
另外，身子如此破败的自己，光是激动就会吐血的自己，看管起来一点都不费事。
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就是弱到了这么样的程度。
比起被害妄想中的『人质叛乱出逃』这等无厘头闹剧发展。
对思诺而言，她光是努力活着就耗费了大把力气，因此，特地不配合，还在宫里搞事等折寿的粗暴做法……不可能的，做不来，做不来。
这么一思考，可不是称心如意到要笑出来的地步吗？会反对这天大好消息的家伙，绝对是脑路清奇的少数派。
“我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正最高领导人与决策者还有参与者都恰巧在现场，定下来之后，也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不是吗？”
思诺继续说服下去，她能明白，眼前还处于犹豫阶段的国王陛下，只要加把火稍微推波助澜一把，就会点头答应。
届时，在自己成为筹码的瞬间，也就是将孩子们从大人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胜利时刻！
快下决定吧！让孩子们，没有后顾之忧地，放手去拼搏未来！
第四十八章 告一段落
尽管迈尔斯国王低着头在思考，但是他能够感受到，从左边传来的炽热的视线。
想了想，先是抬头与妻子柯瑞西互换了个确认的眼神，再下定决心似的，转头看向巴普夫妇。
“基尔曼，你不会在之后有所怨言吧？”
对这稍带怀疑意味的问题感到可笑，不过基尔曼从不会在这种重要场合搞砸什么，他右手轻放在左肩上头，点头示意。
“当然不会，这可是思诺少有的撒娇任性，做丈夫的又怎么会拂了她的心意。就请陛下下达许可吧，如果巴普家族内部有人提出异议，会由我来摆平，不用担心。”
迈尔斯国王心中的大石头刚想放下，就听得这乖僻的男人画风一转，接着说了下去。
“相对的，我对王宫内的疗养体系也抱有极大的期待呢，若是有幸可以感受一下，想必我们就能放下所有的担忧情绪，全心全意为国家付出了。”
镜片后头的靛蓝色眼瞳，随着落下的话音，恐怖又危险地眯起。
怎么说好呢，这番表态一方面让人感到安心，但也同样地，给予了王族不小的压力。
虽说是人质，但他们若是没能照顾好思诺……这恐怖的父女两，大概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作为王后的密友，王子殿下友人的母亲，于情于理都只会送上最高规格的国宾厚待，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怠慢思诺就是。
“好，既然是由巴普家主动提出来，那么就让我们承下这番好意。现在，由我宣布两道口谕，文字诏书会在之后下达。”
迈尔斯国王直起身子，声色洪亮地将这一系列事件，以思诺的献身为句点，『完美地』画上了终末的休止符。
“其一，即日起，任命思诺·巴普作为守卫王后的贴身伴侍召入王宫，直至外患解除之日，都将形影不离地护卫在王后左右。”
“其二，王子托帕·希里乌斯尔已至成家立业的年岁，在多方商议与衡量之下，现将财政大臣之女艾薇拉·德鲁西斯正式选作未婚妻，待王城占卜师选出吉日之后后，便会宣告全国。”
随着口谕的宣告，思诺，托帕和艾薇拉纷纷单膝跪下，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接下了来自国王陛下的旨意。
在这之后，或许是因为解决了长久以来让人苦恼的一大问题，几乎所有人都稍稍地松下了紧绷的背脊，略显疲惫地进行着场面上的寒暄，总而言之，氛围不再那么地剑拔弩张。
以巴普家为首，基尔曼先一步提出了想要巡视德鲁西斯家大宅，以防有些瘴气被敌人潜藏在难以寻觅到的角落。
谢拉德听后，决定亲自带基尔曼详细得探查一番。接下来，国王与王后起身，他们的身份，齐齐偷溜出王宫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新闻，既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那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
婉拒了谢拉德要送行的请求，迈尔斯陛下意味深远地拍了拍自家财政大臣的肩膀，让他今天就好好休息，关怀一下家人为重。
“况且我们出宫前不是抓了第一骑士团团长当车夫吗，安全什么的放一百个心。”
“再说了，还有我在，你若是继续婆婆妈妈的操心这些，我可就要认为你是在瞧不起『狂姬』之名了啊。”
这么说着，柯瑞西王后将漆黑的巨剑再次扛于肩头，十分有魄力地挑眉看向谢拉德。
见着阵仗，立马选择放弃送行，谢拉德苦笑着告别，先一步带着基尔曼走了出去。
临走前，王后将视线投向了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托帕。
“要知道，这一次，你是被思诺给帮助了。”
“我……知道。”
“好好想一想，接下来，你需要做的事情，和真正需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以王后的身份严肃教育完王子殿下之后，柯瑞西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拍了拍儿子的头。
她久违的扯出那潇洒肆意的笑容，切换成单纯的母亲，或者说是朋友的身份，小声地安慰道。
“说教就到这了，剩下的嘛……如果是身为骑士的『狂姬』，实际上她并不讨厌你这贪婪地想要守护一切，信任一切的做法。”
说着的同时，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最后从摸头变成了搓揉的恶作剧。
柯瑞西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揉乱的柔顺金发，刚才强忍着的压抑心情得到释放，整个人都顺畅了不少。
她笑盈盈地告诉满脸写满困惑的宝贝儿子。
“连真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住，那作为男人，本身就已经失彻底失败了，没骨气的家伙可不值得托付终身。记住，下次如果一开始就不乐意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你要相信，如果当时坚定地拒绝，实际上会有很大的概率迫使老狐狸们更加贴心地去思考这件事情。”
不仅要做好这份头衔需要做到的事情，也要学会利用这份头衔，来为自己创造有利的局面。
“可别觉得只有自己牺牲才能达成臣子们的理想，让臣子们伤脑筋想出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也是王者之路所必要的一环，是王者的特权。如果什么事都不需要他们帮忙，那要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这份直白且腹黑的话语，让沉默着检讨自己的托帕笑了出来。
“好，以后就由我来提出前提条件，无法满足的话，就拒绝执行。”
见托帕终于开朗了起来，做母亲的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要把控好王后与亲妈的角色着实不易。不想让孩子成为昏庸之人，所以必须严厉；但在成长的过程中，想要在他痛苦的时刻温柔地疼惜他，爱护他……
矛盾总是让人纠结要分。
笑容中透露出些许无奈，柯瑞西与儿子说完后，转向了乖乖守在一旁，用暖如初阳的温润笑容注视着自己儿子的少女。
“艾薇拉，刚才说你是蒙昧之人，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能够喜欢到忍不住诅咒他人的地步…可怜你的心意有多么深情…我这儿子真的被深爱着啊！以后，可能还会让你有觉得寂寞与痛苦的时刻，不过我相信，经历过这次后的你，不会再有问题。未来，还要请你多多担待托帕。”
这段仿佛嫁女儿老父亲的托付之词，让艾薇拉红了眼眶。但是这次，她忍着眼泪，用力地点头，全力地用行动表达着自己定会做到的决心与意志。
“我会的。”
“嗯，加油吧！”
朝着两个孩子挥了挥手，柯瑞西头朝着站在一旁等待着自己丈夫，大跨步地走了过去。
途经坐在椅子上歇息的思诺，好姐妹默契无比的笑了起来。
用唇形无声地吐露出告别的话语。
分别是——
“辛苦了，我在王宫等你。”
“你也是，我很快就会过去。”
轻轻地摆动手掌，思诺望着好友霸气离开的背影，心中十分平静。
她转过头来，对上了终是整理好了心情的女儿的澄澈目光。
“母亲，谢谢你。”
瑞卡深吸一口气，她挺直了背脊，想着自己母亲，深深地低下了头。
没错，不是为什么，也不是对不起，是谢谢。
母亲所做的一切，不起为了让自己困扰，不是为了让自己难过，更不是为了让自己悔恨。
她希望看到的，是自己那自由，幸福，且充满朝气的生活方式与前行姿态。
既然如此，只需要道谢就好。
不要辜负这份付出，好好地，切实地回报这份爱情。
“您就等着吧，很快就会让您可以自满地炫耀出声！我保证！”
再度扬起的脸上，又满是意气风发的活力表情。
思诺瞪大了双眼，然后眼角闪过晶莹的泪花，她此时像孩子般幸福地笑了，胸中被温暖的情感填满，充盈着快乐与欣喜。
“嗯！我等你！”
第四十九章 恶役千金的『告白』
思诺在瑞卡这儿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话，便也真的放下心来。
之前，她见自家女儿一直都没吭声，还以为因为这一系列行动，惹她陷入了自我厌恶的境地。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可比想象中的更加坚韧。
“莉莉丝，能麻烦你护送我去找基尔曼吗？和他打声招呼后，我就要去王宫报道了。”
“……这么快就要去了吗？”
朝着另一位女儿勾了勾手，思诺将莉莉丝叫到面前。
一听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来，两个可爱的孩子一同露出了不舍与失落的表情。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这种直白的情感表达，真是太可爱了不是吗！
压抑着心中的这份雀跃，此时若是表现出来，可就太欺负人了。
思诺借着咳嗽，稍稍抬起衣袖，遮掩了唇角那微妙的上扬角度，她安慰二人，表示这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
“实际上，我若是在王宫里，你们更容易见到我不是吗？我听说，瑞卡你的那份详细任命，马上就要下达了。到时候，你就算不想进宫去，也逃不掉啦。更何况，按照柯瑞西的性子，一定会借着各种缘由将你们唤去她的『专属茶话会』，这样想来，真是赚大了。”
一边说着，一边被莉莉丝公主抱起，思诺轻点瑞卡的鼻尖，那冰凉的手指尖随着动作冒起一朵漂亮了的雪花，六边对称的片状冰晶浮在空中，缓缓落入了瑞卡不由自主伸出的右手掌心。
就算触碰到体温也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若不是一直在释放带有冰属性力特有的寒气，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玻璃制成的精美艺术品。
“将它作为装饰品贴身带着吧，它会吸收皮肤释放出的微量属性力持续运作。就算在夏日的大中午暴露在外也会感到舒爽清凉，兼具实用性和美观性，可惜的是无法量产，是冰属性专精才能使用的精密操作类特殊法术。啊，当然了，莉莉丝也会有哦~我可是不偏心的好妈妈~”
“真是的，您总是说这话。我可从不担心这一点。”
被一脸认真地解释说不会偏心的莉莉丝，十分无奈地笑着，只是，横抱着思诺的双手更用力地搂紧怀中那瘦弱的身子，想要护着她不受一点儿伤害。
“瑞卡，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
俏皮地眨眨眼，思诺轻打响指，又创作出了一朵雪花放在瑞卡摊开的左手手心。
“这个呢，是给你信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孩子，请帮我『原原本本』地把下面这番留言转告他——一直以来如此照顾我的宝贝女儿，实在是万分感谢，未来的日子里，这傻孩子也同样拜托了。”
眉毛抽了抽，瑞卡苦着脸，试问能不能换个人转达，结果收到了斩钉截铁的拒绝回复。“哎？可是这话让被照顾的本人来说，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自己说自己是傻孩子未免也太羞耻了……”
“哼哼哼，这就要看你能不能淡然处之了。总而言之，自己好好保重，别太拼命……不，放手去做吧，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说完，思诺便被莉莉丝抱着，离开了屋内。
挥了挥手，心中本来有着的些许空落感被母亲这番活跃给折腾得没了大半。
连些许的萎靡都不让遗留，自己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真是有些斯巴达啊。
笑着吐了口气，瑞卡小心翼翼地将雪花冰晶收好，然后转过了身，看向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二人。
面对着托帕与艾薇拉欲言又止的表情，瑞卡一手叉腰，一手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会儿后，她走向茶几所在的地方，倒上了三杯红茶，然后端到了另一侧的小圆桌上头。
“好不容易只有我们三个，就不要呆站着，都过来坐下，然后不拘小节地慢慢聊吧。特别是艾薇拉，你的身体虽然我已经彻底治愈了，但是精神上留下的疲惫感与心理上的冲击后遗症还是不怎么好受吧？我在这红茶里加了我家药师种植的安神香草，喝下去后一定会舒服很多。”
随着袅袅红茶香气一同飘来的，是瑞卡一如既往的温柔话语。
艾薇拉胸口自责的一块被温润地融化开来，化作了满盈的泪滴，不住地滚落。
明明不想哭的，明明不想再让她困扰，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能够如此包容？
“瑞卡，对不起，对不起！呜呜……还有……谢谢你……”
“啊啊，别哭啊！说实在话，我真的不擅长应对哭泣的对象，特别是女孩子，一哭我就特没辙……”
同时收到道歉与感谢话语的瑞卡快走两步，上前掏出手帕轻轻地擦去艾薇拉的眼泪。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瑞卡都没有多少大声哭泣的记忆，一方面是因为军人本质，铁骨柔情，有泪不轻弹。还有一方面，就是哭泣无法解决大多数的问题，反而会阻碍思考，白白浪费情感。
不记得是哪里看到的内容，是说眼泪包含有压力的物质，哭泣会使得压力被释放，但是同样的，包含在里头的情感，无论是悲伤还是懊悔，亦或是快乐，都会被冲淡。
因此，为了记住当下的心情，不去擅自判断一份经历的好坏，自己总是习惯了忍住不哭。
上一世的学生时代，曾经有这么地调侃过自己——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出处：《红楼梦》第二回），那么自己或许就是由混合了两者的混凝土凝固而成。
能够化为堡垒，能够铸造长城，因此而流不出泪来，也值了。
但是怎么说呢，自己不哭，不代表看了别人哭能够无动于衷。每每看着对方如此率直地朝着自己袒露脆弱的一面，总是会被带动着，感到心疼。
就好像他们在替没有如此功能的自己哭泣似得，可怜又可爱。
“我说殿下，你能不能不要站在一旁光看着？这可是哭的梨花带雨的你的未婚妻！正常来说，你应该比我着急才对啊？”
总觉得自己越是擦，眼泪流下来的越是多，彻底慌了的瑞卡决定行使场外求助。
谁想到对方不但不帮忙，还说出了惊人之语。
托帕背手在后腰的位置，他叹了口气，直白了当地告诉瑞卡。
“要不是因为我是男的，还是王子，我或许也要哭出来了……你这家伙啊，未免也太好人了吧？抱怨一两句，责备一两句，或许能让我们心里更平和一些。然而，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你却还能笑着泡红茶？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这话真是太失礼了！再说了，为什么我一定要抱怨和责备你们？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抖M吗？
不过看到托帕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瑞卡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就也跟着哭，便撇了撇嘴，把话咽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既然是朋友，那纠正朋友的错误，或者是向朋友伸出援助之手，都是不需要什么理由来支撑的吧？光是因为是『朋友』这点，就足够了不是吗？小朋友都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你们怎么会如此纠结？”
虽然很想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意外的，能够从语境中明白大意。
艾薇拉听完后，抬起婆娑泪眼，疑惑又犹豫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
“……朋友？”
托帕和瑞卡成为了朋友的经过在醒来后有听托帕说起过，但是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为了瑞卡的朋友？
“就在你和我同时挺身而出，保护了被安洁欺负的女孩的时候。那时我就认定，这么具有正义感，不畏惧强权的凛然少女，太招人喜欢了！我要和她做朋友，不对，在我的心中，已经通过朋验证，默认为是朋友了。虽然完全是单向强制就是了。”
咧嘴笑出来的瑞卡，将艾薇拉的记忆带回了那场初次见面的晚宴。
原来，原来那么早时候起，就已经被当成是朋友了啊……
好高兴，真的，很高兴。
欣喜的情感从胸中蔓延扩散，嘴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艾薇拉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将最符合的词语吐露了出来。
“喜欢……”
咦？
瑞卡与托帕一同因为这个词语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也喜欢瑞卡！请和我做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呆了三秒，瑞卡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她哈哈哈地大笑出声，然后一把抱住了面前这可爱至极的家伙。
“啊！当然好了！我的朋友！就算和你约定下辈子我也不介意哦！”托帕看着自家未婚妻被瑞卡紧紧地搂在怀中，还露出了连自己都鲜少见到的开朗笑容。
虽然有些吃醋，但是这时候，就先暂时让出去一会儿吧。
毕竟，这一幅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的画面，实在是不去破坏。
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够永远地，欢笑下去。
第三卷 霸道总裁骑士？明明是傲娇『公主』！
第一章 攻略对象可不止王子殿下一个
从德鲁西斯家回到圣堂，才刚刚是夕阳西下的时间。
瑞卡抬头看向天际那还未燃尽的最后一片火烧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天下来，这宛如过山车般的刺激性发展真让人没什么实感。
在最前头走着的基尔曼见她停下了步子，便也转过头。
发现女儿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远处，他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以后的日子说不定比现在要波澜壮阔许多倍，你就这点心里觉悟可不行啊。”
收到自家老爹的调侃，瑞卡立马挺直了腰杆，逞强地哼哼起来。
“今天这样的事情，小意思！我……我只是战斗时精神力消耗地有些厉害，所以才看上去有点儿松懈。”
“是是是，我家女儿天下第一。啊，对了，关于你的任命公布日期，我今天听国王陛下说了，就定在七月十五日。到时候会在全骑士团面前介绍，因此，你需要提早一些先去同各个骑士团团长见个面。除此之外，关于你想要自带的亲信团队，上头表示选定了通报就行。”
重新迈开回家的步伐，基尔曼一边十分熟练地应对这瑞卡，一边又好似不经意地把重要的事情夹杂在日常对话中，轻巧地说了出来。
“哇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闲谈而出，真是我们家的特色。”
被落在后头的瑞卡小跑上去，同基尔曼并肩而行。
莉莉丝听到这话，也是深有感触。
“或许真是如此，因为瑞卡也总是喜欢毫无预兆地爆出惊人之语。或许就是血脉的神奇魔力吧。”
结果话音未落，银发父女就齐齐转过脸来，冲着黑发女仆异口同声地指出。
“别把自己给摘出去啊，莉莉丝你也一样，不对，你是最严重的那个！笑着说那些让人听完吓一跳的话，已经可以说是一门恐怖绝技了。”
“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被看着极其相似的两张漂亮脸蛋严肃地『指责』，莉莉丝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半晌后，忽地咧开了笑容，而且越发灿烂起来。
“哎……？到底是谁害得我只能那样做呢？是平日里长时间工作后就再也不愿意听严肃话题的圣堂教会长？还是兴奋起来就忘记周围一切，屏蔽一切劝告话题只想听认同说辞的未来圣女？嗯？怎么没有人回答了？”
在绝对零度的微笑面前，基尔曼与瑞卡一个朝左一个朝右，装傻逃避着灵魂拷问。
看着耍宝的二人，莉莉丝哭笑不得。
真是的，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将满腔温柔藏在这些看上去不正经的日常当中。
想必刚才，是对话语中那种仿佛『外人』的疏离感产生了反应。
……每当自己觉得格格不入，每当自己试图退出他们所在的名为『家』的圈子时，总是强硬地把人给拉回去。
那番话，相当于是在告诉自己，你也是我们的『家人』，不要忘记这一点。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放过你们。赶快回去吧，不然厨师长辛苦做的晚饭又要重新热过。上次他可是朝我哭诉了，说是老爷与小姐全都不重视他辛苦搭配的完美晚餐！刚出锅的才是最美味的，为什么大家都不懂呢？”
听到这儿，瑞卡与基尔曼都心虚地加快了步伐。
“以后我们尽可能地都准点出席晚餐吧，父亲。”
“是啊，就算工作和想做的事情很多，一顿饭的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
莉莉丝稍微放缓脚步，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夜风中露出了哭泣般的温柔微笑。
随后，她在脚上赋予了风属性法术，飞快地超过了瑞卡他们。
“我先走一步。”
“啊！莉莉丝耍赖！欺负我们都不会用风属性法术加速！”
眼睁睁地看着莉莉丝留下一串尘烟，瑞卡与基尔曼对视一眼，然后共同发动了雷属性对肌肉进行强化刺激。
父女两个都是极其不服输地狂奔追了上去。
很可惜的是，当他们推开餐厅大门的同时，莉莉丝正巧摆盘完成。
“一般来说，真的会将属性力用在比拼谁先到饭厅这件事上吗？”
“还不是因为莉莉丝你先……”
“我要现做事前准备，而且用风属性不会造成任何身体负担。但是你们两，用过之后会有短暂的肌肉僵直反应啊。”
无奈地给手指不灵活的二人先上了点汤羹，如果现在给他们刀叉，怕不是要用盘子击打出二重交响乐。
基尔曼抖着手舀起了一勺汤送到嘴里，虽然最后只喝到半口，却也没有影响他因为赢了女儿半步后的好心情。
“刚刚在外头话说一半就偏题了，关于你要提交的亲信名单，不如先详细地告诉我。反正明天给你母亲送东西去王后那儿，正好顺带提交了。”
“我心里的名单，父亲你会不清楚？我能信得过的也就这几个，就全提交了吧。”
瑞卡狐疑地瞥了眼自家老爹，她虽然手指也有些不自然，却没有基尔曼那么厉害。三两口将汤喝了下去，立马找莉莉丝拿了盘面条，转着叉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消耗实在是太厉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大小姐顾不上矜持与礼仪，风卷残云地将美食狂扫下肚。
配合着瑞卡吃东西的节奏，莉莉丝一碟又一碟地上着菜，期间还能抽出手给自家小姐擦擦嘴角的汤汁，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决不会出错的机器人般高效。
待女儿将第三盘盖饭也吃完，基尔曼总算是不再手抖 ，将汤给喝了个干净。
他拿帕子压了压嘴边，自己动手，优雅地拿起了一份牛扒开始切割。
切之前，他晃了晃擦得透亮的银质餐具，耐心地解释道。“人选名单我确实是知道，但是你在提交的时候总不能只写个名字吧？按照什么身份提交上去也得好好思考。像是雷克·吉斯那小子，你如果是以辅助身份递交上去，就得将他拥有属性力的事实给曝光。相对的，若是以后勤支援身份提交，就要提醒他做好几件拿得出手的玩意让你出出风头。你懂得，要想让那群心高气傲的骑士们服气，没点硬气的真本事可不行。”
已经吃完主食，开始吃甜品的瑞卡嘴里叼着布丁勺子，双手环胸很是苦恼地思索了起来。
她拖着调子嗯——了半天，最后挑着一侧眉毛勉强下了决定。
“这样吧，莉莉丝直接作为我的近侍提交。但是巴普家小姐的身份也一齐报上去，不用隐瞒，只不过属性力资质就填写风，水，火三种。至于雷克，就先以后勤支援身份递交，写明吉斯商行将会配合提供相应装备物资，明天我去和他说一声，取些称手的玩具等会面日带过去。最后是小菲尔，她的话就作为随行药师跟上。反正她做的东西已经被王子殿下与财政大臣家的大小姐尝过了，谁还敢质疑就去找那两人认证。”
眯起眼，做出反派似的坏人脸。嘿嘿嘿笑着的瑞卡被莉莉丝一记手刀敲在头顶。
“不许翘腿，放下去。”
“是。”
将翘起的二郎腿乖乖放了下去，瑞卡端正了坐姿继续吃着美味的布丁。
基尔曼在听完她的安排后也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份名单的可行性。
此事在这儿差不多算是告一段落，莉莉丝也抽出椅子做了下去，一同吃了起来。
“砰！”
结果还没吃两口，就听得瑞卡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吓得将大量胡椒粉洒在了土豆泥里，苦着脸抬眼瞧了过去，基尔曼不解地发问。
“什么？到底怎么了？”
就见自家女儿面如死灰地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叨叨着咒文一样的字句。
“啊啊……我差点忘记了，骑士团……骑士团……和那些团长见面，也就是说第一到第十骑士团的团长都会碰面是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真是大意了！因为托帕与艾薇拉的订婚，使得自己沉浸在成功拔去王子殿下路线Flag的欣喜中，一时间将其他的攻略对象抛在了脑袋后头。
没想到，真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游戏《圣少女的呢喃物语》中另一位人气极高的攻略对象就这么地来到了自己面前。
第一骑士团 团长——纳西赛斯·艾克尔。
玩家们亲切地称呼这位最年轻的骑士团团长为『霸道骑士纳西』。
是的，从这昵称就能知道，他是那种心高气傲不好好听人说话还喜欢擅自总结他人心思的霸道总裁型人设。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托帕这种聪明好沟通的王子殿下，难搞一千倍。
一回忆起游戏中关于这人的剧情线，就生理上本能地产生了抗拒反应。
自己真的，不擅长面对这种类型。
重重地跌回座椅上头，看着餐厅漂亮的顶棚，瑞卡开始深重地思考起了能不能装病翘掉会面的可能性。
现实真是太过残忍，至少给个一个月让人喘息一阵啊！
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要准备应对这么高难度的对手，心真的好累。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思前想后，最终选择了逃避现实的瑞卡又拿起了一块蛋糕，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果然甜食，治愈身心！
第二章 生意与下马威
试图将第二位攻略对象的事情抛到脑后，其结果是……想太多结果失眠了一晚上。
顶着两黝黑的眼圈，孤身一人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的瑞卡，着实将雷克吓地退了两步。
拉开距离才看清对方面容，本以为是大白天闹鬼，差点一扳手砸下去的少年赶紧将钝器挂回腰间，再度迎了上去。
“哟，早上好啊。”
抬起手，笑的有气无力的银发少女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算了，先进来吧，你坐这儿等我一会。”
按着肩膀将人引到了院子的椅子上头，雷克说完这话就急忙跑了开来。
脑袋浑浑噩噩的瑞卡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倒在冰凉舒适的桌子上，没等多久，就听见人急忙跑回来的脚步声。
懒得直起身子，瑞卡保持着无骨状态，哼唧了一声算是又招呼了一下。
忽然，眼尾处被一团白色的什么东西轻柔地触碰了上来，带着热度与香气，让酸痛的眼周感到了一丝舒适。
雷克见她嗅了嗅鼻子，忍不住宠溺地笑出了声。
“别闻了，给我坐起来自己抬手拿好。等敷完了，你想吃也不是不行。”
缓慢地晃动着身子，摊开手掌的瑞卡就见到两颗用白净纱布包裹着的白煮蛋被放在了手中。
怪不得有股很好吃的感觉了。
“给，这是镜子，对准黑眼圈好好敷一敷。然后在敷的同时，给我说说昨天的后续发展，还有今天来这的原因吧。”
与鸡蛋一同拿来的还有一个茶壶，抬起壶身，将温热的红茶到了出来，转手递到了瑞卡的面前。
除了茶叶的醇香，里头带有的熟悉的醒神气息，顿时也让人精神了不少。
“啊，这是我家小菲尔调配的『薄荷』茶粉……”
“对，之前你送给我的，说是让我在头昏脑涨，发明陷入瓶颈时喝来转换心情，清理思维用的。平日里我一直都有备着，不过，没想到会给它的原主人也来一杯就是了。”
毕竟你很少有需要转换心情的时候啊。
这么感叹着，雷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呷了一口后很是舒服地感叹出声。
一脸好喝的模样。
暂时先放下了鸡蛋，拿起杯子的瑞卡一口气将其喝完，虽然不是真正的薄荷，但是由小菲尔特别根据她的描述所调配出来的这个『薄荷味』效果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朦朦胧胧的混沌头脑慢慢地清晰起来，就像是吹散雾气的风，席卷了身体的每个角落，眼前的景色都开阔了不少。
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镜子，瑞卡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此时的样子多么的枯槁。
她虽然不是很重视外貌的那种类型，但是不论是谁，见到这么张丧气脸，应该都会退避三舍。
“让你操心了，雷克，各种方面上都……”重新举起鸡蛋，在眼圈上热敷滚动，瑞卡这声抱歉让雷克不满地哎了一声。
“你要是真这么说的话，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再说了，让我操心什么的，说的我好像是被迫的样子。我可是自愿的好吗，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轻轻弹了下瑞卡的额头，雷克催促着她将遇到的问题倾诉出来。
自然，关于攻略对象的事情，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不过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之前的事情与之后的事情，讲出来也都是些让人没法省心的内容。
在一番详细的说明之后，雷克的脸色也沉了几分，好一阵儿没说话。
“……我没想到将消息通知给教会长会让事情的走向变成这样。让夫人因此被控制在王宫之中……对不起。”
两手支在膝盖上，雷克悔恨地低下头向着瑞卡道歉。
“你才是说什么傻话呢！不管你传不传消息给父亲，母亲的决意都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上，如果没有这次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机会，很可能他们就背着我偷偷去找国王陛下将这件事给私底下处理了。按照那两位的个性，对我先斩后奏反而是大概率。毕竟，先被我知道的话，我绝对会反对这么做的。”
将雷克拉起来，反手弹了他一下额头，瑞卡耸了耸肩，表示这下扯平了。
“不仅如此，你将消息传递给父亲带来的连锁反应，也为托帕和艾薇拉带来了一口气解决所有事情的契机。在那么多人面前定下的婚约，已经不用再担心受怕了，未来一定会受到很多人的祝福，他们两个绕了那么远的路，也是不容易。哦，对了，托帕还让我转告你，受你颇多照顾，以后有什么问题需要他帮忙的话，尽管说没关系，另外，在某些方面，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抬手拍了拍雷克的后背，瑞卡笑着恭喜他，问他被王子殿下当成了朋友，感觉是不是很不错。
随口嗯了两下应和，结果听完了最后的转告词，雷克将喝着的红茶差点都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那家伙……咳咳……”
反正都是在拍背，瑞卡见状顺势就变成了帮忙顺气。
她不解地看了眼擦着嘴大喘气的雷克，觉得这反应比想象中大了不少。
“托帕说的会全力支持你的，指的是什么事情？难道你们背着我已经关系要好到有了秘密了！？”
“我的天啊，大小姐你可放过我……我们昨天才刚认识，哪来的秘密可言。他一定是在说关于我发明的事情，说不定以后会有王城的生意，到时候我爸妈一定乐疯了。”
可疑地红了脸颊，还好可以用咳大了来掩饰。
雷克成功地将话题顺溜地引导到了另一种解释方向上，瑞卡勉强地点头接受。“不过王城的生意是一定会有的，这你放心。我今天来的另一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
雷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结果就听到瑞卡顺着自己的话，斩钉截铁地保证说可以帮家里头接生意。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任命会在七月十五日正式下达，那之前我可以提交自己的亲信名单，不过必须要将亲信们未来所处的位置，或者说是职能先安排好，然后附上相应的介绍书……”
瑞卡将凉了的鸡蛋从纱布袋子里取了出来，边说边吃上了。
她歪着头，将自己的把雷克定位成后勤支援存在一事交代了清楚。
“我想，既然你都把自己有属性力资质这事藏了那么多年，那我就得一起帮你守护住这个秘密才行。而且，这说不定能成为以后绝地翻盘时的杀手锏，雷克你任重道远，我看好你的！”
嘴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瑞卡的两颊鼓得像是松鼠，此时手中还比划了两个拇指，样子十分搞怪。
忍住笑，雷克抬手遮了遮嘴，装作思考的姿态。随后，他点了点头，对这番做法表示认可。
“虽说我确实不想暴露自己是资质者，不过撇开这点个人好恶，我们留着些后手总是没错的。于是，你所说的王城生意，指的就是我作为后勤应该提供的物资支持吗？”
被询问着的瑞卡点了点头，可是隔了一会，又摇了摇头。
这矛盾的动作使得雷克又开始了猜心游戏。
不过想了半天，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纠结也是浪费时间，他爽快地放弃了，直接寻求了公布答案。
瑞卡把自己需要提前一些时日去到王宫，与所有骑士团团长会面的要求讲了出来。
明眼人一听就懂，就瞧见雷克立马啊了一声，他单手支着脸颊，苦笑着揭露了这可不是普通的会面那么简单。
“你要是从一开始就被他们那些个骑士团团长小瞧了，以后的日子可得有的受。不给面子都还是小事，万一因此致使领队时下头的家伙不服气不听管，出现动乱反抗那就遭了。”
“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看看能不能多做些什么好用的玩意。我用习惯后带去和他们见面，好杀杀他们的威风。同时，还能兼具你家商品的活体看板宣传……要让所有人留下『好武具，订做就找吉斯商行！』的广告效果！”
原来是在这里准备要让我家赚个先行口碑，订做啊，那可是一单顶十单的利润，确实是要赚大发了。
只是……
“实际上你就算赤手空拳也能毫不停顿地撂倒十个团长吧？那样的话，辅助工具不会反而变成了降低你水准的东西吗？”
正是因为能力不足，人类才开始借住工具的力量。万一这点被拿出来反过来攻击瑞卡，说她并不是自己本身强大，反而是道具帮了忙，那真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极其憋屈吧？
雷克觉得赚钱之类的真心无所谓，反而是瑞卡被不了解她有多么努力的家伙们诋毁中伤更让他不满。
发现身边的少年陷入了沉思，瑞卡深知他也是个操心大魔王，就急忙开动脑筋，试图劝阻雷克不让他想太多。
“这样吧，你就做些轻巧的护具与武器怎么样？护具除了我的尺寸，再准备男性骑士常用的大小，顺便设计成可以调节的部分通用型号。而武器，也是种类越丰富越好……我有办法让他们切实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弱小。”
呵呵呵地阴笑起来，瑞卡这满脸写着愉悦的邪恶的表情，让雷克不由自主地给各位团长捏了把冷汗。
“瑞卡，不要欺负过头啊，男人的自尊心，可能比你想象的要脆弱的多。”
“安心安心，我到时候就和他们稍微切磋切磋，点到为止，不会暴走的。”
光是思考着如何将人撂倒在地就充满了趣味，不由自主地哼出小调，瑞卡已经看得见自己胜利的模样了。
结果，瑞卡越是老神在在，雷克就越是不安起来。
和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切磋输了，估计一开始只会觉得是自己掉以轻心。绝对会有人请求再战一局，再切磋一次。
谁想得到，越是打越是容易输，当瑞卡被弄的有些不耐烦时……她的手底下，就不会那么控制的住了。
雷克怎么想怎么头大，他偷偷决定将骑士团长们会用到的护具加厚一倍，坚韧度上更加考究。
免得到时候不小心被没控制好力道的拳头，打出了内伤。
其实，得了内伤也不是最差劲的结果，更讽刺的是，刚刚被小看了的女孩子按着打，现在受伤了还被这女孩按着治疗。
啧啧啧，想想就惨烈，雷克摇着头，不知道第一个被瑞卡揪出来杀鸡儆猴的可怜团长到底是哪个。
如果是豁达且性格开朗的人就万万岁，瑞卡不会对知难而退人纠缠不休。
……不过，依照这丫头的个性，为了高效率，很可能会找对她最不满，最小瞧她的家伙下手。
这样才更能凸显出反差，可以免除不少的后顾之忧，让所有质疑她的家伙一齐闭嘴噤声。
运气好的情况下，指不定一次就能将所有人收地服服帖帖。
“武器就用你以前说过的软兵器吧，当他们知道用刀用斧都打不过一根鞭子时，估计就能彻底丧失战意了。”
这么说着，雷克走到工作室里头，拿出了装有好几个试做样品的箱子。
眼尖的瑞卡在见到流星锤的时候，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彩，结果没等她出手去拿，流星锤立马就被雷克给没收了过去。
“为什么！”失望的惊呼，瑞卡探出了挽留的手心，却被残忍隔绝开来。
“为了保证他人的人生财产安全！其他的你再挑一下吧！”
义正言辞的雷克将流星锤放在了背后，紧盯着瑞卡的动作不让她靠近。
努了努嘴，满脸不甘愿的瑞卡闹别扭似得将手放进箱子里一阵乱摸。
嘴里嘟囔着点兵点将的顺口溜，刚念完，立马把碰到的东西提了出来。
阳光下，金属特有的光滑镜面反射出点点闪光，漂亮精巧的九段钢节由三个圆环穿连接起。
向后提拉的动作让它柔软的延展在空中。
瑞卡顺着运动轨迹抬头望去，勾了勾唇角点评道。
“九节鞭吗？还不赖。”
第三章 献给特别的你
手腕拉扯，九节鞭在空中凌厉地旋转划过，像是有生命的物体，就那么乖巧地收回到了瑞卡的手中。
雷克见她心情不错的模样，立马关上了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抱回了里屋。
“选定离手，恕不退换。”
生怕瑞卡还想拿个两三样出来，善良的工匠少年赶紧替那些素未蒙面过的骑士们喊停，努力地减少了几样折腾他们的工具。
见他这如临大敌的防范姿势，瑞卡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将手中的九节鞭再度抛还给制作者，然后回到了位子上坐好。
手忙脚乱地接住四散开来的鞭节，雷克疑惑地抬眼瞧过去。
“说好了不退换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又倒了杯红茶给自己，瑞卡这次没有猛灌下去，反而小口地抿着。她一边感受着口中绽放的清凉茶香一边舒服地叹息。
润完嗓子，瑞卡抬起食指点了点鞭子的鞭把，示意雷克在上头加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是记号。
“以后需要量产的东西可以打上吉斯商行的烙印，但是订做的，凡事由雷克你制作的，最好有个特别的标识记号。我比较习惯称呼这种东西叫做『商标』。”
“『商标』？”
“对！商行往往都会在自家的产品上标记自家的印，然后知道哪家商行的东西好，人们自然就会去买更好的东西吧？我觉得这对个人来说也是一样的。虽然雷克可能觉得一齐用吉斯家的印就好……但我觉得这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况且，这是能够为你创造新的『护盾』的契机，不能眼睁睁放任机会溜走！”
瑞卡放下杯子，一手支着脸颊，一手点着桌角。
她略显不满地蹙着眉，没好气地看着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的雷克。
“要知道，不管我以多么不得了的实力差距让骑士团团长们服帖，最终一定还是会有人看不顺眼。不管是空降的上级，还是女性的身份……尽管不想承认，但我的出现，绝对会牵动某些人的利益，这个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然后呢，这些家伙会将没法朝我发泄的怨气指向谁呢？很明显的，就是我带来的亲信们啊！”
听到这儿，雷克算是明白瑞卡想说的话了。不过，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他，反倒是一副高兴的样子。
“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先不说莉莉丝和小菲尔，她们两个都是女性，若真有人出手了，那绝对是下三滥到极点的混球，可以毫不顾忌地出手反抗。但是你这一个知名商行家的二少爷，指不定哪个仇富点人就专门盯着找茬。然而，你是装作普通人上报的信息，相当于属性力被封印，不能在他人面前使用，所以……”“所以你希望我能借着这次机会，让这份手艺被其他人发现，然后他们会觉得，得罪了我，就难以向我定制一份专属的称心武器，别人有，自己没有，自然是落于人后，控制住骑士们对武器的向往心，就能成为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
还没说完，雷克就抢先一步接过了话茬，还全都说中了。
你这不是明白的很嘛！
嘴巴还半开着，但是已经没必要继续说下去的瑞卡悻悻然地瞥了眼笑盈盈的雷克。
被这有点不爽且可怜的眼神看着，感觉好像做了坏事的少年苦笑着走了过去。
他拍了拍瑞卡的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我确实明白，也知道你是想要保护我。不过，就算我在自己制作的武器护具上烙上了自己的商标，也不代表我会帮其他人订做他们想要的东西。”
叉着腰叹了口气，雷克反问瑞卡。
“你有见过我为除了你以外的人特别制作什么吗？”
咦……
瑞卡低下头想了想，虽然雷克空闲的时候都在搞发明，但是订单……确实好像只接受自己的，从没见过别人……
“意识到了吗？你给我有点自觉啊，你对身为锻造师的我来说可是特·别·的！随便地想要把我推销个别人，可是太让人伤脑筋了。”
被这么说之后，瑞卡的表情染上了些许慌张。
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想法描绘而出，然后由雷克将它们转变成拥有实体的存在。
这么些年来，委托进行地太过顺理成章，让她下意识地就认为，这是十分平常的事情。
明明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啊！为什么会忘记这一点呢？
自己想到的那些东西，或许在现代社会，是没人会觉得惊讶的日常物品。
可是在这个世界中，不少都是异想天开的超出时代规格的玩意。
光光凭借自己的草图和功能描述，就能制造出特属于这个世界的相同功效的产品，全靠着雷克那巧夺天工的工匠天赋。
自己太过嚣张了啊，还说什么让他接受别人的订做需求？实际上，雷克根本就不是会为了他人的好恶来创造发明的世俗匠人。
“喂喂？你没事吧？发呆了好一会啊？”
雷克弯腰查看瑞卡的脸色，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见她咬着下唇，满脸写着悔恨至极，十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对不起，这日子过得太舒心，让我彻底将自己只是委托者这一身份给忘在了脑后。说的也是啊，实际上我一直都仗着你的好意获得了太多太多的帮助……结果现在我竟然得寸进尺地想要自作主张来使用这份『你对客人的选择权利』，真是不知羞了！”无论是谁，对雷克进行个人委托后，雷克都能自主自由地选择接受或是拒绝，外人根本没有权利多嘴。
还说什么是要为了守护他，让他多一份护盾…明明是不动脑子的强行将自己的价值观加诸在对方身上。
愚蠢且蛮横，打着为你好的幌子侵犯他人权益，这个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想着想着，就开始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宽厚又具有安心感的手掌轻敲了陷入自我厌恶情绪的银发少女。
吃痛地抬起头，瑞卡的鼻子被手指那么一夹，有些微疼地扭了扭。
“呜呜……”
“大笨蛋，你怎么老是能够划错重点呢！我刚才的话到底是发散到了什么地步才会露出这幅表情来？”
悄悄欺负了一下瑞卡，雷克真是对她这番操作没了脾气。
“我可是在与你初次见面后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接受你一人的订单。虽说平日里进行发明已经成了爱好，但那些和你的委托比起来，只能算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具罢了。”
停了一下，为了不让迟钝的大小姐再次误会，雷克又不充了一句。
“我可从来没对你的要求感到过不满，实际上，如果是你提出来，要让我给其他人做用具武器我也是甘之如饴。只不过，那也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勉为其难。不是我看得上的家伙，就算做了也不会是多么好的东西……”
锻造与发明，实际上是相当感性化的工作。有足够好的硬实力，总是可以按照需求打造出差不了多少的东西。
可是，真的能够被人赞美，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宝物的，净是些融入了浓厚情绪的物件。
工坊匠人总是会说，能够流传下来的宝器里，都蕴含着工匠的灵魂。
对此，雷克是十分认可的。
每一次捶打，每一次磨砺，都带上想要使用者幸福，想要对方露出笑容，想要守护对方的真切心意。
光是情感的多寡，就足以在制作中改变每一个部件的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量身定制的东西会贵出如此多倍数价格的原因之一。
独一无二，只属于某人的存在，会在使用中成为助力，帮助主人成长，甚至能够在危机时，守护住性命。
“我并不想做出没有感情与灵魂的东西给想要独特的家伙们使用。那些无法回应主人期待的东西，事后若是被怪罪，被丢弃，太可怜了。”
第四章 为你而生的事物
雷克在松开瑞卡的鼻尖后也再度坐了下来。
他见对方的表情还有有些许自责，没法子，只好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让视线聚焦了过来。
“你今天也有带着的吧，我给你做的指环刀。”
被突如其来地询问，同时眼前多了一只张开的手掌。
瑞卡眨了眨眼，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立马将裙角从侧面撩起。
皮质的刀鞘不会让抽刀的动作带起响声，因此，当手腕翻花轻抬的同时，原本空落落的手中已经被放上了十分有分量的刀刃。
动作快到看不清，瑞卡的手法无论看几次都让人想要赞叹一番。
不过现在不是那个场合。
收拢掌心，雷克握住刀把，将指环刀的刀尖朝下，反提起来，然后指着手指护环的部分，让瑞卡仔细看一看。
“嗯？这个阴刻的花纹怎么了吗？”
被指出的地方，是围绕着护环部分的下凹花纹，在道具保养时瑞卡早就发现了它的存在，只不过，应该只是单纯的些许装饰罢了……她之前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既然被特意点出来了，就说明这并不普通吧？
歪着脑袋紧盯，瑞卡哼哼唧唧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名堂。
雷克也不打断她，直到那银色的小脑袋终于抬起来，困惑至极地瞅了过来，带着无言的压力。
“这个花纹，就算你看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哈？那你是要我看什么东西？”
瑞卡额头有青筋微微冒出，结果雷克的回答更是让她有种想要大喊喂喂的冲动。
“就是让你看一看啊。”
“……”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实际上，就是想要让你知道，其实我早就已经在自己的作品上署名，只是，不容易被发现罢了。你看，你盯了那么久，都没看出来。”
见瑞卡开始撩袖子蠢蠢欲动，感到害怕的少年连忙摆了摆手求饶。
拿起刚才收起来的九节鞭，将鞭把倒转，并排与刀子放在一起进行对比。
可以看到，鞭子底部同样有着一个装饰性花纹，但是，和刀子护环上的又并不相同。
十分有气势地将两样武器接了过去，瑞卡再度开始寻找所谓的署名。
在眼花之前，她终是小声地啊了一下。
“发现了？”
“发现了……”
捏了捏发酸的眼角处，眯着眼的瑞卡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了一图案。
“虽然花纹不一样，但是组成花纹的元素是一样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名字首字母的变形写法对吧？雷克·吉斯（Lake Gis）的L与G被巧妙地连接成了一个元素，然后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形成各种花纹形状。不是我说……这也太迂回了吧？为什么不大方地用这个落款？还得再用如此麻烦的方式遮掩，仿佛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你做的一样！不对，这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如果我不认识你，根本不会联想到这是你的名字。”
向来直来直去的热血少女对这种别扭万分的做法提出质疑，她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上一世的时候，自家爷爷喜欢收集一些精巧的手把件，因此她听说过许多有意思的故事。其中印象深刻的一个，便是关于明代著名雕刻家陆子冈的死因。
当年，他因为巧夺天工的手艺被皇帝赏识，多次负责为皇帝打造器具。
可是，他非要在自己所有的作品上落款，就算被警告，也依旧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机会。最后一次，他竟然在龙头上刻下了名讳，帝王大怒，愤而杀之。
被抱在膝盖上的自己天真地问过爷爷，为什么明知道会死他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爷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叹地说道，能够被冠为匠之名的人，自始至终都有着独到的矜持与骄傲。
他们宁死也要坚守的，很多时候不是名，也不是利……那是一种追求，是一种境界，是试图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成神之心。
不知疲惫的追求，绝不气馁的尝试，苦心经营，耗尽心血去成就登峰造极，他们较劲的对象，最后往往都是自己。
试想，已经无人能够与他匹敌，所以不断地超越自我，挑战新的高度的家伙，是不是最有资格自负自傲？
或许，对他们来说，每一件创造出来的东西，都相当于是他们自己的分身，饱含着他们的灵魂。无论是被谁使用，无论经历了多少年岁，只要它们流转于世，自己也就依然留存在世间。
因此，刻上名字这个动作，包含了太多太多意义。
当时，爷爷的视线温柔又深刻地看向还不怎么懂得其中寓意的孩子，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敬佩的寓意。
他说，署名这件事，是最简单明快的占有欲表达方式。
相当于是向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宣示主权的行为，就算被抢夺易主，这无法抹去的痕迹，无时无刻都在告诉着世界，它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在相当于是『自己』的东西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不就是在说，我永远只属于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主宰我吗？
多么唯我独尊又嚣张！也难怪会让天子感到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从而怒火中烧。
但这又是多么让人向往的自由潇洒！
『好孩子，你要记住，如果别人真心诚意地将带有自己署名的东西送给你，相当于他将自己的部分托付于你，那便是至高无上的信任。』
带着沧桑韵味的怀念话语在耳际响起，瑞卡将这段回忆与现在的情景结合在一起，更加不解于雷克的行为。
“你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代表着你希望别人知道这是你的作品，但是你又将名字隐藏了起来，变得不想要别人知道这是你的作品。这么矛盾的行为，难道是想要考验我这样的拥有者吗？”面对瑞卡不安的眼神，雷克双手交叉，支起下巴，沉吟了好一会，才组织好了语言。
“该怎么说呢，确实，我不想被发现，但又希望被发现。这么说很难理解吧？直白点说的话，就是我希望，人们可以透过这些东西，看到隐藏在背后的我本人。而不是因为是我本人，才去追求这些东西。”
仿佛绕口令般的描述很是拗口，在说完后雷克自己都笑了出。
“这么文艺真不适合我啊，但是，心情真真切切就是这么回事。实际上，东西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好坏之分。都是在使用过程中，人们逐渐比较，凭借感受分出了『好』与『坏』。出于对『好』的向往，大家寻溯源头，确定认可了创造者与生产者，才反过来再去购买已经拥有了口碑的他们的东西。”
有些腼腆地解释出来，瑞卡终是明白了。
这是一名工匠为了寻找到能够与他产生共鸣，能够读懂他的客人而使得有些傲娇的小心思。
虽然知道自己的水准高于市面上太多太多，但是，就算制作出来，放在市面上售卖，不懂的人还是只会去买那些不如自己，但是名气更高的商品。
他没有因此而愤怒，身为商人之子，他明白这里头牵扯的相关风险与利益，还有些许面子与尊严。
只不过，他更愿意将自己有限的精力与时间，奉献给能够看到真正价值，能够理解其中心意和爱情的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瑞卡刻意去宣传自己的理由。
只要经过瑞卡的真人演示，那些骑士们必然会好奇且追逐武器的制作者。
可他们真的可以理解吗，可以明白瑞卡的武器之所以会如此强大，不仅是技艺，不仅是他的锻造手腕，更多的是因为其中融入了自己为瑞卡着想的心意。
雷克从不排斥为他人锻造，但是他需要话时间去理解接受武器的人，习惯，癖好，性格，思考方式……等等等等，只有了解了使用者，才能打造出最称手，最能完美辅助主人的存在。
多少人，会去给予锻造师了解自己的时间与情感呢？
“原来，雷克是替我考虑了那么多，才打造出了这两个孩子……怪不得在第一天上手的时候，就感觉这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能够顺畅地反应出我想要他们做出的动作。我，一直以为，这单纯是技术纯熟的缘故，但是现在，我真想给肤浅的自己两拳头。”
正手反手不断地变换拿刀的手势，每一次指尖皮肤与刀子的贴合，都会产生齿轮完美咬合的舒心感觉。
“本以为守护着自己的是刀刃，实际上，一直守护着我的，是雷克你的心意。这么后知后觉的笨蛋，真的有资格拥有它们吗？”
宝石般剔透的红色双眸望向了雷克，雷克明白，如果自己说不行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指环刀解下还回来。
不过，她会努力到自己获得资格的那一天，再度将它们领回去。
那双眼睛，就是这么直白地如此诉说着。
“真是笨蛋啊，果然忘记了……正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无聊世界的色彩，让我找到了足够有趣的现在，我才成为了足以打造出这两个孩子的锻造师。挺直脊背自信地接受吧，这是只为你而生的双刀，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拥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