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
三日后,胡管家的儿子大壮带着一位客人来到幽园,交代白云好生伺候。
白云点头称是,看了看大壮身边的男子,虽然衣衫朴素,但器宇不凡,且身背长剑,想来就是浮生岛的弟子。
大壮又细细吩咐了一番,然后对那人说:“宋公子,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小的。晚膳稍后会有人送来。请先回房歇息。”
大壮走后,白云便忙着打热水。“宋公子一路劳顿,先梳洗一番吧。”
“姑娘不必忙了,这些琐事我自己来就行。”说完,那人接过白云手中的木盆。
“宋公子,请用茶。”见他洗漱完,白云递上刚沏好的茶水,顺势将他自己打量了一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脸庞俊朗,眉宇间带着正气,笑时带着几分暖意。可惜啊,一表人才却要落得伤心而去,白云在心里叹息了一番。今晚,那些喜欢嚼舌的小丫头免不了要缠着她问东问西了。
“叫我宋祁就行,姑娘如何称呼。”
“白云。”
浮生岛弟子平常生活都是自己打理,所以很多事宋祁都不让白云动手,白云也乐得清闲。自那日后,南戍一直推脱有事,让宋祁自便。宋祁无事可做,白云就带他在府中闲逛,也时常陪他外出。有几次回来晚了,白云去厨房拿饭菜,看了许多白眼,忍不住向宋祁抱怨了几句。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拿了食材自己做吧,我看这小院里也有一间厨房。”
“啊?”白云一双大眼登时瞪得如铜铃一般。
“怎么了?”
“我不会做饭。”
“无妨,我会。”
“你做的好吃吗?”
宋祁笑了,“曾有师弟邀我下山开饭馆呢。”
白云欢呼一声跑了,很快又带着许多食材回来了。晚上,白云对宋祁的厨艺赞不绝口。
“这红烧肉肉香浓郁,肥而不腻,糖醋排骨唇齿留香,丝毫不逊于司厨娘。”
“多谢夸奖,不过,日后我们晚饭还是清淡些好。”
“好说,好说。”白云啃着一块排骨忙不迭地点头。
自此之后,白云对宋祁印象极好。况且见宋祁一直以朋友待己,慢慢地也将他划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内。一日晚饭后,宋祁在院中打坐,白云便到外面找丫鬟们聊天了。
“听说老爷只是他来那日见了他。”
“是啊,他比信中约定之日晚了一天,老爷为此十分不满。”
“他说是途中帮一个村子捉鬼了。老爷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满,当然处处看人家不顺眼了。”
“对了,我听伺候老爷的南丁说,这个宋祁也是一表人才,和那位巫公子相比,也只是逊色了一点点。是这样吗,白云?”
“是啊是啊,十分俊朗。”见问到自己,白云急忙答道,然后为宋祁说了一通好话,诸如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连待下人都十分客气,让人如沐春风,最后叹气道:“可惜啊,就是穷了一些,那日带我去知味楼吃晚饭,只点了四道招牌菜。”惹得一群小丫鬟对白云羡慕不已,要知道,知味楼可是镜南城最贵的酒楼,他们这些下人哪有机会光顾。
夜间回去时,白云忽然被从草丛中跳出的无归拉住,无归将白云拉到僻静处,然后动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部位,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方才的见闻。他掐着兰花指,捏着嗓子道:“爹爹呀,女儿不明白,你当日为何要为女儿定下这门亲事?”
然后又学着南戍的样子,捋捋胡子:“那年爹爹行医刚有了名气,被人劫持替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医治,谁知那人病好后,怕我泄露了他的行藏,要杀人灭口,幸好被宋祁的父亲宋弋行所救。宋弋行是浮生岛弟子,人品修行堪称一流。因为被劫持之事,爹爹便想着寻个靠山,你那时粉雕玉琢,宋弋行对你十分喜爱,抱着不肯放手,为父便提出结成儿女亲家,于是就有了这门亲事。”
无归再次捏着嗓子,扭扭腰肢说:“我们要悔婚,已是不对,爹爹不该对他这般冷漠。况且,他是恩公的独子。”
无归又叹气道:“我派人去浮生岛打听过,宋祁在浮生岛虽然深得掌门喜爱,但是资质一般,恐难成大器。而且,自宋弋行离世后,他们母子生活清贫,我也常常派人送些财物,也算报答了他的大恩。我近日对其冷漠,也是希望他能察觉我们的态度,好知难而退。”
“女儿觉得这般对他,总是不该。不如爹爹将实情告知于他,希望他能主动退婚。”
“不要说了。”白云实在受不了了。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头发乱蓬蓬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学女子忸怩作态,白云觉得自己晚上吃的芙蓉包在往上涌动。“南紫苏才不会像你那般说话。”白云见过南紫苏几次,她天资聪颖,而且容颜绝佳,颇得南戍喜欢。听府里的小丫鬟们说,小姐虽然待人谦和,但她性子较冷,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所以外人总觉得她清冷孤傲。“南小姐说话要是像你这般,这辈子恐怕都找不到夫家了。”
“我在房顶上听,没看见他们说话时的样子。不过,那南紫苏离开时,我倒是见了,背影果然婀娜多姿。”
“切。”白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男人果然都是以貌取人。
“有人来了。”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无归想离开,却被白云抓住了衣角。“你要去哪里?”
脚步声更近,无归叹气,藏身是来不及了。转身抓住白云的手臂,“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出现,看见白云和无归后,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白云,我有事要外出,今晚不会回来,你关好门窗,早些休息吧。”又看了看无归,问,“这位好像不是南府的人。”
“哦,我是白云的情郎。好几日不曾相见,想念得紧,趁夜来看看她。”
看着宋祁带着疑问的目光,白云只好点点头,努力不去看无归那毛茸茸的大脑袋。
“如此你们要小心,不要被巡夜的人发现。”
宋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白云瞪了无归一眼。无归不满道:“瞪什么,我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说完二人不再言语,很自觉地朝宋祁消失的方向追去。
无归带着白云,很快便追上了宋祁。因为担心被发现,二人只是远远地跟着。宋祁出了南府往西去了,转过几条街,在一座白墙青瓦房前停了下来。似乎是凝神看了片刻,便跳了进去。
“有妖气。”无归回头看看白云,“还是带着你安全些。”说完,他挟着白云跃上那座房子旁的一棵高大梧桐树上。
院中,两个男子各执一把钢刀对着宋祁,看他们的年纪相貌,应该是一对父子。宋祁却不理会他们,只凝神看着院中的一棵桃树。桃花开得正艳,只是花瓣呈血红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妖异。
一道红色身影乍现,宋祁挥掌向那身影攻去,红影却躲开宋祁,展开五指,向那二人抓去。那二人早被红影吓得魂不附体,哪里知道躲闪。宋祁长剑出鞘,一道蓝光将红影笼住,才救了二人性命。宋祁反手一击,剑柄敲在红影肩头,红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宋祁回首,长剑停在红影喉间。此刻众人才看清,那红影是一妙龄少女,一身大红衣袍将皮肤映衬得白皙透明,一双妙目满含秋水,看上去楚楚可怜。
“你修行尚浅,刚刚修得人身便出来害人,是何道理?”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恨恨地望着宋祁身后的父子。
“问那么多作、作甚,害人的妖怪就、就该早日除去。”那年轻男子举起钢刀就要上前砍杀,被宋祁长剑轻轻一格,挡了回去。
“还是问清楚再作打算。”宋祁忽觉背后冷气大作,一道阴冷的风袭了过来,急忙伸手一推,将那父子二人推开,再回头,一道红光欺近腹部,躲闪或是挡开都已来不及。幸好一道黝黑的长鞭随红光而至,将红光卷了过去。原来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桃花被击落,化作一团红色的雾气散了。
“你这般好心,小心被人背后下刀。”无归卷着自己的长鞭走了过来。
宋祁点头致谢,二人一同看向那红衣女子。阴气渐重,园中竟让人觉得寒冷,红衣女子的面容也变得狠戾。
“厉鬼。”
“是桃妖被厉鬼缠身。”
众多鬼魂之中,厉鬼最难对付,因为其多为含冤而死,怨气化作戾气,且一心伤人,不计后果。那父子二人见此情景,越发害怕,想要逃出院子,被无归一掌劈昏,丢进了房间。宋祁无归二人不再多言,举起兵刃攻向红衣女子。没想到其阴气很重却招式笨拙,很快就被无归长鞭缠住脱不开身。宋祁从身后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色瓶子,将瓶口对准桃妖。隐隐可见一团暗色影子在红衣下挣扎,很快便被吸进了瓶子。地上,只剩下昏迷的桃妖。
“啧啧,真是月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无归看着地上的桃妖,忍不住赞叹道。月光下,一身红衣的桃妖躺在冰冷的地上,更显柔弱,惹人爱怜。
“她身上并无戾气,等她醒了,再问明情况吧。”见无归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桃妖,宋祁忍不住道,“你快些回去吧,免得白云担心。”
“白云?哦,她在树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