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断之章——回应意志之人
在这个本来应该很平静的夜晚里,某条军队选择在山上驻扎营地。哨兵强忍困意警戒周边状况,对他而言,赶紧换班去睡觉才是第一优先事项,因为这支军队没什么人敢招惹。
兵数四千,在那个时代已经不容小觑了,而且领头的还是帝国大将军的近卫骑士,作为其亲信般的存在。
但是,那位哨兵注意到了,有一个不识好歹的蠢货正不怀好意地靠近,而且——
太迟了。
来访者的速度异于常人,而且趁着夜幕进发,哨兵发现的时候,距离已经不到百米了。
慌慌张张召集过来的数个小队完全无法抵御这位不速之客。
她如同一道黑影,在人与人之间四处窜走,每次出手都必定有一个人无声倒下。
她双手所持的两把匕首似乎就是所有的武器,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位士兵能伤其分毫。
她从不防御,因为根本就没人能触碰到她。
没人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何要螳臂当车。就算本体再强,体力也总会被消耗完毕,然而她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在战场的中央苦苦坚持。
很快,那位作为首领的近卫骑士现身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少女在箭雨之中来去自如,将靠近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地击倒的身影。虽然她看上去已经开始呼吸急促了,但骑士却察觉到,在这场动作容不得有一丝迟缓的战斗之中,她居然在保存体力。
似乎,在静待什么的到来。
骑士看见了少女。
少女也发现骑士。
下一个瞬间,少女的匕首架在骑士脖子一侧的动脉旁。
这就是少女解放出的全力,移动的速度甚至难以用肉眼捕捉。
“为什么不防御?”
“你并没有杀气。”
轻描淡写的对话后,少女后撤到悬崖边上,而骑士也用手势意示士兵们暂且停下。
骑士想听听看,这位来访者到底有什么意图。
对方轻轻地脱下斗篷帽,露出那头赤色的秀发,看上去只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能与她那令人讶异的实力对上号的,唯有那坚毅的眼神了。那是在做出了巨大的觉悟后,已经无所畏惧的神色。
然后,对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说出了来意。
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缘由。
那一位夜袭军队,顶着箭雨放倒数百人的少女,居然大声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是为了和平而来。”
部分士兵已经忍不住发笑了,然而那位骑士却凝视着对方。
他似乎在思考赤发少女行动的含义。实际上,刚才的战斗里,倒下的人也仅仅只是昏迷而已,骑士自己也毫发无损。
“正因为是你,我才会出现。”
“相信我吧,想对的,我也会让你相信。”
少女不断地朝着骑士说出自己的来意,她相信着,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一定能理解的。然后,她朝后扔掉了自己的武器,两把匕首沿着悬崖一路掉入大海。
之后,少女展开双臂。朝着整支军队高呼。
“所以,请让我……成为希望的桥梁。”
以少女的心脏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型的爆炸。威力并不大,只是刚好能给少女的心脏给予重创而已。
最后,那位赤发的少女,如同一张破抹布一样,随着她的武器,漂落大海。
勇气与追寻的冒险
第一章——被放逐的波纹中心
又是美好的一天,维格尔从睡梦中醒来,对床铺稍作整理后,迎来了他今天的早饭。
那个人熟练地将餐巾置于胸前,将酱汁浇洒在牛排上,用餐刀将其切开后,再用叉子慢慢地将小块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狱卒瞥了牢中的人一眼,说:“怪胎。”
本来维格尔喜欢在早饭吃牛排,但监狱没那么好的环境,只能将就着用那块被苍蝇盘旋的面包代替牛肉,用几乎馊了的粥代替酱汁浇在面包上面。别人都是用碗来承粥的,维格尔却用杯子。按照本人的说法就是,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用放在碗里的酱汁浇牛排的。
即使浇牛排的酱汁也不是放在杯子里的。
而维格尔那个可怜的铁杯子的把手早就被砸下来,并且放在地上尽可能地敲直,用来替代餐刀;叉子的职务就由汤匙承担。
狱卒看了看一脸享受的维格尔,叹了口气,“凭什么你们这群人能这么轻松,我们还得轮流替那个魔鬼上头收拾文档。他自己非要开会,还让我们整理。”然后他喃喃自语朝着门外走去。
维格尔不以为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吃着美餐。中午时分,这监狱就会变得十分燥热,尤其是维格尔这种,刻意用头巾包裹,仅仅只将脸露出来的造型。
而且,那股中性的声音也是本人刻意发出的,这种种行为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一样。
虽然分不清是男是女,但维格尔的名字让监狱里的其他人都默认是男人了。
“老兄,你怎么还做着贵族的梦啊?”被关在对面牢房的新狱友问他。
“贵族?我可不是。”维格尔轻轻扯下胸前那块被当做餐巾的破布,抹了抹嘴。
“能天天用这种麻烦到死的法子吃,也就那群傻子能忍。”
“我是个勇者。勇者也得有勇者的礼仪。”维格尔从脏兮兮的棉被一旁找到毛巾,擦了擦自己浑身的大汗。
“哈哈哈哈,你都关这了还勇者,这监狱可是出了名的恐怖,老子分了十几个人的尸才被弄到这鸟不生蛋的破地方。”那罪犯笑了一阵之后,“看来又是一个疯子。”
维格尔摇了摇头,“等我打败魔王之后,我就会成为英雄。”
“先确认你的脑袋没问题吧。”
维格尔转过身来,不再搭理他。收拾好餐具之后,维格尔拿出那个原本用于放粥的碗,继续开始今天的作业——
越狱。
这也是他必须保持那种饮食习惯的原因,毕竟维格尔没有吃泥土的爱好。
然而,已经半年了。
维格尔进牢房之前,头都是被蒙住的,只能凭着感觉来决定挖地道的方向。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维格尔几乎是命悬一线。虽然以前没亲眼见过,但这座监狱最为出名的,是生存率。
零。
既没有人能从这里越狱成功,也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大门。
“还真是符合这群穷凶极恶的疯子的下场啊。”维格尔被关进来的时候就这样嘲讽过。
床底下用来塞泥巴的空间不多了,一旦挖错方向就基本注定死刑,而且半年的时光足够消磨进来时的感知,用来挖掘的铁碗也快到了极限,度量的手段只有自己的估算,被狱卒发现估计会当场毙命……这诸多的问题由始至终都在困扰着维格尔。
不过,他却从没有过一丝绝望。
这并非是鲁莽,也不是所谓的迟钝。
这是勇气。
勇者,即是勇敢之人。维格尔自认拥有这份能自信跨越无数困难的,凌驾于一切的勇气。
“啧……只能放弃蜡烛吗。”
维格尔现在觉得快窒息了,大概是挖得太深,里面的空气已经十分稀薄,而且异常闷热。
吹熄蜡烛的同时,维格尔的视野瞬间被黑暗笼罩,过了很久才勉强从身后隐约瞥见一丝朦胧的光点。这跟蜡烛是他利用食物的油脂自制的,对于常年啃面包的犯人而言,肉简直是奢侈食物,维格尔硬是咬牙剩下来了。
这监狱就像是专程用来整治犯人那样,不仅仅是食物,温度也一样。明明早上热得满头大汗,但晚上不盖棉被甚至冻得难以入睡。
维格尔歇息一阵后,继续开始动工。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记忆了,通过牢记进来时的步伐和听到的声音,试着去推测他所在牢房的位置,以及监狱的出入口位置,甚至是设施的位置。维格尔通过换算自己步伐的大小与手掌的长度,在进监狱的第一天便于泥地上规划越狱路线,并牢记脑中。
这就是勇气。
让他绝不会轻易服输的勇气,让他敢于逃出生天的勇气,让他绝不会慌乱的勇气。
然后,三天过去了。
维格尔终于在预算好的时间来到预算好的位置,并在离头顶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摸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石砖地板。
等待。
等待。
等待。
维格尔很清楚,最容易失败的时候,就是成功前的一瞬间,
绝不能被那触手可及的出口蒙蔽了自己的知觉。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狱卒的动向,维格尔已经调查清楚了。通过眼观,通过耳听,通过套话,通过分析。这也是半年来维格尔能安全挖地道的原因之一。
很快,监狱长就会和全体狱卒开始例行会议,通过进来的时候听到的鞭挞声和锁链声,那个位置应该是审讯室;而且只要仔细听狱卒们的抱怨就能知道,他们开会后就会去监狱长的办公室整理文档。
时间十分充足。
在他们开完会的时候,维格尔有自信刚好从洞口出去;狱卒整理文档的时间足够远离这里了。
没问题的。
勇者的宿命就是打败魔王,这份孽缘与勇气是就不会轻易葬送在这里的。
维格尔就这样,静待那天的到来。之后,如同料想的一样,狱卒们一如既往地离开了。
维格尔迅速开始拆解自己的床,现在已经没必要留下退路了。他利用床脚替代锥子与锤子,钻入地道,睁开事先紧闭以便迅速适应黑暗的右眼,来到之前的地方,用力朝上砸烂那块因长久以来的老化而脆弱不堪的地砖。
然后,维格尔享受那扑面而来的清风。即使那阵风依旧夹带着炎热,也比地道的环境好到让人感动到想哭。现在只需要静待双眼适应亮光就好了,这样就能够逃出生天了。
不要慌张,不要急躁,这些等待都是值得的,维格尔这么想着,很快就能享用这半年来的成果了。
好了。
双眼已经不觉得刺痛了。
慢慢地睁开,慢慢地睁开,去迎接那蓝天与——
维格尔的思维中断了。
地道的另一侧,依旧是石墙与铁窗。
他的估算稍稍出了点差错。的确,这里离出口很接近,但却是监狱长的办公室,而且,按照预定,那群为了整理文档的狱卒很快就会来到这边。
维格尔现在急需一个方法,一个能逃出去的方法。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退路一开始就不存在,除非那个狱卒是个瞎子,不然的话,难道对他解释自己突然爱上吃泥巴了么,还特意拆开床来制作厨具?一不注意就吃泥巴迟到了监狱长那里还顺便啃了点砖头当甜品?
被砸坏的地板怎么办,挖出来的地道怎么办,大量的问题迅速在维格尔的脑中堆积起来。这房间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能帮得上忙。除非那些狱卒的衣服能有隐身的效果,或者那堆文件能变成无敌的铠甲,又或者那长办公桌其实是一辆战车。
现在已经没时间让他找扫把来弄一个监狱全套大清洁了,维格尔甚至能听到陆续而来的狱卒们的谈话声和脚步声。
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但是自己根本不可能与整个监狱的人为敌,而且也没法躲过地毯式的搜索。杀人不是问题,问题是痕迹,无法消除痕迹等同自杀。
维格尔觉得自己被逼入绝境了。
很快,第一批狱卒即将来到这里。
一小段时间之后,有几名狱卒来到监狱长的办公室,准备和前面几个换班。
但现场已经惨不忍睹的。
刚开始来的三名狱卒倒在血泊之中,有一个是因割喉而死,一个的脖子被扭断,还有一个,头部被塞进一个地洞里,身子露在外面。
他们费尽地拉扯着那个狱卒的身子,让他的头能脱离地洞。
“这是……地道……”那个被拉扯出来的狱卒已经奄奄一息了,头部沾满了泥土和血液,而鲜血从头部不断流出。“有……逃出……”他说完这句话就昏倒了。
换班来的几个狱卒立刻通报监狱的全部人,而那个重伤的狱卒则是被人扶去医务室。
整个监狱立刻像炸了锅那样,监狱长为了找出那个越狱者,下令搜索了整个监狱的每一个角落,但哪怕他们能将监狱整个掀起了,估计除了地道里的一个狱卒,什么也找不到。
维格尔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他已经逃了出去。
一开始,他就迅速击倒那三个狱卒,并且将其中一个塞进地道的里面,自己换上了狱卒的衣服,不仅用泥巴涂抹了头部,还特意划破头皮,制造出满头鲜血的假象。
本来,他们是不会那么容易认错同伴的脸的,但除了泥巴和血的掩盖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没错,越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一种刺激,思考潜在的敌人和抢先立功比关心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重要多了。地道也好,尸体也好,犯人也好,一瞬间涌进的情报量足以迅速占满那群人的脑容量。
至于维格尔使用的凶器,自然就是那个铁杯的把手,为了能切开硬梆梆的面包,维格尔可是细心的背着狱卒打磨过。之后趁着他们分散开通报的时候,迅速打晕扶着自己的那位狱卒,从办公室隔壁的监狱大门逃脱。
不过,就在维格尔踏出大门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之前疑惑的一切。
为什么这所监狱的逃出率为零。
为什么监狱的温度那么折磨人。
为什么监狱的主食会那么难吃。
因为食物需要便于运输。
因为没有树木稳定温度。
因为,监狱的所在地……
是沙漠啊。
光是逃出监狱就已经极度疲倦了。
没有食物。
没有水源。
没有补给。
连晚上取暖的被子都没有一张。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跨越这座沙漠。
维格尔身上仅有一把捡来的剑,身后就是找他找得热火朝天的狱卒们。
前进或后退,无非就是愿意接受那种折磨而死的差别。
是在沙漠中渴死或冷死好呢,还是回到监狱之中受刑而死呢?
无论哪一个都不好办啊。
可谓进退维谷。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呢。”
在这种绝境之下,维格尔笑了。
也许人类的肉体无法突破一切难关,但人的勇气可以。
并非鲁莽,也并非发狂。
这仅仅是一种精神而已。
这仅仅是那位名为维格尔的勇者,永不放弃的精神!
维格尔毅然往前,踏出了逃离监狱的第一个步伐。
然而,现在离维格尔从监狱中逃出来,才过了三十秒钟。他原以为能拖更久的,但当那位被打晕的看门员被发现的瞬间,监狱长便意识到这只是调虎离山计。
之后,狱卒们立刻开始分析维格尔的去路,骑着骆驼去搜捕他。
就在一段不远的路程后,其中一个狱卒发现了一个小黑点,他呼吁大家包围过去时发现,那正好是维格尔。
他被流沙吞噬了半个身子,动弹不得。有一个狱卒立刻张开弓箭朝他射击,几发下来全被维格尔勉强招架住。
“让这人渣在这里等死更好,没必要救他。”
也许是根本无法救援,也许是担心自己也受到流沙吞噬,也许是希望维格尔受到更大的折磨,狱卒们再次射了几发箭未果后就撤离了。
这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了。
维格尔现在的惨状用出师不利已经难以概括。
他以前了解过,哪怕是那位传闻中能一拳揍死大象的乔治也没有将一个人从流沙中拔出的自信,除非将那个人直接从腰部扯断。
怎么办,是先被晒死,还是先渴死呢?
这些问题,维格尔打从一开始就……
没有考虑过。
在这种完全可以逼疯一般人的情形下,仍旧无法使维格尔的脸上的笑容褪去。
“流沙能吞噬人,是因为地下的水源与沙子混合,才使得沙子变得比原本松散,人才会陷进去。”维格尔在心中这样说着,“但是,由于人的密度比流沙的密度小,并不会完全陷进去,只会卡在中间。所以……”
维格尔开始一点一点地摆动双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试着让自己与流沙之间产生空隙,好能逃出流沙的魔爪。
这也许需要很久才能成功,但总比死在这里要好。
好不容易越狱,结果跑到了敌人的聚集地,一出门就是沙漠,而且还刚好陷进了不远处的流沙里。
“难道还能有事情比现在更糟糕?”维格尔自嘲道,“例如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魔兽?”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不就,他感觉到一股凉意,是这个炎热的沙漠里即为奢侈的阵阵凉风,以及梦寐以求的阴影处。
一个一层楼大的怪鸟正俯视着维格尔。
那只鸟的身子如同老鹰,但头部像极了雄狮,还长着一张人脸。它爪子上与嘴边的血迹已经充分显示了刚才的狱卒已惨遭毒手。
身无寸铁而且还陷入流沙之中的维格尔,对于这个怪鸟,简直就是一个人肉萝卜,就等着它来拔出。
不过,维格尔既没有痛哭求饶,也没有对上天祈求,而是选择了……
“来吧!怪鸟!”维格尔对着怪鸟做出挑衅的手势,“还没吃饱的话,这里可是天下闻名的勇者!不来尝几口吗!”
没错,他选择的是奋战!
勇气给予他在一无所知时越狱的坚强,勇气给予他在身陷敌阵时逃脱的睿智,勇气给予他在迈向沙漠时的自信。
勇气自然也会给予他一口气颠覆逆境的不屈!
维格尔聚精会神与怪鸟对视,对方的动作也好,神色也好,哪怕是呼吸,维格尔都不愿就此放过这些情报。
片刻之后,怪鸟朝着维格尔以排山倒海之势发起俯冲。
维格尔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流袭来,怪鸟的躯体实在是太过巨大,即使没有因锐利的爪子丧命,正面挨上一击也肯定血肉模糊。
“别小看人类了!”
维格尔的手早已拾好方才狱卒对他射出的箭,并将它如同标枪一般投向对方的的眼睛,而怪鸟被扎到后,一时之间失去了视野,方向感出现错乱的它从维格尔的身边扑过,就在那一刹那间,维格尔利用另一只手拔出的剑,拼尽全力朝着怪鸟软弱的腹部刺去。
然而,那个部位即使相对柔软,维格尔也的手也感觉似乎被一道无形的洪流往后扯。他瞪大双眼,嘶吼着,借着怪鸟自身压倒性的力量,硬是划出了一道伤口。
那道伤口虽然无法构成怪鸟的致命伤,但维格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怪鸟因为一时的失误也陷入流沙之中。
“锐利的爪子的确是对其他动物致命的武器,但也太小了。”维格尔摇了摇食指,“你那小短腿再怎么扑腾也没救。”
正如维格尔所说,怪鸟的下半身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放弃了,然后——
怪鸟张开那房顶一般大的翅膀,尽情地挥动。
“这样就对了!”维格尔心里这么想着。他紧闭眼睛与嘴巴,双手也尽全力护住其余部位避免沙子进入。
流沙的力量之大并非寻常,即使怪鸟想飞也飞不起来。
但是,如果把凭借那双巨大的翅膀不断挥动,风就会吹散周围的沙子,那怕是一部分也好,压在身子上面的那部分一旦吹散开,就有可能逃脱。
接着,维格尔抢在怪鸟出来之前,先一步逃离流沙,之后趁着怪鸟逃离的瞬间趴在它的背上。
怪鸟无法攻击到背后,便试着翻转飞行,但仍旧没法甩开维格尔。
“怎么了,快点啊,有什么招数就赶紧用出来啊!”
维格尔叫嚣着。
但任凭怪鸟朝着岩石堆撞去,或是高速飞行,或是用背部朝着仙人掌蹭,维格尔总能事先考虑到,灵活地从怪鸟的身前和背后迅速移动。怪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食物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
最后它放弃了抵抗。
“这样就对了。”
维格尔的料想成功了。
一开始腹部的伤害,陷入沙漠中,不断地挣扎,这一切除了救出维格尔以外,还有另一层的意义。
就是为了消耗怪鸟的体力。
怪鸟也是生物,也需要食物和水分,受伤了自然也会想办法自救。
这一切都不是沙子能办到的,除非怪鸟一开始就是从石头蹦出来的,爱好啃石头吃沙子,受伤了就去仙人掌那里蹭几下。
不然的话,它就必须去寻找一个地方,一个能满足它的条件的地方。
然而,这里是沙漠,怪鸟能选择的地方,自然就是绿洲。
维格尔再一次成功了。
到达绿洲的同时,维格尔也让怪鸟的寿命走到了尽头。“也许你我无怨无仇。”维格尔利用钻木取火,大口吃着怪鸟的肉,“但是,我还不能死。我是勇者,不把魔王打倒的话,会有更多的人伤心的。”
休息好之后,维格尔尽量带足够的肉在身边,并且以怪鸟的胃袋储水。为了不让自己晚上冷死,他就把怪鸟的整层毛皮拔了下来。
当然,仅仅只有一把剑的他想完成这种工作,得废两天的时间。
最后就是,“沙漠位于国家的方向……嗯,把树砍了看看现在的方向。”维格尔一步一步确认自己前进的路。
“搞定。”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你就再帮我一次吧。”维格尔准备用怪鸟的头来作为睡觉时的路标,于是就是一手拿着它的长骨作为拐杖,一手提着头,朝着沙漠出发。
第二章:记忆丧失?
那个人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混乱。
难以言表的混乱。
大脑就像是将泥巴倒入浆糊后不断搅拌一般的混乱。
似乎在有怪物住在里面,啃噬自己的精神。
森林的深处,全身上下都被漆黑的铠甲包裹住的人正从沉睡中苏醒。
好痛。
大脑像是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好累。
身体已经麻痹,无法动弹哪怕一丁点的距离。
但是,还不行。
铠甲里的人虽然想不起来,但很清楚有人在等待着他。
啊……
努力点,睁开双眼,爬起来。
周边是几具干枯的尸体,而眼前——
还没等他确认完毕,一匹狼型魔兽猛扑过来,他被按倒在地,狼型魔兽疯狂对准头部啃咬。
如果没有铠甲,恐怕铠甲人已经血肉模糊了。
不行。
铠甲人很清楚,自己还不能死在这里,那个人挣扎着一拳把狼揍飞,艰难地爬起身子,双手依次从身后抽出长剑。
腐朽的身躯,再度被强制性地注入些许活力的火焰。
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铠甲人艰难地朝前移动。
步行,竭力而倒地后,爬行,一寸一寸地蠕动。
那些比生命还重要的家人与同伴,似乎给予了他无穷的力量,使得他近乎奇迹一样,移动了一点又一点,最后在城镇的入口处,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连本人都已经不知道,是从多么遥远的地方跋涉而来,目的地是哪里,到底走了多久。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隔了一周了。
铠甲人所处的古朴的木制房屋,洁白的棉被,半开着的窗口吹拂而来的阵阵凉风。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陌生。
那个人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似乎连自己的身体都有一种不熟悉感。
难道是穿铠甲太久,把那堆金属当做了自己的肉体了?
铠甲人现在还没自嘲的空闲。大脑的深处似乎仍在传出阵阵剧痛,使得那个人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并死死地揪住棉被。
片刻后,这股疼痛才消停下来。
“唉……
一个老人在不满地咂舌。
我在哪?
那个人带着疑问看了看周围,一侧的镜子映出自己的身影:赤身裸体躺坐在床上,金色的头发一垂而下。
“咦咦咦咦!”
她迅速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满脸通红。
还真是不知廉耻啊……
“不要误会。”那位头发斑白的老人赶紧晃了晃手中的湿毛巾:“我只是给你擦下身子。”
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少女的胸部处。发现对方那种一脸鄙夷神色后,老人慌忙转身。
“对,对了!你迷糊了刚好一周,吃点东西吧。”
他递过来一碗已经凉掉的白粥,配菜仅有上面撒着零星几颗花生与菜干,屈指可数。
少女虽然总觉得老头不怀好意,但也抵不过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只能勉强挤出点笑容,接过来喝掉。
一股搜掉的味道直捣喉咙,可少女也顾不得这么多。
随后,老人打开衣柜,在少得可怜的衣服里,勉强找出一套缝缝补补过旧布衣,以及两条崭新的红色缎带,递给少女。
布衣也许以前是白色的,现在因为已经发旧,变成了浅黄色。
“来,穿上这个吧。”
“那个,我的衣服呢?”
少女别过头,习惯性用缎带绑出两条马尾的同时,问。
她不是很想看着这个色咪咪的老头。
“你身上的那些装备,我都已经清洗了一次。不过,这么厚重的铠甲,我活了一百多年就见过那么两次啊。”老人指了指房间的一角,那套有着金色纹路的黑色铠甲。“不过我得提醒你,那身铠甲,最好别穿了。”老人特意拿起头盔,“你看这里,不只是头盔,全身上下都已经出现了龟裂。大概是沾到了‘一口吞’的花粉,我不知道为啥,花粉的味道居然渗透进去,这地方必须经过森林,你一出去,这种味道会吸引魔兽袭击的。你的身上也有那种味道,但我已经用湿布给你洗干净了。”
“一口吞”是一种花的名字,长得比人还高,利用特殊的血腥味吸引魔物前来,一口吞掉,再在体内释放出强酸,魔物基本挣扎个几下就毙命了,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话说回来,你真的已经没事了?还有,我叫强尼。”
老头伸出左手,想和少女握一下,但眼睛还是盯紧少女的身体,想越过松垮的布衣一览美景。
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再不满意,少女也还是有着点感激之心的。
即使这种感激正在迅速消失。
她握住了老头的手,说:“我是——”
少女说不下去了。
因为。
根本就答不出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姓名。
家人。
住所。
友人。
全部一无所知。
“怎么了?”
老头一脸疑惑。
“我……我……”
少女捂住头,惨叫。
这种一无所知的感受,仿佛一瞬之间从悬崖边落下,掉进无底深渊。
片刻后,少女才再度恢复平静。
她默不作声地,从老人身边走过,想带走铠甲和剑,就这样离开。
糟糕透顶的情况。
这些装备已经是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了。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还是谢谢您的照顾了。”
少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总之,迈向前方总能有办法的。
“我就此告退吧,再打扰下去也不好意思。”
虽然连外面的世界怎样都不清楚,但总要出去看看才对。
这就是所谓的勇气吧,少女这么想着。
老头虽然挽留,但少女不太想留在这里。
不单指因为这是个好色老头。内心似乎有一个声音,让她出门去旅行。少女只肯收下了老人赠送的一套衣服,然后把剑系在腰间,正寻思着怎么处理铠甲。
“那这样吧,我给你一点钱补偿吧。这套铠甲嘛,等等就让卖刀的来收回去当原料,换点钱。这样你就肯接受了吧。”
老人的一番好意,少女也不忍心拒绝,她就接过老头递过来的一个小钱袋。
虽然失忆了,但少女却知道,这笔钱足够她生活几周了。
明明,老头只是一个生活拮据的人。
出发吧。
少女朝着外面,迈出了第一步。
“有勇气的话,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是这么坚信着的。
第三章——金色勇者与银色情报员
酒吧的一角,失忆的少女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拿了一碟免费赠送的花生米,与坐在木桌对面的新同伴闲聊——她已经买不起更贵的东西了。
或者说,失忆的少女现在已经有了名字——维格尔。
“也就是说,你是斯特拉斯?”
维格尔皱着眉头问。
坐在对面的女孩一言不发。斯特拉斯是她的名字,她留有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如大海般蔚蓝的双瞳,穿着的无袖黑色衬衣上,拉链部位有着白色蕾丝边装饰,下身则是黑色的短裙与棕色的皮靴。虽然有着不说话甚至会被误认为是陶瓷娃娃般的,精雕细琢的外貌,但那张无表情的脸却在无时无刻散发着,闲人勿近的态度。
“嗯。”
斯特拉斯点了点头。
“而我的这个徽章,是勇者的?”
“嗯。”
维格尔手上的徽章,是老头给她钱袋的时候,顺手递给她的。据说是找到维格尔时,她紧握着的东西。
徽章有两个,一个雕刻着雄狮,一个雕刻着独角兽。虽然是金属打造,但维格尔握在手心时,总感觉到一股温暖,而且,也没有一般金属的那种刺眼,徽章反射的光看起来很柔和,制造工艺即使是外行人也知道是世界顶尖级的。
“你是情报员,而我是勇者,我们是同伴,虽然刚刚在大街上遇到你,对于我是初次见面,但你却因为认识我就过来帮助我。”
“……”
斯特拉斯已经不想回答这种琐碎的问题了,她先前花费半个小时的解说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眼前这个失忆人员依旧喋喋不休。然而不清楚事情的维格尔依旧觉得事情一团迷雾。
“我是勇者,而且擅长用剑,与你曾经是同伴,而且还和不少人一起旅行过……就算你这样像主持人在表演歌剧直接跳过剧情把人物设定念一遍就当做全剧终一样,我也没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啊。”
斯特拉斯一直在说着勇者的故事,但维格尔听起来,和小孩子听睡前小故事一样,根本没办法代入其中。
“勇者的事情,我再说下去,看来也没意义了。还有。”斯特拉斯指着维格尔手上的那个雄狮徽章说:“国王亲赐,和勇者量身定制的装备一样,均为定制,全世界独一无二。然后,你就这样,很随意地扔口袋里,很随意地在大街上散步,很随意地被偷走?”
“这个嘛,毕竟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的,没错,呃,那个,嗯。”
维格尔找不到搪塞过去的借口。
毕竟这个是事实。
刚刚与斯特拉斯相遇的时候,维格尔被人撞了一下,把斯特拉斯扑倒在地,然后钱袋与勋章就被人“顺手”拿走。
之后,维格尔追了凶手十几条街,好不容易把对方放倒,却发现,小偷身上什么都搜不出。别说维格尔的钱袋与勋章,那个小偷身上什么都没有。
对方随即大喊大叫:“打劫啦!救命啊!杀人啦!”
不到半分钟,维格尔就被几十道火辣辣的视线包围住,小偷趁机逃掉。
“请慢用。”
就在维格尔沉溺在为数不多的回忆中时,服务生已经端满了一桌子菜。
毫无疑问,这个是斯特拉斯点的,基本上是什么贵就点什么。
“喂!”
维格尔大吃一惊,她连一套完整的盔甲都买不起,身上穿着的银色轻型胸铠和护臂基本花光所有的钱。
所以她才不得不厚着脸皮,吃着免费送的花生米来霸占一张桌子闲聊大半个小时。
“质量和价格一般都是成正比的。”
斯特拉斯一边品尝着昂贵的龙虾,一边用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维格尔觉得,斯特拉斯不是一般的适合去念睡前小故事。她的声音虽然很清脆,但感情却缺乏到连抑扬顿挫都快听不出来,如果是去念书,催眠效果绝对比数羊要高不知道几十倍。
然而,比起这个,维格尔现在盘算着要不要逃跑。现在还来得及,如果趁着斯特拉斯没吃完以前,借口去个厕所的话,那么就不用管这桌子——
桌子上传来沉闷的打击声,斯特拉斯似乎把什么东西拍在上面。
“咦!”
维格尔的心颤抖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糟糕,勇者出门的第一步,居然是为了还债而刷大半年盘子吗?
“安心。”
斯特拉斯就像是真的看穿维格尔的想法那样,指了指刚刚被拍在桌子上的几个布袋子。
全部是钱袋。
维格尔能找回自己被偷的勋章与钱袋,靠的就是斯特拉斯。她被维格尔扑倒的同时,把维格尔背后的那个小偷的东西也“顺手”拿个过来。
当然,不只是维格尔自己的钱袋,还有小偷今天全部的收获。
“我的钱,怎么挥霍是我的问题。”
“什么你的钱,还真敢说。”
不过,夹着维格尔在中间都能偷到东西……这样想着的维格尔,目光集中在斯特拉斯的手臂上。
“你的手该不会是那种像橡胶带一样,能突然伸长之后,又‘啪’的一声缩回来,还能同时揍对面几十拳的吧?”
“……”
斯特拉斯无视了维格尔。
话虽如此,维格尔的心情现在也是波澜壮阔的。
自己既然是勇者,按照正常发展,肯定会为了打败魔王而踏上旅途。
顺带一提,维格尔虽然没有记忆,但常识部分也是存在的,例如她看过的那些通俗小说的通用设定。
然后途中与各路与众不同的伙伴相遇。虽然他们实力强劲,但肯定不会循规蹈矩加入强大的组织,也不去干正事,反正就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等着和勇者维格尔邂逅,最后随便有个什么理由就组个队,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打死魔王。例如什么实力强大但平时看起来不靠谱的战士,有着悲壮身世忍辱负重的盗贼,背负着重要使命的精灵,没感情的法师……
等等,最后一个好像……
“斯特拉斯,你会魔法吗?”
“不会。”
“嗯。”
维格尔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同伴这种东西,随缘就好。
不过按照一般套路,这时候就得先去寻找传说中的武器。维格尔看了看手中的剑,除了看起来有点锋利,根本没别的可取之处。
勇者怎么能用这种东西呢!
“斯特拉斯,你知道哪里有那种传说级别的武器吗?”
“附近。”
“太好了!”
维格尔忍不住欢呼,太好了,看来武器这方面还是正常套路,果然第一步就得拿上那种标配的武器。她用着因激动也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问:“在哪在哪!具体位置!”
“……”
斯特拉斯却一脸鄙夷地看着维格尔。
“等等,该不会……”
维格尔想起了什么。
既然自己是勇者,那么——
“我手上的这把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连大吼一声就发射大炮又或者高举起来摆个动作就能闪闪发光的这种基本功能都做不到的武器居然就是所谓的传说级别为了屠杀魔王而生的神级武器?”
维格尔震惊到把内心思维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些所谓的传说武器,不就是因为很强的人在用,所以才越传越神吗?”
斯特拉斯开始剥蟹壳。
维格尔觉得,武器这种东西,随缘就好。
“话说回来,一身别人送的廉价布衣,连一套完整的铠甲都没有,就一把剑看起来是满大街剑士的标准配置……这样怎么打魔王啊!”
“当然可以。”
维格尔突然觉得事情还能有转机,就算同伴和武器都出了偏差,如果自己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殊的才能的话——
“魔王已经战败了。”
“……”
这次轮到维格尔沉默不语了。
“不对,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吧,魔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战败。”
“不然你以为,这家店免费送小吃,是在庆祝什么?”
片刻的无言后。
“我出去一下散散心。”
维格尔已经心如死灰了。
魔王这种东西啊,随缘就好了。
大街上,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胸甲,叹了口气。
“好贵……”
这一身不完整的普普通通的轻甲,成功把自己一大半生活费用耗掉。
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呢……
维格尔决定去找找看有什么办法能赚钱,对于自认武斗派的她自然是——
接受委托。
半个小时后。
“果然没有吗!”
少女在告示板上左右搜寻,就是没看到她心目中想象的的那些任务委托。
找几个特定的人对话啊。
找一些烂大街的素材啊。
把丢失猫猫狗狗抓回啊。
这些,一个……
“怎么可能都没有!”
维格尔已经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了。
“其实所谓的勇者,根本就是‘因找不到工作而难以生存所以不得不鼓起勇气成为无业游民里的幸存者’的缩写吧!”
第四章——愚者
河边,露天餐厅里,女孩坐在一侧的白色圆木桌前。她穿着黑色无袖上衣,银灰色的短发尤为显眼。
女孩喜欢这个地方,女孩喜欢这家餐厅。
要问有什么理由的话,女孩答不出来。
也许是理由太多,也可能只是感觉过于含糊不清。
但无所谓,女孩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微风轻抚她那头银灰色的秀发。
那种像是脸颊在被抚摸的感觉,女孩觉得很棒。
她喜欢侧耳聆听水流与鸟鸣的交响曲。
清澈的河水缓缓流过,对面的小树林里,鸟儿尽情地歌唱。这些大自然的美妙,只有静下心来才能享受得到。
她喜欢观察来来往往行人的喜怒哀乐。
悠闲散步的老人;在摊子后面不断叫卖的壮年;缠着母亲买糖果的孩童。小村庄的人生百态,看起来是那么的温馨。
她喜欢品尝那些精致而美味的小餐点。
两口就能吃完的小蛋糕也好,翠绿色的清茶也好,五颜六色的糖果也好,每一样都令她觉得美味无比。
身为情报员,这一切她都了如指掌。但所谓的情报,也不过是传递于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了解得再多也好,真正去体验的时候,也迥乎不同。
我们是不是曾经相识呢?
维格尔带着疑问,一不注意,就凝视这个女孩到出神。
微风划过,女孩稍作整理那头略微乱掉的秀发,然后,眼神与维格尔对上了。
这就是,维格尔与斯特拉斯刚才的邂逅。
“呼哈……”
维格尔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被呛到说不出话。
肚子饿到不行,但维格尔却只能吃着黑面包充饥。她开始后悔刚才为啥那么不吃饱再走,毕竟是斯特拉斯付钱。
一想到那个情报员现在大概吃完了山珍海味,可能还打着饱嗝,维格尔就悔青肠子。
她现在呆在一个类似于酒吧的地方,但严格来说,这里是佣兵的聚集地。委托的发布与承接,情报交换,聚集伙伴,都在这个两百平方米左右的楼层内实现。
失去记忆的维格尔,不管是寻找记忆,或者是糊口,都不可避免来到这里。然而,明明自己是勇者,那一定很有名才对。
但却没有一个人搭话。
“好寂寞……”
维格尔已经坐了快半个小时了,想象中的热情欢迎没有都算了,连一句客套话都没人对她说。
至于一边的委托说明,也没几个是维格尔能胜任的。
担任富豪的护卫。要求:熟悉这一带所有环境。
搜寻失踪的士兵。要求:即使是在黑夜也能随意穿梭于森林内。
猎杀魔狼。要求:武艺高强。
……
诸如此类,对一个失忆的人,未免过于艰难。别说森林或者城市了,维格尔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至于那个猎杀魔狼的任务,维格尔本来像接下的,但赏金和难度似乎都不断被划掉更改,数字越来越大。
一看就知道凶多吉少。
“喂!小姐!一个人很寂寞对吧。”
突然,维格尔身边就坐下一个金色头发的轻浮男,他挥挥手,服务生就送上了烤鸡、炖鱼等菜式。
“大家交个朋友怎样?”
男人把一杯烈酒塞给维格尔,色咪咪地盯着她的胸部处——里面并没有内衣。
啊……出现了,小说和戏剧约定俗成的骚扰人员。正常情况下,应该不给面子对方,然后拒接掉饭菜什么的,最好还是把酒泼他脸上,接着等着一个实力强劲的角色救场就对了。
嗯,没错。
这样想着的维格尔,大口大口吃着烧鸡。
毕竟,饿成这样还能拒绝掉食物的,是白痴吧。
“不如我们组个队吧!”
金发男不断挨过来,差点就搂住了维格尔。
“不要谢谢。”
维格尔把鸡腿的骨头砸那男人脸上。
“别这样冷漠嘛。”
男人用纸擦干净脸上的油渍。
“话说回来,你知道勇者吗?”
维格尔随意问了一句,然后开始用筷子吃鱼。
“那种怪胎当然知道。”
“哈?”
维格尔惊了一下,怪胎?自己?
“勇者老是戴个黑面具,整天都套着热死人的重铠,声音也不男不女的。连国王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别提这个了,你真的不考虑下和我一起吗?保管吃香喝辣!”
金发男得以地炫耀着自己鼓囊囊的钱袋。实际上,他的衣服和武士刀,连外行人都能知道价值不菲。
然后维格尔对他的厌恶程度又翻了一倍。
“不是说魔王战败了吗,怎么还是有那么多事。”
维格尔舔了舔手指残存的酱汁。
“战争又不是下棋,怎么可能王倒了就定输赢呢?还得拖到爱丽丝将军发动最终决战,把那些该死的魔物通通活埋了才行。”
金发男无奈地摇摇头。
“还真是麻烦。”维格尔饱餐一顿后,准备找个借口脱身。
她实在不喜欢这个轻浮男。
“一开始就不用打啊,让两边派个人出来干架,谁赢了就当那方赢,多简单。”
维格尔半开着玩笑接话,不然没人理金发男,冷场的话真的很尴尬。
“看来你也讨厌白痴维斯啊。”
“维斯是谁?”
“啊?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愚者维斯?”
金发男像看着怪胎那样,注视着维格尔。
魔物与人类之间,本来还保持着平衡。
人类虽然身体脆弱,但却能借用魔法和科技的力量。
魔物虽然身体强壮,但却一盘散沙且内部斗争严重。
但是,这种平衡,被一个人打破了。
红发的维斯。
他在全国巡回演讲,并且说服了国王,试着与魔物们接触,将人类的和平向他们传播。
在维斯预想的蓝图中,魔物们会接受这异族文化,人类与魔物之间的矛盾会被打碎,这样就能选择和平,就能避免战争。
但事实上,他错了。部分魔物开始拟态成人类,全盘接下维斯带来的文化与科技,它们甚至在发现自己对于魔法有先天性的优势以后,部分魔物不可避免地出现一种种族上的优越感。
而维斯的交流,不但没有将矛盾打碎,而且加剧了两者间的矛盾。
甚至,有魔物利用他所带去的知识,得到突飞猛进的成长。
本来内战混乱的魔物们,突然出现一个拥有压倒性战力的角色,面对这个无敌般的存在,其余魔物纷纷屈尊,俯首称臣。
可笑之极。
面对逐渐团结起来的魔物,人类自身的利益矛盾却没得到一丁点的缓解,甚至还因为勇者出面抗争而加剧了。
但是,帝国的人很快觉得,这是个骗局。
这可能是维斯的计谋。也许他是一个魔物,也许他是从小被魔物养大的内鬼,也许他是一个渴望战争的狂热分子。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众说纷纭,甚至有人得到了维斯与魔物们的高层一起出入它们的皇宫的情报。
不过,结果往往出人意料,而且极具戏剧性。
有人在外出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群野狼在啃食一具尸体。
尸体生前的名字是——
维斯。
根本没有所谓的阴谋。
这仅仅是一个痴人说梦的愚者的故事罢了。
一个为和平而癫狂的愚者竭尽全力的结果,仅仅只是让魔物们更好地猎杀人类罢了。
“愚者维斯。”
后人如此称呼他。
“现在你明白了吧。”
金发男站在桌子上,将维斯的故事倾尽感情,尽可能激昂地演讲出来。
然而,维格尔早就不知所踪。
“多谢款待。”
维格尔走在大街上,准备回去找斯特拉斯。
金发男还真是奇葩,这种老掉牙的故事都能说得那么激昂,口水都快喷维格尔一脸了。
她早就明白,有矛盾如果两方领导人能靠嘴巴,那还要武力有什么用,全部人学辩论就行了。不过,既然那个金发男那么喜欢表现自己,就让他演讲一顿,自己乘机溜走算了。
维斯还真是个白痴。
维格尔也是这么想的。
第五章——奔流疾走的命运
搞了半天,结果还是一团糟。记忆这种东西,到底会在哪里呢?
维格尔走到拐角处,拿出一枚亮晶晶的硬币,故意举高,松手。银币掉在乞丐的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谢谢!”
脏兮兮的乞丐立即口头致谢,准备抽身就走。
维格尔一把扯住乞丐的手腕,冷冷地瞪乞丐一眼:“别装蒜。”
“啊咧咧?官人,我区区一只蝼蚁,不至于惹怒到您吧?”
“告诉我,关于勇者的情报。”维格尔再度拿出一枚银币,扔进乞丐的破铁碗里。
实际上这是她剩下的钱,仅够买两天吃的面包。
不过,比起漫无目的地寻找,还不如先去了解情报。然而,对于哪里都有可能出现,潜伏在城市各个角落的乞丐而言,本身就是一个极佳的情报员。
而斯特拉斯,维格尔还不太信任。失去记忆的现在,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都还不清楚,如果别有居心的话……
“又是一个吗。”乞丐摇摇头,眼神一改颓废之势,瞬间充满精光。
“勇者不喜欢暴漏自己的信息,导致他的性别,年龄,身份,根本没人清楚。连国王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也太强人所难了。不过,据说勇者已经准备好去一个偏僻的地方定居,不过嘛,大家都知道,他死在了魔王手上。”
“死了?”
“人都失踪了,找也找不到。或者说,这种刻意隐藏自己的人,平时有那么惹人厌,谁肯那么认真找?”
“惹人厌?”
“对。”
乞丐对于勇者之类的角色,并不是那么喜欢。
街头的小偷小摸,勇者管;官僚腐败,勇者也管;就连刺杀案,勇者都想着去调查幕后。
这种人如果老老实实奋战在前线都还好,不该搭理的事情,管太多,除了那群被护着的民众以外,利益受损的那群官员和商人,没一个不是在背后骂他的。
“都问完了?”乞丐晃晃手中的破铁碗,示意还需要些小费。
“最后,你说‘又一个’,很多人关心勇者吗?”
“废话。”乞丐白了维格尔一眼。“底层的人想他活,上层的大家巴不得他早点死,本来就是个悬赏金满载的货色。尤其是现在生死不明,国王赏他的玩意,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人稀罕他的尸体,但让不识货的人带走那堆装备,还不如自己拿来,要么卖了要么用。”
“……”
维格尔默不作声,松开乞丐的手腕。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话说,强尼还真舍得,花大价钱买了你,结果就够个破衣服你穿。”
“什么!”
维格尔似乎听到了很不得了的话。
“哈?他没告诉你吗?一周前,你出现在地下拍卖会里,强尼看到你就像发狂一样,抵押了房子,家里能卖的都卖,就为了把你给赎出——”
乞丐的话没听全,维格尔已经转身就跑了。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不会的。
这样想起来,老人的生活就能解释了。搜掉的粥不能浪费,衣服少得可怜,也没什么家具。
这一切,都是因为维格尔。
为了把她从那群商人之间救出来。
然而,比起这个,维格尔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一个小钱袋就能让人不惜偷窃,普通的几个首饰甚至能让人杀人越货。
如果是勇者的铠甲呢?
维格尔觉得自己犯下了大错。
这种人人窥视着的宝物,如果被发现是一个老头子持有的话……
走过一次的路还很陌生,维格尔无视行人的叫骂,不断推搡着,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巷子内,就为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去见到那名心地善良的老人。
会没事的。
没错。
一定会没事的。
杞人忧天而已。
维格尔这么想着,尽可能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和臌胀的太阳穴。
接着。
推开那扇门。
门后,是一具尸体。
血仍未完全凝固,而老人,则是安详地躺在血泊之中。
铠甲,理所当然地消失了。
他在笑?
不该这样的!
维格尔跪在了地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好色老头而已。
突然被告知,那个老人是为了解救维格尔而倾家荡产,然后还因自己的失误,死于那套遗留下的铠甲。
这种事情。
这种仿佛被强塞过来的事情。
怎么可能接受!
不知不觉间,老人的房子已经挤满了人。
醉醺醺的士兵开始装模作样,调查房子,其他人则是想凑热闹,不断把头往房子里面伸,像是在看着一出好戏。
至于酒馆,斯特拉斯理所当然地已经不在了。
维格尔,则是准备回去那个佣兵情报所。
斯特拉斯刚开始,能凭借着维格尔不合身的衣服,仍未对环境适应,而且没有行李等线索,推测出维格尔现在的处境。这种人,如果真的想帮助自己的话,一定等轻而易举地,再度推测出我的位置吧。
维格尔慢悠悠地,走回那个接受委托的地方。
半天不到的时间,她世界都仿佛改变了。
然后,就在那个熟悉而陌生的门口,维格尔发现多了一群人围在一起。
里面,也是一具尸体。
下半身已经被啃掉,肠子与内脏都裸露出来。
维格尔终于忍不住了,扶住墙角开始呕吐。而周围的人则催促着,快点拿白布过来盖住。
尸体的身份,维格尔也认识。
正是那个被维格尔蹭了一顿饭的,金发男。
而这个佣兵的聚集地,那张被金发男揭下的,讨伐魔狼的委托书,被再度粘上任务版。
然后,无论是难度,亦或是悬赏金额,全部都提高到,这个城市所有委托的最高峰。
第六章——难以违抗的第一步
老人无亲无故,即使是葬礼,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来参加。维格尔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那群蝗虫般的士兵,能查出些什么。
草率地立案,草率地调查,草率地结案。
老人的家产早已被自己变卖,最后作为与老人还能扯上那么一丝关系的维格尔,自然也得到了那些遗物——
如同被强塞过来一般,维格尔拿到了并不多的钱,一本日记,一袋子的杂物。
麻烦的事情,就该早点结束,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
“为什么是我呢?”
维格尔不明白。
自己仅仅是一个失忆的人,想寻找一下过去而已。
勇者算什么,魔王战败又算什么。招人厌?被悬赏?不明身份?
就算一口气知道这么多,能有什么感觉吗?如同说书一般的,自己的身世。
这样的我,这样一无所知的,又怎么能背负上一个人的性命呢?
维格尔拿出一笔钱,请人将老人火花,然后带着骨灰来到了海边。
她翻开了老人的日记。
“我的大限也快到了呢。孤零零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开始寂寞吗?”
“今天看见了那个女孩。那张脸,我可是认得的。”
“神还真是喜欢和我说笑,能卖的都卖了,刚刚好够赎回她。”
“听说女孩是被是捡回来的。还真是厚颜无耻,这都居然敢拿出来卖。”
“已经没什么钱了,这几天就煮粥看能不能熬过去。如果我能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就好了。对了,就算买不起衣服,我就给这孩子买条缎带吧。”
“我很笨拙,也没什么用,青春这种东西,也不关我的事。年轻的时候,被好心人救了一命,也送了一笔钱。我也想试着拼搏,试着做生意,开店,结果却一事无成,钱也被骗光了。战乱的年代,能活着就别想那么多的奢求好了。挣扎几十年,勉强能糊口。这种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在最后,我也能燃烧一次什么青春,说出来都觉得害羞。”
“这孩子还没醒过来,真是让人不放心啊。我已经越来越撑不住了,到时候跪着求一下别人,看有谁能帮我照顾一下吧。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会有奢求去报恩的一天吗。”
“孩子终于醒了,道谢了一句就走。真好啊。没必要和我这种糟老头子在一起。真好啊,真好,真好。”
维格尔神色严肃,将骨灰撒入大海。
“抱歉啊,我也没钱给你买个坟墓。原谅我。”
维格尔跪在悬崖边。
“是我的错……原谅我……原谅我……”
最后,维格尔拿出火柴,点燃了那本日记,将它也送入大海。
这没什么可抱怨的。
对方有恩于自己,然而,自己却是一个无能的勇者。
愚蠢而无知。
迟钝而狂妄。
傲慢而无力。
“我确实收下了,你的善意。”
接着,维格尔转身离开。
她明白。
这个世界需要勇者。
没什么好迟疑的,再度背负上一条性命而已。
我是勇者。
勇者,维格尔。
同日,维格尔用尽那笔钱,购买了足够的干粮与补给品。
迈向森林的那条,通往皇都的道路。
第七章——早已预订的第一步
男店员卖力地朝斯特拉斯推荐一份又一份的食物,而她也不回答,仅仅是轻轻地,略微地点了点头,或摇头。
“那么,这种特别调制的红茶也来一杯对吧,了解,谢谢您的惠顾。”
男店员迅速地记下少女点的一切餐品,转身,急急忙忙地离开。
他并非是讨厌斯特拉斯,仅仅是不敢对上视线而已。她穿着精致的服装,一天到晚也许都会在同一个座位上,看着车水马龙与自然风光。如果行走匆忙的路人没注意到少女那轻微的动作,也许真的会把她当做店里的一个漂亮的装饰。
简直就像人偶一样。
男店员也许只是因害羞的心理作祟,也许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位少女,过于耀眼。那海蓝色的双瞳,似乎一旦对视,就会被吸入其中。
但对于当事人,却并非刻意这样,隔绝自己与他人。
不过是不懂得表达而已。
十多年的奔波劳碌,却连人与人最基本的交流都不懂。作为一个情报员,是不是很失败呢?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呢?
斯特拉斯不知道。
也许只是,她对那个金发的女孩以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而已。也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说那么多的话。
那是个特别的存在。
正因如此,才要去感谢,感谢周遭的一切,感谢那个人,以及感谢那位将自己救出的妓女。
男店员时常喜欢趁着工作之余,偷偷瞄看那个少女。漂亮的人总会吸引视线。
但这次不同,店员再度将目光投放到那个座位时,少女已经不在了。他跑过去看,桌子上,那个被一滴不剩地喝光的红茶杯下,压着一笔钱。店员明明还没告诉少女账单,但那笔钱用来支付餐点,却分文不差。
不远处。
“你想问出城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少女向老者问一个人的行踪。
“金发,两条马尾。”她细想了一下,补充了一个特征。
“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却偶尔会傻笑。”
很快,少女就已经推测出,那个人已经从森林出发了,她所携带的东西,从附近问一下也不难推理出。
日常的时限已到,不得不再度投入到非日常之中。
作为开端,就朝着森林出发。去那里迎接那个人。
斯特拉斯并没有选择与维格尔一起结伴而行,因为这次的事情,必须得由维格尔自己一个人承担。如果连这道难坎都难以越过,那么,维格尔别说恢复记忆了,她连承载自己身份的器量都没有。
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她被一口气灌输这么多的事实,的确有点难接受。不过,如果是她的话。
可没这么容易被挫败。
也许,现在已经在活蹦乱跳也说不定。
与此同时。
离开城市而迈入森林的维格尔,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魔物,不得不紧绷起神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剑柄一直被维格尔紧紧握住,没松开过哪怕一刻钟。然后,维格尔就保持这种双手持剑紧张兮兮的姿势慢慢地朝前出发。
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看来它们在观察着我。”
十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嗯……这一定在潜伏!”
半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它们吃过午饭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依旧什么都没出现,现场只有维格尔一个人在提心吊胆。
“……”
她花了点时间之后终于明白了什么。
“它们这又不是在攻略城池!哪门子的村子一出大门随便找个草丛就能看见魔物啊!”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傍晚,维格尔准备开始扎营休息的时候,终于遇见了一头狼。
维格尔这种类似骏马遇到伯乐的心情,一般人很难理解的。
“终于……终于出现了!”维格尔赶紧拔出剑,然后将剑举在身体对方右侧,“来吧!这场赌上性命的决斗!”
狼就这样凝视着维格尔,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挑衅。
在双方的视线交汇的霎那间,一场死斗已经注定。赌上性命,赌上骄傲,赌上荣耀,赌上自己毕生技艺与诡计的战斗!
“自古以来,勇者与魔物就势不两立!我让你一招!出手吧!”维格尔似乎将对方看作宿命的对手,即使它真的只是头狼,而不是什么魔物。
狼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凝视着对方。
死一般的沉默之中,双方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似乎只需要一丁点的动静作为开启的信号,现场就能瞬间演变成激烈的战斗场面。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动的话就会被抓到破绽,冷静,冷静,身为勇者的自己绝对不能被这触手可及的胜利迷惑双眼。维格尔这样想着,动物的智慧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人类,静静的等待,对方一定就会憋不住的!
正如维格尔所想,对方的眼神有了一丁点改变。
动了!动了!动了!对面终于动了!
那头狼就这样,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它转身,一溜烟跑了。
就剩维格尔一个人呆在原地。
“嗯……”
五秒钟以后。
“给我回来!”
维格尔大吼着冲了出去。
一段时间后,维格尔在火堆前,干啃着米饼。
“啊……好难吃。”
如果场地不是夜色笼罩的森林,也许维格尔现在就能烤狼肉了。
在这里,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是柴火的噼里啪啦声,但不知道为什么,维格尔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她更在意自己的目的地。
原先,维格尔准备穿过森林时,直接去传说中的真实之塔。据说在塔内,人们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如果是真的话,也许维格尔能顺势恢复记忆。然而那座塔在上百年前就被毁了,而且,维格尔连去参观遗迹寻找线索的机会都没有。塔的附近,最近被王国的精兵把守。
维格尔迫于无奈,只能把目的地更改成附近的小村庄了,毕竟在去到皇都以前,还是需要一个地方来补给。
“能吃肉就好了……”维格尔依旧对刚刚那头狼念念不忘。
“烤?”
“对!烤到肉汁出来之后撒上酱料,等到外皮外脆里嫩之后再加入香料……不对!”维格尔发现,火堆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人了,“你怎么出现了!”
“刚好带齐佐料,等等就好。”斯特拉斯试着把清洗过后的狼插棍子上,她的黑色洋装上衣和短裙总觉得和这森林有着违和感。
“那个!嗯……不对!我……也不对……”维格尔想和斯特拉斯想说的话太多了,导致一时之间语无伦次。
在城镇里,维格尔一言不发就把斯特拉斯扔一边,而且转眼就忘了,自顾自出到森林,事后才觉得对方可能有事情要对自己说。
“理解,所以。”斯特拉斯竖起食指摆在嘴唇前。
虽然她本意也是让维格尔一个人去承受这件事。
“嗯……”维格尔只能先整理下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
“情报。”斯特拉斯用平淡的语气说,“目击者的证词,脚印,树被刀刃割到的划痕,不紧不慢的脚印……多得是。情报能产生情报,一环扣一环,不仅能知道你在哪,还能知道你像白痴一样,摆着姿势走了半天。”
……
“不愧是情报员……”
不过,维格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很快就察觉到,斯特拉斯的右眼被绷带包扎起来了。
“喂,你怎么了吗?”
“没事。”
也许只是普通的眼疾吧,维吉尔这么想着。她注意到,除了绷带,斯特拉斯还把一个装着不知名液体的小瓶子别在腰间。
斯特拉斯注意到维格尔的视线,“里面是利用某种花粉特制的溶液,可以吸引狼型魔兽。”
“那还真是危险的香水。”
“……”
斯特拉斯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了。
尴尬的沉默后。
“拔开,扔出,反方向跑。”
“原来如此!”维格尔焕然大悟,“原来是诱饵!”
然后又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给你吧,这片森林能用。”斯特拉斯把小瓶子和一把燧发枪交给维格尔,“燧发枪,威力特化,无法填充,可用十六发。”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维格尔也没过多推脱,她身上除了一把剑,就剩不到十个的爆弹和一个烟雾弹。
“枪,我用了十四次。”
“……”
“怎么了?”
“这真的不是因为剩余弹数太过鸡肋又不想扔掉就强塞给我吗!”
“我只是……送给有需要的人。嗯,没错,就是这样。”斯特拉斯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总觉得现在不太合适。”
“无妨。”斯特拉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无感情。
很奇怪啊,这个女孩。
维格尔这么想着。
她突然很想去了解,靠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人。一开始素不相识,突然出现就帮了自己一次。这次也是,明明自己无心扔对方在一边,也没有生气,现在又来到自己身边,又一次帮助了自己。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维格尔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我想——”
维格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斯特拉斯打断了。
“你想听我的故事?”
斯特拉斯特意坐在维格尔对面,问她。
“嗯。”
于是,这个银灰色秀发的少女,就试着用简洁的语言,尽量详细地说出自己想说的那个故事。
第八章——丑小鸭
有这么一个人。
她出生在普通的地方,父母都是普通的人,经历也十分普通。然而,这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里,一个不普通的她诞生了。
就好像少女听过的故事一样。
“最后这只大蛋裂开了。‘噼!噼!’新生的这个小家伙叫着向外面爬。他是又大又丑。鸭妈妈把他瞧了一眼。‘这个小鸭子大得怕人,’她说,‘别的没有一个像他;但是他一点也不像小吐绶鸡!好吧,我们马上就来试试看吧。他得到水里去,我踢也要把他踢下水去。’”
小丑鸭在出生之时就已经是一个异类了。
少女在懂事的时候,便很清楚自己的特别。就像那些天生长得高,天生长得漂亮,天生长得强壮的人一样,她察觉到,自己在出生之际,起跑点就注定比别人高。
然而,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一天比一天糟。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连他自己的兄弟姊妹也对他生气起来。他们老是说:‘你这个丑妖怪,希望猫儿把你抓去才好!’于是妈妈也说起来:‘我希望你走远些!’鸭儿们啄他。小鸡打他,喂鸡鸭的那个女佣人用脚来踢他。”
周边的动物逐渐孤立丑小鸭,没人能理解它,也没人能支持它。
少女希望别人能懂自己所处的世界,但幼稚的小孩又怎么能理解呢?而大人只不过当做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而已,
“他们飞得很高——那么高,丑小鸭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在水上像一个车轮似地不停地旋转着,同时,把自己的颈项高高地向他们伸着,发出一种响亮的怪叫声,连他自己也害怕起来。啊!他再也忘记不了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当他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就沉入水底;但是当他再冒到水面上来的时候,却感到非常空虚。他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要向什么地方飞去。不过他爱他们,好像他从来还没有爱过什么东西似的。他并不嫉妒他们。他怎能梦想有他们那样美丽呢?只要别的鸭儿准许他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满意了——可怜的丑东西。”
根本就不会有动物发现,这只小丑鸭的所渴求的,仅仅是这样。
少女亦如此。没人理解她的能力。在别人眼中,她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而已。
“于是小鸭就走了。他一会儿在水上游,一会儿钻进水里去;不过,因为他的样子丑,所有的动物都瞧不起他。秋天到来了。树林里的叶子变成了黄色和棕色。风卷起它们,把它们带到空中飞舞,而空中是很冷的。云块沉重地载着冰雹和雪花,低低地悬着。乌鸦站在篱笆上,冻得只管叫:“呱!呱!”是的,你只要想想这情景,就会觉得冷了。这只可怜的小鸭的确没有一个舒服的时候。”
丑小鸭选择了逃避,它已经难以在无法合群的环境中生存了,它宁愿一个人孤单地离开。
少女开始学会了沉默,少女开始学会了独立,少女开始享受孤独。上学也好,外出也好,外面的一切对于她都是地狱,一群无法理解自己的行尸走肉在试图把她变为同类。
“‘那可不能,太太,’鸭妈妈回答说,‘他不好看,但是他的脾气非常好。他游起水来也不比别人差——我还可以说,游得比别人好呢。我想他会慢慢长得漂亮的,或者到适当的时候,他也可能缩小一点。他在蛋里躺得太久了,因此他的模样有点不太自然。’她说着,同时在他的脖颈上啄了一下,把他的羽毛理了一理。‘此外,他还是一只公鸭呢,’她说,‘所以关系也不太大。我想他的身体很结实,将来总会自己找到出路的。’”
唯有鸭妈妈能给予丑小鸭些许慰藉。
唯有少女的家庭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只有在这里,少女才可以继续做梦。在梦里的少女,才能得到发挥,自己得到认可。
但是,在时间的推移下,少女长大了。
最让她恐惧的是——
她的父母渐渐地也开始责备她了。
少女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孩童,她早已同做梦的时间失之交臂。
不能做梦的少女,又能怎样呢?
“‘你在起什么念头?’母鸡问,‘你没有事情可干,所以你才有这些怪想头。你只要生几个蛋,或者咪咪地叫几声,那么你这些怪想头也就会没有了。’”
母鸡希望丑小鸭安安分分地,放弃奇怪的梦想,这样就能过上合群、平稳的生活。
那少女呢?
学习洗衣做饭纺织,然后继续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嫁了,最后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甘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像那只鸡口中的丑小鸭那样?
这样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少女不清楚。
少女不知道。
少女只能逃。
身无分文的少女又能逃到哪里呢?被抓住的少女,转手就被卖到了妓院。
这样不行。
这样不好。
这样不对!
少女不愿意这样啊!
“‘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会把我弄死的,因为我是这样丑,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杀死,要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鸡场的那个女佣人踢和在冬天受苦好得多!’于是他飞到水里,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游去:这些动物看到他,马上就竖起羽毛向他游来。‘请你们弄死我吧!’这只可怜的动物说。他把头低低地垂到水上,只等待着死。”“我没有错。排挤也好,不理解也好,流落街头也好。错的绝不会是我。我的能力,绝非毫无意义。”少女对着自己说。她费尽心思,勉强得到一点物资以后,继续开始了逃跑。少女觉得这样就好了,“我要逃掉,我要逃到一个能理解和接受到我的地方,哪怕途中死在街头我也愿意。这比那种毫无意义的腐烂生活好得多!”
能逃去哪里?少女没有想过。
偌大的世界,愚徒多少,菁英又有多少?
少女早已清楚,她所希望逃离的不是外界,而是内心。
她仅仅是不希望就这样,被埋没而已。
刀即使知道自己又多锋利,也没意义。
迷宫里的宝箱,也需要一个勇者来开启。
少女所需求的,则是一个能将自己的力量引导到正确轨道上的人。
然后,少女与那个人相遇了。
那个人,发现了少女的才能。
少女,找到了归属。
丑小鸭终成天鹅。
过度使用能力,让少女那头秀丽的黑发,渐渐变成银灰色,也许将来还会变为纯白。
少女的寿命也在不断缩减。
但那又如何?
与其浑浑噩噩过一生,成为一个能对得住自己内心的人,不是更好吗?
少女是这么认为的。
她向那个人誓死效忠,性命也好,能力也好,只要有使用价值,少女便会毫不吝惜。
这就是名为斯特拉斯的,少女的故事
第九章——前奏曲
即使在说这种故事,斯特拉斯依旧无表情。
是因为经历了太多而让感情磨灭了吗?维格尔不知道。
“感情只会阻碍自己。”斯特拉斯似乎猜出了对方的想法。
“但也不能——”
“你听说过‘斯特拉斯’吗?”斯特拉斯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她似乎很喜欢揣摩维格尔的思想然后打断对方的话。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斯特拉斯摇了摇头。
“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地狱的王族。”斯特拉斯抬头看了看夜空,“我和它很像。”
那个传说中的带着皇冠的猫头鹰,会将自己丰富的占星术与药草知识传授给召唤自己的人。
“无谓的感情会干扰判断,影响我的忠诚。”
维格尔似乎能理解了。
斯特拉斯在漫长的痛苦之中等待,终于与那个理解并需要她的才能的那个人邂逅了。
而这个人,正是自己。
维格尔对此深信不疑。如果自己再去质疑这个跌跌撞撞才找到栖息之处的女孩。
那该多么让人伤心。
“简单来说,你是我的同伴?”
维格尔既兴奋,又有点紧张。
失去记忆以来,自己还是头一次与认识的人相遇。
维格尔现在甚至因喜悦而浑身颤抖不停。
自己到底是谁?
过去的勇者又会是什么样?
亲人和家庭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想到这些问题的神秘面纱即将揭开,维格尔就激动得快要大声吼叫了。
“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维格尔对着她大喊。
“毫无意义。”斯特拉斯叹了口气,“即使说了,你也是在听故事。”
“但也要告诉我啊!”维格尔抓住斯特拉斯的双肩,用力地晃了晃。
然后,她看见了,斯特拉斯的表情有一瞬间因疼痛而扭曲。
“喂,你真的没事?”
“没问题……”然而,斯特拉斯右眼的绷带开始渗出血。
“这可不是没问题的程度吧!”
维格尔走到斯特拉斯面前,一个一个解开那件黑色无袖上衣的扣子,大概双方都是女生的原因,斯特拉斯并没反抗。
“不会吧……”维格尔吃惊了,她接着再撩开斯特拉斯的短裙。
可谓惨不忍睹。
斯特拉斯的胸腹与四肢几乎都被绷带包扎着,而且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血液浸出。
“这可不是随便就能蒙混过去的程度啊!”
由于血流出来了,维格尔决定帮斯特拉斯换一次绷带。当她解开的时候,伤势的严重性再一次超出维格尔的预料。
背部的三道伤口几乎到达了脊椎;胸前似乎遭到了几次直刺和一次重击,肋骨断了好几根,险些插入肺部;腹部被划开的大口甚至能看到内脏;左肩貌似与什么擦过,肉被刮掉一块,白花花的骨头就这样露了出来;其余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伤痕。
斯特拉斯唯独双臂的绷带固执地不肯拆开,维格尔只能作罢。
因为,双臂都遭到了烧伤,血肉模糊。
火堆之前,两人靠在了一起。
“你就这样忍着剧痛过来找我?”
“嗯。”
“为什么?”
“担心。”
“这根本不成理由吧!”
“……”
“我们不是同伴吗!如果是有人故意伤害,我也会保护你啊!”
然后,斯特拉斯沉默了,她似乎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对方。
片刻后。
“现在的你,远远不够。器量、谋略、气概力量……全都没有。这样的你,又能干得了什么?”斯特拉斯说。
维格尔瞠目结舌,虽然没有记忆,但自己的实力被否认让她很不快。不过,仅在小偷经过自己身后的那一个瞬间,偷走他身上全部财务的,正是眼前那个柔弱的女孩。
斯特拉斯看穿了她的疑惑。
“你太小看情报了。的确,单论身体素质,我远不及你,但情报不同。我能揣摩他人的心思,能清楚各类人物与魔物的弱点,能提供远方战局的状况。在压倒性的情报差面前,一般的力量论,毫无意义。”斯特拉斯顿了顿,“给予远超你承受能力的情报,只会压垮你。”
维格尔也明白,勇者,不是随便到别的地方走走,找几个宝箱就可以的了。勇者所肩负的责任,所面对的对手,所守护的队友,这一切,都不是简简单单听说过一次就好了,尤其是被国王赐予徽章的自己。
失忆本身就不合时宜,如果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还得到不合时宜的情报,自己也许会做出荒唐的事情也说不定。
也许现在还没到把重担扛到肩上的时机。
所以,适可而止地,稍稍地逃避一下,又未尝不可呢?
“勇气并非万能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鼓起再多的勇气也无法应付的对手。在此之前,你还是做好自己先。”斯特拉斯说完这句话,就躺在地上侧过身子,睡了。
维格尔也不好问什么了,两人很快就在火堆旁,开始休息。
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森林里的雾气还没完全消退。维格尔看了看熟睡中的斯特拉斯,下定决心一个人迈向森林深处。
“大概就是这里了。”
维格尔找到了预料之中的那个痕迹——间隔与大小都明显异常的抓痕。
她拔开花粉溶液的瓶子,将其洒在脚下。
“来吧。”
这位勇者大人,似乎有些生气了。
不到片刻,数头狼分别从各个位置扑出。
然而,维格尔连正眼都不看,这不是她的目标。
她将身体稍微左倾,身后的狼扑了个空,被她用右手擒住脖子。下一个瞬间,维格尔半蹲下,整头狼被她重重摁在地上,直接粉碎掉它部分脊椎。紧接着,维格尔拔出剑,直直插入左侧的狼的口中,然后将它往右侧甩,砸飞扑来的狼。不到十分钟,地上就多了十几头被吸引来的狼的尸体,而维格尔一直挺直腰杆直视前方。
“就是你吧!”维格尔一脚把一头狼的尸体踢过去,对方一口就咬住了。
那是一头狼,身形有人类的两倍大,直立行走,眼露凶光,爪子与牙齿似乎还沾着鲜血。它居然把口中的同类,咬碎吃掉了。
同类相残。
维格尔双手持剑,仔细观察着对方。
这样就能解释了,她这么想着。
以斯特拉斯的实力,随身携带对狼用的诱饵作为防备,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除非对方也是一个不合理的存在。
弄伤斯特拉斯的,就是眼前这头魔狼。
还真是孽缘。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个金发男好歹也有一饭之恩。
老人死的时候,金发男的遗体回来的时候,维格尔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世界需要勇者。
并非傲慢。
仅仅只是,一直使命而已。
“也许,现在的我,器量还无法承载勇者这个角色。”维格尔用剑尖指着魔狼,“但是,一旦我逃避了,一旦我向后踏出了那一步,我就已经彻底输了。”
勇者便是勇敢的人,而维格尔的勇气,绝不允许在面对自己的责任时,有那么一丝逃避。即使这并非斯特拉斯是期望也无所谓,自己的记忆,就由自己一个人去寻找。
“所以,在此之前,我不做出点回应看来是不行了。”
明明身受重伤,还勉强自己去找维格尔,并且把防身的装备交给她。斯特拉斯的这份心意,维格尔切确感受到了。
正因如此,她才会站在这里,向那头伤害了斯特拉斯的魔狼宣战。
而魔狼的嘴大大地咧开来,似乎是在嘲笑。它的胸膛突然裂出了一条长长的直线,似乎快要把头部以下的身体一分为二。
那是张嘴巴。
魔狼胸膛,直直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那种大小完全可以把一个人生吞了。而它的头部,不知何时变成了三个。
“就是这样才对……来吧!可别那么快就倒下了!”维格尔持剑朝着对方猛突上去。
一场恶战拉开序幕。
第十章——勇者的咆哮(一)
面对扑面而来的魔狼,维格尔以它为中心,不断旋转闪躲。
魔狼没挥舞一次爪子,就有一棵树倒下,而速度更是在维格尔之上。
冷静。
冷静下来。
勇气并非横冲直撞,维格尔现在有规律地围着魔狼转圈,试着去掌握它的动作。
狼的腿并不长,直立行走不利,它执意要站起来,难道就只为了张开胸膛的大嘴么?
不可能。
维格尔压低身子冲刺,举起左臂的护甲,将魔狼的一只爪子挡偏开;右手挥剑,拨开魔狼的另一只爪子,紧接着猛地跃过魔狼,转身倒立在空中。她利用视野盲区,剑尖直直刺向魔狼的脑后。
果不其然!
魔狼两边的头部,脖子居然可以像蛇一样延伸,它们转回来一个咬住维格尔的剑,另一个扑向她的胸脯。
佯攻奏效了。
维格尔从左臂护甲甩出一把短刀,紧抓住,用力豁掉那延伸而至的狼头。右手将剑投向魔狼的背部,随后立刻死死抠住另一个狼头的喉咙处。
然而,剑在刺中魔狼的前一刻,对方的背部突然冒出一个狼头,顶开了维格尔的剑,并且张开大嘴朝着维格尔袭来。
这可不太妙。
维格尔处于空中,完全没有闪避的可能性,而人人类的躯体根本无法防御啃咬。
“只能这样了吗……”
魔狼背部延伸出的头部,离维格尔仅有一步之隔,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维格尔将短刀直立,塞入魔狼嘴里,阻止其闭合。
但魔狼居然丝毫不顾嘴里的短刀,重重地啃了下去。
“唔啊啊啊!”
维格尔踹了一脚那个狼头,借着反冲摔落在地,翻滚了好几圈。她的左手被魔狼的牙齿划出一道大口子,血止不住地洒落。
这头狼诡异程度超出维格尔想象。看来对方似乎能随意在身体的各处伸出狼头。
简直就像是坨橡皮泥。
而且,延伸出的狼头似乎被短刀从嘴里插穿大脑也对本体没影响。如果不是咬到短刀那一瞬间的疼痛让魔狼有了一点迟疑,恐怕维格尔的左手就要废了。
这样看来,维格尔一开始的佯攻,完全就是错误。
魔狼没受到什么伤害,而维格尔左手留下的血,几乎已经断定无法逃跑了,狼对血腥味的敏感可没那么简单。
最为要紧的是,维格尔的剑与短刀全都丢失。
不到十个爆弹,一个烟雾弹,只能射两次的燧发枪。
这就是维格尔最后能依靠的武器了。
“看来,还要再确认一下,那个东西。”
不过,维格尔似乎还处于游刃有余的态度之中。
魔狼则踩住了剑,它似乎也清楚,不能让维格尔轻易接触到武器。
“我的勇气,可没这么简单就用光了!”
维格尔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爬上一棵树,并在树与树之间不断跳跃,借此迅速从魔狼处撤离。
森林的树虽然茂密,但对于这头魔狼,完全无法起到阻挡的作用,哪怕能干扰视线,魔狼也能凭借着嗅觉来跟踪维格尔的血腥味,而它挥一次爪子或啃一口就能弄倒一棵树。
当然,对于维格尔,足够了。
弄倒树也是需要时间的,就算一次不到一秒,多积累几次就好。
这片森林是在山上的,只要不走到山顶,就可以随意绕开魔狼。
然后,维格尔跳到一棵大树的顶端,离那头来势汹汹的魔狼到达,还剩三秒。
面对那个凶神恶煞的对手,维格尔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而她,即将执行战术的第一步——
解开头发上的缎带。
“长发在战斗中的贡献果然只能是害死自己吗?”维格尔一边自嘲,一边把自己的发型改成单马尾。然后,她从衣服上撕出一条布条,包扎一下左手。
而换发型所省出来的缎带,被维格尔作为标记而别在地上的某一个狼的头上。
三秒过后,维格尔静静站在地上,看着赶来的魔狼。
这和刚才的情况,似曾相识。
维格尔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周边的树木都倒得七零八落,而维格尔与魔狼的中间,有一把剑。
维格尔刚才的确有机会去捡,但她却没那样干,毕竟拼命省出来的时间只有三秒,可不能就这样浪费掉。
她摇了摇脑后的金色马尾辫,朝着魔狼做个准备冲刺的姿势:“来吧!让你清楚,何为勇气!”
魔狼眼露凶光,咧开的嘴巴不断流出唾液,鼻孔处不断呼出粗气。
双方已经准备就绪了。一片树叶从他们眼前,慢慢飘落。
以此为信号,当树叶飘落地面的一霎那,双方以剑为终点冲刺,身后卷起阵阵尘土。
魔狼最先到达,后腿用力往剑身一跺,胸口的大嘴彻底张开,里面冒出七八个狼头,不断伸长。
还没到时机,而且,绝对不能正面硬碰。
维格尔利用双臂的护甲,将袭来的狼头,一个个从侧面猛击,将其推开。难以打到的,维格尔就侧身,尽量将伤害让胸甲承受。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着剑前进。
然后,躲过了从魔狼胸部延伸出的各种狼头后,维格尔站在了魔狼面前。
魔狼伸长双爪,对维格尔左右夹击。只见维格尔张开双臂,挡在两侧。魔狼乘机将头扑向维格尔。
由于身高的差距,魔狼必须俯下身子,维格尔看准机会,双臂在松开的同时,用力摁住魔狼的头,利用反作用力往后撤。魔狼的双爪拍了个空。
但魔狼趁着头被压低,前爪拍空后,顺势倒立,把背部对准维格尔。
上空、左侧、右侧,以及维格尔的所在地,一时之间全被锁定,魔狼胸前的狼头全部缩回,然后从背部伸出,如数朝着目标方向突击。
维格尔被迫向后方跳跃。
然而。
正中下怀。维格尔处于空中时,是没办法做出任何闪躲的动作,而魔狼已经站立起来了。
下一刻,魔狼胸前再度延伸出的狼头已经将维格尔从四面八方包围了。
而维格尔只能尽量蜷缩起来,做出防御姿势,尽力保护头部和内脏。
然而,对于魔狼,这种程度的防御毫无意义,撕碎维格尔和撕碎一张纸,差不了多少。
所以说。
正中下怀!
“这就是……勇气!”
维格尔所防御的,并非魔狼。
就在维格尔起跳的同时,她将一颗爆弹扔了出去,那颗纯白色的球状物体旋转着,在魔狼的头部,炸裂开来。
强大的气流将维格尔一口气吹出近十米。
然后,维格尔起身,仔细地确认。
烟雾之中,那匹魔狼仍旧站立。而且,它的伤口还在迅速地治愈。由于刚才魔狼用延伸出的头部遮挡,真正头部并没受太大伤害。
“这样,就完全确认了。”
维格尔用剑指着魔狼。
第十一章——勇者的咆哮(二)
斯特拉斯那种实力,绝不可能在战斗之中,对方还能毫发无损。
所以,这种程度的治愈能力也在维格尔料想之中。如果刚才一口气就用光爆弹的话,恐怕只会把自己给炸死了,然后对方就能拍拍屁股跑了就说不定。
虽然代价挺大,但维格尔收获也不少。
“看来,和随便就长出来的不同,你自己的头倒是守的挺严的啊!”
维格尔大叫着,朝着魔狼冲过去。
既然知道了弱点,就没什么理由停下来了。
魔狼胸前的大口张开,伸出十来个狼头,但已经无法构成威胁了。
刚刚维格尔已经看穿了动作,她熟练地挥舞着剑,那些狼头要么被斩首,要么被她用双臂推开。
“这就结束了!”
维格尔吼着,剑尖斜着,由下至上刺向魔狼的脖子,准备顺势捅穿大脑。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赶紧俯身闪躲,一把短刀刺在维格尔身后的巨树上。
那正是维格尔刚才塞在魔狼嘴里的短刀。
它居然将短刀藏于体内,关键时刻从嘴里吐出,用于偷袭。
而这一个空隙,给了魔狼可趁之机,它一脚扫向地面,扬起沙尘。
就在维格尔恢复视力时,魔狼也恢复了。
因为,这里就是维格尔与魔狼相遇的场地,自然有很多刚开始被杀的,狼的尸体。
而魔狼,一个不剩地将它们全吃了。身上的伤自然痊愈不说,肉体强度也上涨不少。
光是身高就多了好几个个头。
那头狼似乎能立刻将啃食掉的东西转变为自己的肉体。如果不早点解决的话,以后它就真的天下无双了。
我该说这是新陈代谢旺盛,还是说速效增高效果好呢?维格尔想。
“来吧……这就是最后的了!”
维格尔晃了晃手中的剑,对魔狼挑衅。
魔狼一个前扑,背部延伸出大量狼头,迅速包围维格尔。
维格尔左边手肘朝外侧击去,顶开左侧的狼头;然后将右手的剑旋转一圈,反手持剑,从顶上插入正面袭来的狼头,接着以那为支点,整个人高高跃起,双腿夹住一个狼头,反转,扭断。
但是,维格尔已经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速度差距再度被拉大,就算能读懂魔狼的动作,也难以做出反应,
一个不慎,维格尔的背部被狼头从侧面顶过,整个人被击飞出好几米,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唔啊啊啊!”
维格尔反手持剑,插入地面,好不容易恢复平稳,视野中却失去了魔狼的身影。
无需环视,亦无需聆听。
维格尔凭借直觉,朝着空旷的地方飞扑。
刚才的地方被十来个狼头撞成碎石。
如果不是因为太阳,看到了身前那片巨大的影子,恐怕维格尔已经命丧黄泉。
那种速度,光是从侧面被撞到,维格尔已经吐了好几口鲜血。
恐怕那头狼现在已经能把钢铁当做棉花糖吃了。
估计对方也发现了,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啃咬了。维格尔只需要在正面被撞上一次,全身的骨头都凶多吉少。
不过嘛,怎么能就这样认输呢?
维格尔这么想着。
所谓勇者,不能以弱胜强,还怎么有脸站在魔王面前?
“喂……别摆出那种必胜的态度啊……”维格尔将口中的鲜血吐出,用手背擦干净嘴巴。
“我的勇气……可是还没服输啊!”
维格尔大吼。
魔狼全部的头部都不约而同咧开嘴,发出奇怪的喘息声。
那是在怪笑吗?
维格尔不清楚。
反正,最后再一起清算就好了。
维格尔扭动一下四肢的关节,魔狼也颇感兴趣地看着她。
“就这么有自信?”
维格尔用余光确认一下周遭环境。
那头狼毫发无损……不对,应该说是越战越勇吗。
维格尔一个箭步,朝着魔狼飞奔。魔狼身体所延伸出的十来个狼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她在进到魔狼攻击范围的的刹那间,改变前进方向,魔狼的第一波攻击全部落空。
不过,即使是这样,靠近魔狼依旧是死路一条,但无妨。
维格尔真正的目的地,是趁着这个空隙所绕过魔狼后,到达的一棵巨树上。她迅速拔出刚才魔狼吐出的短刀,继续朝着深处奔跑,撤离。
魔狼紧随其后,轻而易举就追上了猎物。
然而,这次的猎物,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维格尔借着短刀,轻松跳爬到一棵树的顶端。魔狼没有迟疑,胸前伸出头部,一口咬断树干。维格尔抢在树倒之前,移动到另一棵树的头顶。
“来啊!”
维格尔一边大叫,一边四处逃窜。
魔狼所延伸出的狼头,已经离维格尔越来越近。
甚至,再多个半厘米,维格尔就能命丧黄泉。
然而,魔狼终于按耐不住,准备结束这种追逐战。它两条后腿往地面一跺,踩出硕大的裂缝,试图一口气跳到与维格尔相同的高度上。
近二十个狼头不断延伸,以维格尔为中心团团围住,几乎可以定下对方的死刑了。
不过,这一切都被维格尔看在眼里。
维格尔双脚猛踩树干,借着反冲与重力,朝着地面突进。
双方一瞬间所产生的速度差,魔狼由于惯性,延伸出的狼头一时之间难以攻击维格尔。
然后,朝上跳跃的魔狼,朝下突进勇者,当双方抵达至空中的同一平面的那一刻——
维格尔迅速抽出燧发枪,瞄准魔狼的主头部射击。
魔狼被逼撤回数个狼头防御,但由于惯性,延伸出的狼头难以行动,能挡在原有的头部前面的,更是渺渺无几。
燧发枪子弹由于是威力特化型,轻而易举击穿那几个延伸出的狼头,直直从魔狼的眼睛打入,朝着大脑进发。
就在维格尔摔落到地面不久后,魔狼也摔了下来。
“成功了么……”从刚才魔狼的重重举动来看,它肉体再强大,也无法在破坏原有大脑的基础上存活。而且,从数次交手的来看,魔狼必须要朝她奔跑,是因为无法在延伸出来的东西的上再度延伸。它所有的狼头都是从本体伸出来的,不然,刚刚的近距离对拼,魔狼完全可以从延伸出来攻击维格尔的狼头里,反方向延伸几个狼头来死守本体的头部。
然而,维格尔忍住浑身疼痛站起来时,魔狼也站起身了。
“不会吧……”
魔狼的一只眼虽然滴着血,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伤势也不断恢复。
只可惜刚才开枪的时机过于短暂,维格尔只能开一枪。
这下子已经能看到战斗的结果了。
想杀魔狼,就必须一口气造成大量的伤害。
但是。
剑、短剑、爆弹与燧发枪,维格尔所以的武器都无法对魔狼构成致命伤。
只要魔狼还有一丝喘气的机会,所有的伤口都会痊愈。
魔狼的速度,也注定了维格尔无法拉开距离一口气使用大量爆弹。
而维格尔的左手手伤,血液的味道已经断绝了她的退路。
速度也好,力量也好,全部是魔狼占据上风,而这片森林对于魔狼,如履平地。
无计可施了吗……
就真的,要输在这里了吗。
第十二章——勇者的咆哮(三)
“勇气并非万能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鼓起再多的勇气也无法应付的对手。”
回响在耳边的,是斯特拉斯的话。
那平淡而清澈的声音,那明明在强忍剧痛却没露出一丝神色的脸。
自己不就是因为想要守护这些东西,想要守护那名少女,才站立至此吗。
那又为什么,会陷入穷途末路呢?
难道说,这次做错了吗?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维格尔迅速否决了前一刻的想法。
如果说,想要守护他人,想要守护同伴的这份勇气是虚假的话,是错误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正确可言!
维格尔再度站起。
“强者不仅只锻炼肉体,还有那颗坚韧的心;身为勇者的我,又怎么能在这里,让勇气低头呢。”
没错,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维格尔都下定决心去坚持。
命运女神的笑脸,还只不定朝谁微笑。
当一切都做到了极限的时候,再去抱怨命运的不公吧。
维格尔最后确认一遍,全身上下可以使用的一切。
死斗的最后一回合……
开战!
魔狼不由分说,四脚猛踏地板,靠着反冲如离弦之箭,一口气来到对方身前,胸前伸出狼头撞向维格尔,正面命中,将她打飞了出去。
但维格尔却没受到太重的伤,她预先跳起,让四肢都挡在头部与胸腹前,守住要害,并且借力拉开距离。
在落地后,维格尔迅速转身,背对魔狼,朝着高处逃窜。
和刚才一样,维格尔在树与树之间上蹿下跳,并且每次都会抓一把碎石,撒向身后的魔狼,干扰视野,借此拖延逃亡时间。
魔狼也没那么听话,每次出现碎石都会延伸出狼头撞开,或者一口啃掉。
延伸而出的形态各异狼头,尽情在森林里横行霸道,其中一个还绑着缎带。
猜想证实了。
维格尔刚刚特意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就是为了去验证那个猜测。
到底魔狼是将吃下去的物质选择性转化为自己的肉体,还是将吃下去的生物选择性转化。
既然知道了它会同类相残,那一开始被维格尔杀掉的那群狼型魔兽,自然是不会被放过的了。
所以,维格尔将发型改成单马尾,就是为了空出一条缎带,将它绑到其中一条狼的尸体上,故意让魔狼吃下。
最后就是时间了。
只要一直等待,一直将魔狼延伸出的狼头切断的话,总有可能会遇到那个绑着缎带的狼头。
虽然运气成分比重不低,也许魔狼真的分解了那条缎带,也许那条缎带绑着的狼头一直躲着不出来。
从结果看,这位勇者的运气还不坏。
既然知道了对方无法分解生物以外的东西来吸收的话……
每每维格尔落到地上,都会顺手拾起一把石子,预判魔狼的位置,往后朝着它的眼睛撒去。
魔狼则延伸出狼头,要么就将碎石挡开,要么啃掉碎石。
而维格尔趁着魔狼张嘴的瞬间,迅速将爆弹投入魔狼的腹部。
但无趣的追逐战,可是难以维持的。
就在维格尔准备跳到下一棵树时,一颗大树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带来的气流大到能让维格尔的单马尾在风中不断舞动。维格尔的左手被擦到了一下,钻心的疼痛如一道电流传入大脑,估计已经造成脱臼。
那棵树是被魔狼用几个延伸出的狼头咬住后,连根拔起再投出的。
左臂短时间无法行动,维格尔就无法像刚才那样,灵活地在树林里闪躲。
终于,在魔狼咬断下一棵树之前,维格尔来不及起跳,整个人摔落在地,啃了一口沙子和碎石。
看着那个对自己垂涎三尺的魔狼,维格尔瘫坐在地面。
“这样就可以了吧……”
维格尔在笑。
魔狼刚想冲去大口啃食这个难缠的猎物,但一阵浓烟包围住它。
不对。
浓烟包围的是这一带。
这是维格尔在落下前,往魔狼脚底扔的烟雾弹起效了。她熟练地从浓烟中隐去自己的身影。
看不见,听不见。
但是,嗅得到。
魔狼靠着空气中弥漫的一丝血液的气味,朝着维格尔飞奔。
连续两次接触,让魔狼清楚,绝对不能再让她拉开距离。
快到了。
快到了。
快到了。
魔狼一脚踏了个空,另一只脚想稳定一下重心,但身前根本没有任何落脚点。
因为这里,是悬崖。
维格尔会往高处跑,就是赌一把,看有没有悬崖。毕竟这森林,是在山上的。
双手爬在悬崖边缘的,正等着魔狼冲过来。在浓烟之下,它的集中力都在嗅觉上,一时之间无法发现前方的危险,而庞大的体型带来的惯性,让魔狼难以收得住腿。
“下去吧!”
维格尔双手使力,紧紧按住悬崖边上,双腿猛地朝上,朝魔狼的腹部踢去,然后自己乘机跳到悬崖的安全地带。
魔狼不断在身体各处延伸出狼头,一个接一个咬紧悬崖边上的石头,然而它太重了。维格尔右手迅速挥剑,将狼头不断切断。最后,剩余狼头的咬合力无法撑起魔狼那庞大的身躯,魔狼彻底坠入深渊之中。
这样,就结束了。
维格尔赶紧往回走,悬崖经过刚才那番折腾,变得不是那么稳固了。
但是,她感觉到,背后的风似乎有点异常。
看来,勇者维格尔,与狼真的有孽缘。
那匹魔狼在掉下去时,居然能正好碰到一只鸟,它毫不迟疑地吃掉那只鸟。
在体内吸收同化。
现在的魔狼,背部长出了一对大翅膀。
看着翱翔在天空的那匹狼,维格尔已经无言以对了。
力量。
速度。
体力。
场地。
四样东西,维格尔没有一样是处于优势。
“给予远超你承受能力的情报,只会压垮你。”“勇气并非万能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鼓起再多的勇气也无法应付的对手。”
“现在的你,远远不够。器量、谋略、气概力量……全都没有。这样的你,又能干得了什么?”
记忆中,斯特拉斯的声音,是那么的接近,又是那么的遥远。
本来一开始就没办法从魔狼手上逃脱,完全无任何死角的攻击范围,再加上它还长了双大翅膀,而自己的唯一一个烟雾弹又用掉了。
气数已尽,时辰已到。
这种情况,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翻转的可能了。
真要说现在维格尔能做什么的话,大概就是笑了。
因为这个不是别人,而是勇者维格尔。
她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
要问为什么的话,答案很简单。
想赢。
即使左手已经没法行动了。
想赢。
即使没有武器能伤害魔狼。
想赢。
即使一切小聪明全部无用。
想赢。
也许,这位勇者大人,还没法肩负起世界,肩负起人命,肩负起伙伴。
不过。
“我的的勇气与力量,现在还远远不够。但如果只是保护一个被魔物伤害的柔弱的女孩子,绰绰有余!”
维格尔仅用右手持剑,对准了魔狼的胸腹。
魔狼舞动那巨大的翅膀,叫嚣着,如老鹰一般,俯冲而下。
压倒性的力量,压倒性的速度。
魔狼的双足接触地板的一刻,数不清的裂缝与此为中心,蔓延开来。
维格尔一个滑铲,从魔狼胯下躲过,然后迅速转身跃起,抽剑横切,将魔狼的右翼一分为二。
“这样你就飞不起来了吧!”
魔狼刚想转身,维格尔跳到了它的背部,以两腿固定。
但这种程度的伤势,魔狼大概花个几秒就能恢复,而且维格尔还站在魔狼背后,如同堵在枪口上。
然而,魔狼却没有立刻攻击维格尔。
因为,没办法攻击。
就好像,魔狼在森林追逐战之中,狼头明明差一厘米不到就能啃掉维格尔,却没有再度延伸出来。
因为。
“你没有办法再延伸物上二度延伸对吧!”
而且,为了支撑起那庞大的身躯,魔狼的背部被一双巨大的翅膀占据了,能让本体延伸出狼头来攻击的空间,大大减小,翅膀的本身也会阻碍魔狼攻击。所以,在魔狼翅膀恢复的几秒钟里,后背几乎就是死角。
魔狼调用胸腹延伸出的狼头进行攻击,由于位置,十来个狼头以魔狼为中心,绕一个大圈,朝着维格尔袭去。而它在背后剩余的空间里,继续挤出数个狼头,扑向维格尔。
维格尔单手舞剑,将背后的狼头优先砍掉。
随后,胸前的狼头已经伸到了维格尔的两侧。而维格尔则立刻将剑甩到上方,空出手来抽出那把燧发枪。
里面还有第二颗,同时也是最后一颗的子弹。
魔狼察觉到什么,立刻将延伸出的用于攻击的狼头收回,死守本体的头部。如果那个部位出了什么事,就万事皆休了。
但维格尔开枪的方向,却是魔狼的一条后腿。
“那种小短腿,可不适合站着啊!”
狼不像人类,腿几乎占身体的一半长度,尤其是魔狼这种为了能延伸出更多狼头而选择站立姿势的情况,两个小短腿支撑起那庞大的身躯,光是维持平衡就很不容易了。
一条后腿被打个粉碎的魔狼,自然就因失衡倒地。
然后,这就是最后一步!
维格尔扔掉燧发枪,接住从上方掉下的剑,趁着魔狼一时间的失衡,从它的身后尽可能将剑刺入。
强化后的魔狼肉体,异常坚韧,维格尔光是捅开那层肌肉时就已经感受到很大的阻力,剑碰到了骨头后更是寸步难移。她干脆将剑旋转,弄出一个洞。
即使这种伤势再过几秒就不复存在也无所谓了。
维格尔将剑扔掉,拿出最后一个爆弹,抢在魔狼恢复前,塞入那个洞里,然后迅速踏在魔狼的肩上越过。
维格尔还没走出几步,爆弹就炸开来,强大的气流将她推倒,滚出一段距离。她干脆连滚带爬,边吐口里的血沫,边原理悬崖。
因为魔狼的胃部,已经被维格尔刚刚喂满了爆弹。
魔狼本想追击,但背后的爆炸引爆了胃部的爆弹,本来就被折腾得摇摇欲坠的悬崖,彻底崩塌。
维格尔趴在一旁,捂住耳朵,张开嘴巴,然而强大的音波几乎将她震聋。即使再想固定,扑面而来的热浪而差点将她再度吹飞;眼睛闭上也能感受到,前方的一片白色强光。飞溅的碎石不断砸在维格尔的身上,每一颗都疼痛无比。而且,身上的衣服热到,感觉快烧起来一样。
这样就够了。
毁了一条腿、一边翅膀的魔狼,只能乖乖吃下那一发胃部大爆炸。
虽然这样也没法杀掉魔狼,但也无妨。
只要魔狼还是生物,那它就没法在内脏和四肢全毁的情况下行动。
就算它能在十几秒内恢复,也无妨。
不能动就可以了。
悬崖边缘彻底被毁,难以动弹的魔狼坠入空中,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不甘地坠落。
即使是刚才那种程度的爆炸,魔狼居然能勉勉强强保持体型,这种程度的防御力已经十分骇人了。
然后,维格尔安静地等候着,魔狼坠地的那一声巨响。
战斗,结束了。
“唔啊啊啊啊!”
维格尔跪在地上,咆哮。
如同一个野兽般。
咆哮。
不断咆哮。
似乎,想将整场战斗的压抑、悲哀与绝望,都凝聚在咆哮之中,发泄出来。
明明得到了惨痛的胜利,维格尔感觉到的,却只是无穷无尽的挫败感。
与魔狼的一战,维格尔能感觉到的,最直观的,就是自己的无能。
记忆。
维格尔现在只想去寻找记忆。勇者并不适合现在的自己。父母,亲人,恋人。
每一个都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这颗孤独的心,也许是为了能与他们再度重逢,才能勉强在死斗之中,坚持至今。
勇者的咆哮,并非是胜利的咆哮,也不是愤怒的咆哮。
仅仅只是为自身而悲哀而已,
第十三章——不断坠落
“呜啊啊……”维格尔呻吟着,扭正脱臼的手。
这种知识倒是一点不漏地记在脑里。这就是勇者吗,脱臼都能当作常识。
她仔细检查下自己,发现胸铠和护手都破破烂烂,数不清的龟裂上沾染了泥土与鲜血。
毕竟是街边买的便宜货。不过,估计这把剑也是快卷刃——
维格尔看了眼自己的剑,有些惊讶。
别说裂痕了,整把剑都光洁如新,剑身异常平滑导致上面一滴血都没有。
不愧是勇者专用武器。
她休息片刻,就沿路下山。
维格尔想看看,那个数次将自己逼入绝路的对手的尸体。
山脚下,在维格尔所推测的地方,有着一大滩血迹。粉红色的肉碎遍布四周,溅射的血液甚至染红几米高的石壁。
亲眼看见死敌凄惨的模样,维格尔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可以彻底降下帷幕了。
“是时候——”
“有人吗!”
维格尔准备继续前行时,一段声音停住了她。
“救命!”
声音听起来似乎就在附近,但维格尔环视四周,却没看见人。
“这里!我在这里!”
这大概是命运吧。
维格尔循着声音,在魔狼尸体的周围,找到了一颗头颅。并非魔狼的,而是一个赤色头发少女的。
看着那张脸,维格尔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匹魔狼,又祸害了一个人。
“能帮我吗?”
头颅睁开水灵灵的双眼,对维格尔说。
“怎么做?”
“把我拿到附近的一个没头的身体那边,我现在动不了。”
然后,维格尔就拿起那颗头,去寻找一具尸体。
……
……
……
“头在说话!”
维格尔对着手里的头颅大叫,差点就把它甩飞出去。
“喂!小心啊!”
“你是怪物吗!”
“才不是!”
一段漫长的大呼小叫后,维格尔发现一具尸体。
没有头的那种。
尸体扶着墙壁,就像一个瞎子那样,慢慢前进,似乎也在寻找头颅。
紧接着,维格尔将手里的头颅交给无头女尸,那具尸体接了过去,放置,然后就活过来了。
不对。
这种感觉根本不想复活,只是将原本就该在一起的东西重新放在一起。
“尸体会动了!”
“我才不是尸体!”
女孩大声反驳,她赤色的秀发大概到肩膀的位置。对方一只手拧捏着发稍末端,另一只手伸出来,似乎想和维格尔握手。
“你好,我是维格尔。”
维格尔也把手伸出,但还没握到,对方的手就“啪”一声掉在地上。
“啊!不好意思!”
赤发少女赶紧蹲下去,把手臂放在肩部的断口处,不断扭动,回旋,然后接回去了。
然而,在仔细端详维格尔的脸之后,她顿时哑口无言。
赤发的少女立刻松开手,从维格尔身边逃开。维格尔一个人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算了,去找附近的村庄,休息下吧。
然后,在地图上的必经之路,维格尔看到一个背包。
路边能捡到的全部东西都是勇者的私有财产的这条规则,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存在于维格尔那完全无视原持有者的大条神经中。
她打开一看,背包里摆放着肉干、绷带、草药与药水。
维格尔试着使用,来治疗刚才受的伤,发现那些东西刚刚好用完。
接着,里面还有一封信,是写给维格尔的。
看了看那个发信人,维格尔觉得有一丝温馨。
“什么啊……早就看穿了,那就说啊。”
背包是斯特拉斯事先放在这里的。
那个少女,连维格尔会鲁莽地朝魔狼进攻都预测到了。
“真不愧是情报员。”
维格尔心怀感激地,将信放入胸甲内。然后啃着背包里面的肉干,再高举水壶,大口大口喝着。
她心满意足继续移动。
是啊,这种程度的东西,就已经满足了。
维格尔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还在微微发颤,虎口处由于挥剑太猛,即使上了草药,疼痛也难以忍受。
想到这里,维格尔就觉得全身上下都剧痛不已,仿佛刚才的痛苦一直累计至今,一同爆发。战斗时分泌的激素已经褪去,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受伤的躯壳。
她突然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就像暴风雨过后的一只小猫。明明已经胜利了,但恐惧的泪水却依旧涌出。
这可不是做菜的时候切到手,又或者不小心被剪刀划破指头的等级。
是真真切切的,生死拼搏。双方都赌上性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痛……”
维格尔想去恢复记忆,然后,再度成为勇者。
但勇者的路比想象中,艰难太多。
“爸爸……妈妈……”
既然开始害怕勇者的身份,那么自己心灵最后的避风港,自然就会是父母。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那样,维格尔的潜意识,也一定在不断渴望来自父母的关怀。
“这么懦弱,可不像勇者。”
她再度站起,一抹泪水。
不能逃避。
无论是背负着的性命,还是期盼见到的父母,哪一样都在禁止自己逃避。
没错。
只能前进了。
前进……
刚走几步路,斯特拉斯的信从破烂的胸甲掉落,信纸露了出来。
维格尔捡起来。
里面的话很简短,只有一句。
不该去看的。
不是这样的!
血液仿佛凝固。
心脏仿佛停止。
思维仿佛停滞。
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给予远超你承受能力的情报,只会压垮你。”
这句话,斯特拉斯,并没有欺骗自己。
因为。
信里面的是——
“勇者维格尔,亲人及其挚友,战死。”
仅仅一句话而已。
仅仅只是,把维格尔最后的心灵支柱都破坏的话而已。
“我到底……”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努力啊!”维格尔捏着信纸,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的声音犹如乌鸦般的嘶哑,也夹带了自身的悲哀与愤怒。
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
执着和毅力,死斗和惨胜。
一切都失去了本该有的含义.
最终章——禁止通行
小镇今天依旧一片平和。
不知道是不是所在地偏僻,又或者是受时代所限,交通不便,即使是这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也鲜有人光临。
当然,这并不妨碍这里的居民其乐融融。
大家都喜欢聚集着旅馆一层的餐厅里,虽然一般少有人投诉,但吃饱喝足之后,小镇内的熟人一起谈天说地也是一种乐趣。
贝尔——这家旅馆的老板娘,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她虽然还年轻,但为了方便干活,只能把长发在脑后扎成一团,围裙上的油污与斑迹也似乎是一直都存在一样。
每每忙活完毕,贝尔总是双手叉腰,站在专门供人喝酒用的柜台前,脸露笑容,满足地环视餐厅里的客人如何享用自己做的餐点。
餐厅不大,古朴的圆形木桌也摆了不到十张,但也足足够用。
这种程度的话,两个人也应付得了。
贝尔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说实话,餐厅刚开的那段时间还真是累坏她了,手忙脚乱地算着要买多少食材啊,担忧着饭菜好不好吃而犹豫不决啊。
当然,那段时光回忆起来的话,贝尔还是觉得挺美好的。
虽然繁忙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这位年轻的老板娘就怜爱地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虽然不是什么昂贵之物,但却是贝尔最珍贵的饰品。
然而,平常的小镇,今天来了两个不平常人。
第一个,是留有一头赤色秀发的少女。
她像是遇到了什么吃惊的事情一样,急匆匆地撞开酒店的门,直奔柜台。
赤发的少女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似乎是一路快步走来的样子。她屁股还没坐稳,便一拍柜台,点了一大杯葡萄酒。贝尔刚拿酒到她身前,还没开口,就被少女一把夺过,仰头一口气喝光。随后,赤发少女长长地叹了口气,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似乎刚刚那杯酒有着什么神力,缓解了她的紧张。
“怎么了?莱恩,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魔物,然后被追在屁股后跑了回来?”贝尔一边用布擦拭着杯子,一边与赤发少女说笑。
“我……什么都没。”莱恩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断地摇晃那颗脑袋。“不对!真的被一头很大的狼追着跑过!”
以莱恩的实力,附近的魔物根本不足为惧,这次就姑且让她蒙混过去好了,贝尔这么想。
“说起来,你又想他了吗?”莱恩随口找了个话题引过去。
“是啊,我没有哪天不想他。”贝尔说这句话的时候,擦杯子的手又停了下来,再度注视了下着那个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上了夫妇两人的名字,但在那之前,对方的名字早就已经被贝尔深深地铭刻在心底里了。
“就这样,走了啊。”莱恩说完,就又急匆匆地朝门口跑去。
贝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被她白喝了一杯酒。
过了不久,另一个人也来到了。
与莱恩不同,那个人走起路来魂不守舍,摇摇晃晃得就像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
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门,还是不想去理会,那个人是用身体直接把门顶开,在几张圆形木桌之中晃了很久才走到柜台处。
贝尔看着那个人,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问一下到底需要什么,而那个人,嘴巴张开,嘴唇似乎在颤抖。
但那个人却欲言又止,嘴巴张开又闭合,闭合又展开。
贝尔仔细看了看。
那个人脸色惨白,嘴唇干燥,甚至出现了白色的死皮。身上的衣服沾满尘土,还悬挂着不少植物的倒刺,靴子和裤腿处满是泥泞,有些部分的泥巴干了,有些还是刚刚粘上去的。那个人身上的胸甲和护臂破烂不堪,似乎经历过生死对决,而别在腰间的剑和左手边护臂里的短刀,似乎都是很随意地塞进去,估计它们的持有者已经没有那种精力去理会这种东西了。贝尔估计她是连续走了很远的路,而且期间还滴水不进,更不要说进食了,但比起生死对决带来的肉体上的负荷,那个人所遭遇到的似乎更为难以想象。
那个人,两眼的瞳孔都已经失去了光芒,手里似乎在紧紧攥住一张纸。纸都快被捏烂了,而且上面的字也因为汗水的浸湿而模糊不清。
那个人就呆坐在那里,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也许是身体的饥饿与口渴引导她来到这里也说不定。因为本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行动力了,或者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目的性。
贝尔决定什么都不过问,端出一杯水和一盘炒饭,放在那个人的面前。
许久之后,那个人才反应到什么,眼泪滴答滴答地留下,滴入水里,滴入饭里。然后她拿起汤匙,想吃几口饭,但双手的颤抖,让她在把饭送到嘴里以前,汤匙就掉落在地。
那个人的脸似乎在抽搐着,她呆了一下,松开了攥着纸的那只手,弯腰,朝着地上伸出好几次,终于捡起了汤匙。
但她也不洗洗,继续用着沾染上泥土的汤匙,尽力做出吃饭的动作。
整顿饭下来,那个人撒在桌子和地上的米粒比吃掉的都多。
“住宿。”
她憋了很久,终于对贝尔开口说两个字了。
“名字是什么?”贝尔头也不抬,拿出本子准备登记。
“维……”那个人刚开口,却又像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不愿继续说下去。
勇者维格尔,成为了这个人绝不想去承认的身份。
“不说名字的话,我可不会让你留下来。”
“……”
那个人沉默许久:“威尔。”
贝尔也没太去在意这个八成是假的名字,递了枚钥匙给她。
对方掏出一个钱袋,也不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随手放在柜台上就摇摇晃晃走上楼了。贝尔打开盘算了一下,开始考虑第几天就要赶人走。
毕竟这里不是慈善机构,贝尔也没富裕到让陌生人白吃白喝。
随后的几天,威尔除了呆在房间,就是坐在餐厅的一角,对着一杯酒发呆。
贝尔觉得让她坐在角落都算是一种容忍了,因为她似乎没洗过澡。
准确来说,她身上的衣着和刚来时一模一样,甚至连裤子上的泥巴,她都懒得弹开。
真有能做到这种等级的人,估计就是一回到房间就趴在床上什么都不管了吧,然后睡醒就走下来吃吃喝喝。
这种生活比猪都不如,至少猪还能乐呵乐呵。当然,贝尔更担心房间到时候该怎么打扫。
期间,威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了酗酒。整天都睡倒在酒杯子中间。
她到底遭遇到什么痛苦呢,贝尔一边想着,一边开始计算她预付的钱还够她吃喝多久。
在空闲的时刻,贝尔也会有意无意去探究一下这个奇怪的来客。
“你穿成那样,难道是一个到处旅行的勇者吗?”
贝尔随口问了一句。不管是对是错,总能套出些话。
“嗯?嗯……”
哈?这算什么回答,大概意思就是默许了?
贝尔有些看不透对方了。
“你那些伤,是和魔物战斗留下的吧?”
贝尔指了指对方身上的伤痕,以及胸甲破损的地方。
“是啊,一头很大很大的狼。”
现在的时代,已经能让那个被一头狼就能打趴下的人,去当勇者?贝尔这么想着。反正带上把剑,穿点皮革,带个护臂什么的,一条狗也可以勇者的狗。
“能伤成这样,看来你对打倒魔狼还挺执着的嘛。”
“才不是……”
“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去做过!如果我打倒了……如果我能再快点恢复……就不会死了啊!”
威尔突然变得很痛苦,她双手抱头,神色看起来极为慌乱,开始说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
贝尔突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她看见地上掉落了一张纸,这难道是对方掉下的吗?她捡起来一看,上面的字迹都因汗水和血迹的破坏而模糊不清。
“*者**尔,*人**友,战*。”
贝尔继续看下去,信纸的背后,还有用铅笔写的淡淡痕迹。诸如“魔物”、“二刀”和“复仇”等字样。
这封信估计已经很难读懂了。如果是在被汗水模糊掉字迹以前,也许还能勉强推测一下大概内容,现在光凭着上面零星的字词,实在难去揣摩。
而且,如果仅仅是依靠那几个词语来联想内容的话,那也未免过去残酷了。
贝尔也不愿去深究这种精神有问题的人,准备随便说点什么应付过去。
“都打过了魔物,那就是勇者了。勇者就应该出门冒险,不要天天呆在这地方。”
没错,威尔预付的钱已经快用光了。能劝走她自然好,毕竟亲自赶客这种事情,贝尔实在不太想干。
“勇者?我……我……”威尔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瞳孔放大,浑身颤抖,双手紧握拳头。
贝尔感觉,自己是不是踩到了什么地雷区。
“我才不是什么勇者!”威尔突然站立,双拳锤桌,整家餐厅的客人都朝她看去。
“嘘!安静!”贝尔连忙挥手,好不容易才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知趣回到座位上继续吹牛皮。
留这种问题客人在,迟早会吓跑这餐厅的正常客人。贝尔叹了口气。反正她剩下的钱也不多了,大概后天……不对,明天就得赶她走了。
“不行。”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贝尔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身前就已经站着一个奇怪的女孩。灰白色的头发,海蓝色的瞳孔,身穿黑色的无袖上衣和短裙,右眼和上半身都被绷带包扎起来,似乎是受过很严重的伤。
那个奇怪的女孩将腰间别住的一个小布袋拿下,递给贝尔。
“钱,她。”那个女孩指了指威尔。
这是要代她付款的意思吗?
虽然有点不爽,但看在钱的份上,贝尔还是让威尔多呆几天好了。
不过,灰白色头发的女孩所给的小布袋份量有点轻,最多也就能让威尔住个三两天吧。
这种荒谬的想法在贝尔打开布袋时就烟消云散了——
里面装着的全是宝石。
虽然形态与色泽各异,但那种光泽,那种触感,无不在宣示其每一颗的价值。
别说住下来了,灰白色头发的少女想买下这家店都绰绰有余。
悲伤与阴谋的跨越
序章——魔王
有这样一个人,在战乱之中,失去双亲,苦苦挣扎。
另一个人,为了和平,决心携带自己所处国度的文化去与对方交流。坚信文明的交融能突破现状,将所谓的矛盾击碎。
迷惘中的那个人为了转变心情,出外散心。
意气高昂的另一个人出行时,遭遇不测,自己以外的人都死于意外。
那个人发现了另一个人。
他们邂逅了。
他们相爱了,
他们成婚了。
那个人并不甘心,战争带来的伤痕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淡。那个人试着不断地努力,如果不做些什么,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愧疚会越变越大,最终吞噬自身。
剑术也好,魔法也好,道具也好,那个人不断地努力,试着去利用周遭的一切。
“你用二刀流怎样?”
爱人的一句话,让那个人的剑术的发展,稍稍有了改变。
为其为何,答曰。
“因为,我以前听皇宫里的那个占星师说,将来会出现手持两把利刃的战士,也许会是一个战争的牺牲者,但那个战士将会带来巨大的变革。”
那个人的努力,那个人的强大,被那群人看在眼里。
那群人发现了那个人的价值。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能成为一种力量上的符号,而这个符号会让混乱不堪的时局得到平稳。只要群众接受这个被捧出来的符号,那么那群人就可以垂帘听政,坐享其成。
然后,现在如同一盘散沙的几十个实力,会迅速统一。
那群人找到了那个人。
那群人深知,好狗无需铁链这个道理。
与其将狗拴紧,扯一下铁链,狗就走一步,还不如让狗被无形的东西束缚,心甘情愿地当一条好狗。
于是——
你有朋友吗?
“有。”
你有家人吗?
“有。”
你有爱人吗?
“有。”
不行啊,这样不行啊,那群人这么想着。
然后——
你有朋友吗?
“想要。”
你有家人吗?
“想要。”
你有爱人吗?
“想要。”
还差一点,那群人这么想着。
接着——
你有朋友吗?
“没有。”
你有家人吗?
“没有。”
你有爱人吗?
“没有。”
太好了!那群人兴奋地想。这样,一条狗就培养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那些被战争祸害的一般的存在,绝对会来依靠这一个象征着力量的存在。而那群人,就可以随意操控那条狗来操控整个时局的发展。
然而,那个人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预料。
最后——
你有朋友吗?
“不需要。”
你有家人吗?
“不需要。”
你有爱人吗?
“不需要。”
那一群人遭到了无差别的屠杀。
他们已经可悲到,死在自己所养成的恶魔手上。
比起作为一个被别人牵着线的木偶,那个人更喜欢当一个独裁者。
对于亲手杀掉朋友和家人甚至是爱人与子嗣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弱点了。
爱人生前的话是何等的讽刺。占星师口中的二刀流的战士,的确给战争带来巨大的变动。
因为,那个人已经成了战争的根源。
如果用通俗的话来形容,那个人得到了一个完全符合的称号,无论是哪一个阵容,对那个存在的称呼都一模一样。
魔王。
第一章——错误的引导而导致错误的判断
一觉醒来,窗外的景色是那么的陌生,也是那么的熟悉。
对于住在山上的家庭,每天看着日出将山底的森林染成一片金黄色,然后听着鸟儿鸣叫觅食,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
这里是……
想不起来。
那个人想不起来。
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人迅速翻下床,脱掉睡衣,穿上喜爱的浅色连衣裙,用缎带将自己及腰长的金发绑成双马尾造型。
“啊……真香。”
然后,那个人随着早餐的香味,稍稍提起连衣裙的裙摆,踩着小碎步,飞快地跑到楼下的厨房里。。
母亲刚好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而父亲则早已坐在餐桌前,微笑地看着那些现在对那个人还晦涩难懂的书。
“今天还真早呢。”
母亲用手势示意,那个人才发现,餐桌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这可是我特意早起做的。”
“谢谢妈妈!”
父亲也将书放下,加入这个丰盛的早餐之中。
真好啊。
无论是这种面包的口感,还是奶酪的浓香。
不对吧。
真美好啊。
但美好的不是这些吧。
“已经开始吃了吗。”
那个人一转身,看到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爷爷!”
那个人大声称呼对方。
“哈哈,我似乎有点来晚了呢。”
爷爷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四个人刚刚好能围着这张方形桌子。
然后,那个人和爷爷,那个人和父母,都分别聊着那些日常话题。
例如山边的景色啊,外面的见闻啊,和朋友出去玩的回忆啊。
真好啊,似乎大家都在围着那个人转。
但是,不对啊。
那个人从刚刚就有一件事情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和爷爷说话的?”
然后,大家都看着那个人,微笑着,但却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那个人并没得到回答。
但是,三个人都只是在笑着。
什么都不说。
周边的环境,变得越来越模糊。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是一边黑暗,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存在过。
只是,在这个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有一张方形的桌子,四个人围着坐在旁边。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不存在。
桌子上也是空空如也,一群人从刚才开始,就只不过是摆出吃东西的动作。
“爷……爷?”
爷爷什么都不说,微笑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双眼都眯起来了。
“爸爸!妈妈!”
父母也什么都没说。
“到底怎么了!像以前一样啊!亲昵地叫着我的名字,一起开心地吃着东西啊!”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母亲问。
“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我是……我……我……”
回答不上来。
根本不知道从何而回答。
“爷爷!到底怎么了!你也忘了我吗!”
那个人着急地求助爷爷,但对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我又怎么会忘了你呢?”
那个人送了一口气。
是啊,又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当初穿着一身铠甲,在森林里被狼袭击,差点丢掉性命。就是爷爷将我捡了回去啊。
……
不对。
不对!
那只是别家的一个老人而已,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啊!
那个人吃惊地看着爷爷与父母。
“你们……不认识的吗……”
所以,父母和爷爷之间,才根本没有话题可言。
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他们从没有过任何一次交集。
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个人朝父母看去。
那两个通体黑色,如同影子一边的角色,既没有脸,也没有衣服,自然也没有给她回答。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将他们当作父母呢?
明明……
明明那个人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啊。
两个黑色的人影开始颤动,像坏掉的机器木偶那样,僵硬地,扭曲地,朝那个人转过头。
不要。
不要啊!
那个人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瞳孔,任凭黑影人的两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舞动双臂,扭动腰身。那个人的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
不可能。
这不可能啊!
因为。
“你们……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个人禁不住大吼出来。
话音刚落,两个黑影人都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才发现,一直掐住自己脖子的,居然是本人。
“放心吧,没事了。”
老爷爷慈祥地看来这边。
是啊,没事了。
那个人安心了。
但是,这也不对吧?
“他们都消失了啊,你还在担心什么?”老爷爷问。
“但那可是我的父母啊!”
“你不是忘了他们吗?”
“诶?”
“你明明连他们的脸和名字都想不起来,那他们和随处可见的路人又有什么区别?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死,你有为什么不会为那些人悲伤呢?”
“因为……因为那是我的父母……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不得不逼着自己去伤心吧?承认吧!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明明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但就因为‘勇者’这个身份开始崩塌,你才不得不强逼自己伤心吧!”
“才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会自责!因为你是勇者,但父母却死于魔物的杀戮!因为你是勇者,但同伴却被魔物打成重伤!因为你是勇者,但差点被一头狼打死,还厚着脸皮想去见魔王!”
“才不对!”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会痛苦,那就干脆别想起来啊!把那些无用的记忆抛在脑后吧,别想起来,那就绝对不会痛苦了。”
“……”
“你看啊,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活在当下啊。”
那个人不再反驳老人的话。
是啊,如果这样就能让自己别那么痛苦的话。“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最后一件事吧。”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个人是身前。
“对于还记着我的你……到底准备如何负责害……对害死我的这件事!”
老人突然紧紧掐住那个人的脖子。
“嘭”
捏碎了。
但那只是一个木制酒杯。
看着右手上的滴落的鲜血与阵阵刺痛,维格尔才清楚,刚刚那个只不过是噩梦。
环视四周,桌子和椅子都歪斜倒地,饭菜与茶酒混搅在一起,糊在地上。
维格尔很快就掌握了事态——有什么灾害来了,才让餐厅里的全部人都落荒而逃。
“你就是威尔吗!快!大家都去教堂避难了!”
一个中年男人跑过来,拉扯着维格尔的手,想将她带出门外。
维格尔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用着威尔这个假名。
因为,她再也不希望因自己而连累无辜的人了,就好像那位老爷爷。
下一刻,维格尔从椅子上跃起,一把推开中年男人,猛地一踹,将飞扑而来的骷髅击退,之后用脚勾起身下的长椅,一脚踢出。
骷髅挥舞长柄铁锤,将椅子砸个稀巴烂,但维格尔已经冲到跟前,握住空中的一根木腿,全力往骷髅的臂关节插下。
维格尔的手感到一股酸麻,看来木腿卡在骷髅的骨头之间。
骷髅将铁锤横扫,维格尔脸朝上弯下腰,避开第一击,随即双手撑地,猛一用力,整个人顺势跃起,空中旋转一圈后,脚后跟蹬在方才的木腿上,骷髅持锤的整条手臂被她分离。
维格尔下落时,单膝跪地,一只手接住长柄铁锤,朝骷髅胸脯砸去,对方顿时化作一堆小碎骨,飞落在周边。
中年男人吓倒在一旁,刚刚的战斗,还不到两秒。
“逃吧。”
维格尔对中年男人说。她一脚将门踹开,头也不回地,朝着魔物密集的地方走去。
这样就好了。
即使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一股怎样的感情所困惑,所恼怒,但只要遵从勇者的身份,死在魔物手里,一切就能不用去想,不用去烦恼了。
反正。
反正我的一切。
都已毫无意义。
维格尔是这么想的。
第二章——奔走疾行的意志
维格尔走出餐厅,久违的阳光如同钢针,一根一根,扎在脸上,扎在身上,有些刺疼,有些瘙痒。
她深吸一口气,停顿,然后抬头大吼。
“来吧。魔物们!我就在这里!一起上吧!”
维格尔站在餐厅门口,右手提锤,左手摆出挑衅的手势。
一秒钟的沉默过后,四处响起形态各异的魔物仰头,同时发出凄厉的嚎叫,霎时间,周边的玻璃几乎都被震碎。
稍稍压低身子,维格尔冷静地观察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魔物。
不对,这只是强迫自己去冷静而已。
维格尔的内心,出现了声音。那即像是自己的声音,又像是别的什么声音。
一匹狼型魔兽率先冲到前头,挥爪,扑食。
维格尔朝外挥锤,那酥脆的手感,如同砸到一大块饼干那样。那匹狼周身的骨头,大概都碎得差不多了,被砸飞到一堵墙上,鲜血满地。
为什么放弃了?
脑内的声音再度传来,维格尔一走神,才发现前方多了一个骷髅士兵,她慌忙松开锤子,身体后曲,连退几步,躲过身前那骷髅的数次斩击。
然后,维格尔仰卧倒下,双手撑地,一腿踢飞骷髅手上的刀。骷髅果断出脚,朝维格尔践踏。维格尔朝一侧翻滚,迅速蹲起,双腿犹如弹簧,猛地弹起,右手摁住骷髅的脸,将它直接按倒在地上,左手接住刚才那把被踢飞的刀,对准骷髅胸脯部位连砍数刀,右手同时抽出左臂护甲里的短刀,重重甩出。
远处,一个半兽人正将弓弦拉得绷紧,正准备松手,一把飞来的短刀却直接将弦切断,还直直插入半兽人的眼窝里。
还没有结束的,对吧?
“停下来啊!”
维格尔对内心的声音大吼,朝着半兽人冲刺。
突然,她脚步急刹,抽出自己的单手剑,朝一侧连续挥斩,打落数支箭矢。
阴影处的人马索性扔掉弓,挥动着长戟快步奔跑过来。而正面的半兽人,也从疼痛中缓和过来,拔出弯刀,尖叫着走来。
维格尔收回剑,侧过身子,躲过半兽人的第一刀,其后连忙抱住它的手臂,右腿朝上,一个大回旋踢,将那把短刀从半兽人的眼窝,直接踢得插入大脑。
随后,维格尔一只手将踢起半兽人的尸体,另一只手稍微拔出那把短刀,握住刀柄,然后用力一脚,将半兽人的尸体踹向人马的同时,顺势抽出短刀。
人马猝不及防,连忙用长戟推开半兽人,在那一瞬间,短刀从死角处射出,划伤了半人马的右眼。人马仅靠左眼四处观察,维格尔已经不见踪影了。
已经放弃作为一个勇者了吗?
“给我闭嘴!”
人马凭着声音,察觉到视野死角维格尔,迅速将长戟回转,扫向对方。
维格尔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收回挥出的剑,挡在胸前,勉强才招架住。随即趁那把短刀从空中下落到一段距离时,维格尔一脚踩向刀柄,刀尖直直埋入人马的左后腿,
最后,她趁着人马半身失衡时,将它头颅一剑砍下。
鲜血喷淋了维格尔一身,她不得不抹开眼前的红色液体,以便能看清,那几十乃至上百个,正蠢蠢欲动的,考虑要不要围过来的魔物。
酸痛,麻痹,维格尔持剑的右手,稍稍有点颤抖了。斩碎骨头,远比想象中更艰难,即使不去看,她也清楚,自己的虎口已经开裂了。
还真难看啊。
大概,血是沿着手腕,滑过剑身,从剑尖滴落吧。
好痛啊。
既然受伤已经很不好了,为什么还要疼痛呢?是为了无时无刻,提醒自己有了伤口吗?
既然已经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了,为什么我还会痛苦呢?因为这是神对我的惩罚吗?
既然我已经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挣扎着活着呢?
是啊。
就在这里,舍弃刀刃,然后死掉就够了。
魔物们的包围圈已经形成,正一步一步朝着维格尔,缩小。
还不能倒下啊。
你还有目的的吧。
“已经不可能了……”
维格尔随口回答,也不再去考虑,那到底是不是幻听了。
你要放弃勇者了吗?
“已经不可能了……”
你要,连生命也放弃了吗?
“都说了不可能了!”
维格尔大叫着,冲了出去。
“再也不能对着母亲撒娇了!”
首当其冲的兽人被她双手按住头部,硬生生往后扭,直至,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面对被团团围住的状况,维格尔右侧反手拔剑,锋芒才显半,便不得不微转身,挡下人马那三叉戟的突刺,剑也卡在那个位置难以动弹。维格尔左腿从后往前勾,在绊倒后侧的骷髅的霎那间,夺走它的利刃,投往前方的史莱姆,自己右手再如同蛇一般,纠缠住人马那把三叉戟的柄,并以此为支点,猛跃过去,双腿夹住人马的头部,旋转,扭断。
没给一丝喘息的机会,一只红色的蛤蟆扑到维格尔的背部,并且在接触到维格尔的同时,就开始随着呼吸,一次又一次地膨胀。
不。
那是肿胀。
片刻之间,蛤蟆就大了十倍有余。那个猩红色的肉瘤,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发着令人作呕的光芒。
维格尔急忙扯掉,但在指尖接触到的瞬间——
“嘭”
爆炸声响起。
维格尔强忍着痛苦,在地上滚动,以此熄灭身上的火苗。
一只近乎漆黑的蝙蝠人在空中,异常显眼,它借由重力,手持长枪,对准维格尔,扑动双翼极速下坠。
巨大的气流扑面而来,即使如此,维格尔也要强撑着,睁大双眼。一瞬间也好,如果失去视野的话……
会死的!
“噗啊啊!”维格尔死命握住长枪的尖端,哪怕双掌鲜血淋漓也不放手。枪尖几乎快顶到鼻尖了,血液沿着尖部流到维格尔的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痛苦了,为什么如此难受了,你还要坚持呢?
那个声音问。
维格尔想了一下。
为什么?很简单啊。
因为啊……
“再也不能听父亲的教导了!”
维格尔右手抓住枪尖,左手竖直,拼尽全力,一个手刀将枪杆劈断。
蝙蝠人由于惯性,止不住往前坠,维格尔左手顺势扯着枪杆,将蝙蝠人拉到身前,右手将枪尖反转,直直插入它的下巴,最后双手作拳,竭力一击将枪尖插入蝙蝠人的头里。
“哈哈哈哈……”
维格尔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了,浑身酸麻,四肢剧痛。但是,她却没有倒下。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明明期盼着死在魔物群里,为什么现在却想着求生呢!
这个答案,你应该清楚的啊!
“但是啊!已经再也不能够和同伴见面了!”
维格尔试着擒住从一侧刺来的长戟,却被正面的人马一脚踹到腹部,整个人飞了出去,再从地面翻滚几下,撞到了餐厅的门,一大口血液从喉咙涌出,恐怕内脏受的伤也不轻。
“而且啊!”
维格尔迅速蹲起,挥剑,将扑过来的几只蛤蟆如数斩断。
“连见一面都不可能了啊!”
她一个滑铲冲进餐厅内,对身后大骷髅的腿部一个回旋踢,之后一个肘击粉碎对方的胸脯。
“明明是同伴!连对方是谁我都不能知道啊!”
维格尔冲进餐厅,拾起全部菜刀,瞄准追来的半兽人的脖子、眼球等要害,抛出。
“父母不是很重要吗!他们再也不能知道我活着!我也永远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啊!”
维格尔踉踉跄跄,从厨房推门入仓库。
“这样还怎么当勇者!又能为了什么当勇者啊!”
十几头魔物紧随着维格尔涌进这个仓库时,维格尔正一包包割烂里面的小麦粉,而且每割烂一包,就朝着魔物们踢过去,借着粉末的视野掩护,维格尔成功从另一道门撤出去。
“再也不能见到重要的人,再也不能想起重要的事,那我该为了什么挥剑啊!”
维格尔揪着一只红蛤蟆,一脚踹飞到仓库的门旁边,随即拔出自己的剑,反手持着,投向蛤蟆。
“轰!”
狭隘的小仓库内,空气中弥漫的大量粉尘被引燃的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充斥了整间餐厅。
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但维格尔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响声震耳欲聋,但她却没有捂耳;炸裂开的木屑飞得到处都是,她的脸上也被木屑割出几道伤口,但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是……即使如此……我……这又算什么啊!”
维格尔踏在那些魔物的尸体上,仰望天空。
“已经够了……反正是一种结局,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
这种东西才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快回忆起来啊!
内心的声音这么说着。
“喂……那你又算什么,你又是谁啊……只会躲在我的身体里叫唤!”
维格尔对着自己的幻听大吼大叫。
现在的我,就是你哟。
“诶?”
我就是,勇者维格尔。
“你想说我现在连自己都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片黑影从维格尔眼前闪过。
维格尔转头去看,那是几只蝙蝠人,头颅都被同一把长枪串在一起。
“痛苦吗?伤心吗?”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熟悉而陌生的灰白色头发,熟悉而陌生的那如人偶般精致的脸庞。
“是因为不理解心内的这股感情吗?”
那个人朝维格尔走去。
“如果想要休息,请便。些许的时间,我还是可以争取的。”
斯特拉斯挡在维格尔的身前,面对村子内的所有魔物说道。
第三章——另一人
观测者,顾名思义,是对特定事物观察的人。这个职业一般都挺闲的,毕竟工作就只有观察;或者换个说法,观测者挺忙的,毕竟要去关注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注意到那些根本没人理的蛛丝马迹。村庄到底是怎样被救下来的呢,如果从维格尔的角度来观察,那么整件事情估计让那个时代最强的小说家,也没法从维格尔支离破碎的线索中推测出全貌,毕竟她都心不在焉了。但如果从某位观测者的角度,就全然不同。嘛,既然那位观测者,仍旧觉得自己还到那个,站到前台的时刻。所以,就从那一位,让维格尔渴望得到力量的,名为莱恩的少女开始说起吧。
母亲大人,我与她邂逅了哟。
莱恩躲藏在树林的阴影之中,边静候猎物,边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着不慎,被打落山崖,头不知道被打飞到哪里去。但帮助自己,将头捧过来的,居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这种相遇还真是奇妙啊。
而且,真的真的,好久不见了。
不对,或者该说是第一次见吗?
母亲大人,看来,我要先你一步了。
莱恩从怀里拿出一张全彩的照片,兜帽下的瞳孔,用怀念的眼神看着上面的每一个人——那是以勇者为中心的一张照片,勇者被那群同伴们拥挤在中间,当然,那其中也包括莱恩。
在那个还在使用火绳枪的年代,这种拍摄技术根本就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可以去理解和想象的。这张照片恐怕会被当做一个空前绝后的绘画大师的毕生心血吧。
“呐,贝尔,洛基,勇者,虽然她还用着‘威尔’这种奇怪的假名,但是啊,我真的看见你了哟……妈妈。”莱恩,轻轻揉捏着发稍末端,喃喃自语。
突然,树叶与树枝被马匹践踏的碎裂声让莱恩赶紧将照片收回,并压低帽檐。毕竟那头红色的头发太过于显眼。
片刻后,一群军人快马加鞭从莱恩潜伏的树下赶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足以让莱恩认清他们衣服上的勋章,以及他们焦急的神情。
毫无疑问,他们是帝国军的人。作为侦察部队的他们现在回去报告了。
“终于撤退了吗?居然,真的让贝尔说中了。”
直至数日之前,莱恩都在搜集真实之塔的情报。当然,她不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所谓的威尔也对那里很在意。
关于那座塔,除了有着“能够面对真实的自己”这种传说以外,还有着一种口耳相传的说法——里面封印着凶恶的魔兽。所以先代的国王就留下了派兵驻守此地的命令。
然而,这块领地并非一开始就是帝国的所有物,只不过是侵略他国夺取领地的附属物罢了。
先不论别的国家的传统和那个很大概率是道听途说而诞生的魔兽,作为关键的真实之塔,早就在战争的之后被毁掉了,现在仅留下残骸而已。
要问莱恩为什么会在意,恐怕就是那个男人的命令了。
圣痕·卡恩,靠着入赘身为公爵爱丽丝·卡恩的家族,一口气从一个贫酸的佣兵爬到了贵族的位置。虽然他现在只是地位最低的骑士,但那只是表面。爱丽丝公爵所给予他的财力,教会给予他身份所带来的敬畏,让圣痕获得的权力根本就不是一介骑士所妄图能触及的。
下药也好,要挟也好,关于他鲤跃龙门这件事,流言蜚语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当事人却并不在意。圣痕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不对,应该说是一个借口,一个能让他攀爬上爵位的借口。
而这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男人,最近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派出上千人来驻守真实之塔的废墟。
这行为根本就是劳民伤财,异想天开且毫无意义。
真实之塔的废墟早就被搜刮了不知道几次,现在根本就是一堆破石头,然后上千个人像是傻瓜一样,围着那里扎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那堆烂石头。
然而,就在前天,整支军队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黑白恶魔的屠杀。”
难得找到的一个精神勉强没崩坏掉的幸存者,是这样称呼那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不对,已经是单方面的屠戮了。
完全无法防御,也完全无法闪躲。出现在那里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生物,每一次的出手,都至少会有一个人的肉体变残缺。
更为绝望的是,其中有好几百人,都是死在一次斩击当中。
完全无法理解,因为,这已经突破了普通人所能触及的常理了。
虽然威尔的出现,莱恩想做的想说的事情都有很多,不过,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必须去检查那个战场的残留物才行。
完全就像是被算计了一样,莱恩他们,好不容易才打倒了魔王。
明明牺牲了这么多的人,明明努力了这么久,但就像是在被命运嘲笑一样,最终决战时,战场上留下的,只有勇者与魔王两人。
此后,勇者与魔王双双下落不明。占星师的检测结果表明,他们已经同归于尽了。
所以,世界应该恢复和平才对。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不该存在才对。
但是……
那之后还没到一个月,真实之塔就出现了那种等级的怪物。
而且,魔物那边并没有因失去魔王而动荡不堪,士气反而更为高涨,仿佛就要进行真正的最终决战那样。
圣痕·卡恩仿佛是事先知道危机一样,但在压倒性的力量差目前,所谓的埋伏与准备,不过是小孩子的沙堡罢了,根本不堪一击。可有可无。然而,如同预测的一样,现场除了被蹂躏的痕迹以外,碎石与沙子到处都是,以及还没回收的大量残缺的尸体,血液足够将整片大地染红,此外,一无所有。
莱恩只能空手回去村庄,向贝尔报告。
虽然隔了几天,但莱恩却巴不得插双翅膀,赶紧飞回去,与那个人见面。
不过,问题总是环环相扣。
莱恩所能见到的,安静祥和的村落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的瞳孔之中所倒影出的,是四处冒出的黑烟,以及不断涌入村庄来破坏的魔兽。
三头龙,白骨,人马……各种各样的魔兽尸骸歪歪斜斜倒在各处,而在一个尸体密集之处,那个自称威尔的人踏在堆得像小山的尸骸上。
维格尔左手持着短刀,右手持着剑,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像是在笑,又似乎在哭。
她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光芒,仿佛一直所坚守的事物被击碎一样。
她身上的轻型铠甲已经破烂不堪,而且还在发出焦臭味;单马尾由于缎带的丢失,金色的秀发披散在背后,沾满了血污。
“已经够了……反正是一种结局,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
她的声音,似乎丧失了某种情感,又似乎附带上太多黑色的情感。
第四章——姗姗来迟的拯救者
时间稍稍回溯到,莱恩刚刚确认完真实之塔处,军队的动向以后,赶回家的途中。
“还有一天的路程吗。”
莱恩坐在树荫下,拿出干粮小口小口吃着。她并不喜欢这种食物,应该说很厌恶。
主要材料为粗糙的小麦粉,倒不如说随随便便研磨出来的那些东西真的能用粉来形容吗?然后添加各种为了活命而不得不补充的营养成分。之后弄成一个干巴巴的饼状物体。口感和啃沙子差不多,莱恩几乎是每啃两口就要喝一口水,不然很有可能噎死在森林里。
顶着厌恶的感情,吃完了大概一顿饭的量以后,莱恩爬到树上,找一根看起来比较粗壮的树枝,准备坐在上面歇息。
磨刀不误砍柴工,莱恩再怎么急着回去,也不会蠢到选择强行军。
于是,莱恩就坐在树干上,双腿悬空,悠闲地晃着身子,俯视森林的风光,聆听小鸟的歌唱。
但她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个女孩子,跪坐在草地上,双手置于膝盖,挺直腰杆,闭目养神。应该说那位少女有着奇妙的吸引力吧,小鸟们都喜欢把她当作小树苗,尽情地停靠在少女的身上。一阵清风吹来,少女那头灰白色的短发轻轻拂动。她似乎受过重伤,右眼、双臂,以及从无修浅色衬衣内,都能看见是被绷带缠绕住了。
还真是漂亮的人,就像个人偶一样。
这样会不会被当作偷窥狂呢?嗯……双方都是女孩子,应该没事的才对,大概。
莱恩这么想着,一跃,跳到树下,准备跑过去和那位素不相识的少女搭话。对方看起来十分瘦弱,在这个随时冲出魔物的森林里,一个人未免过于危险。
但她没走几步,就被一块石头绊住,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好痛……”
莱恩捂住腰部,转身看了看那块石头——
不对,那是一块石碑,准确开始应该是一块墓碑。
“该不会碰倒谁的墓地吧。”
莱恩突然有点害怕,这种事情总觉得会带来厄运。
“墓碑,是这里的。”
突然传来平淡而清澈的声音。
莱恩四处张望,发现,刚才那个灰白短发的少女正看着自己。
“怎么可能飞出那么远!”
莱恩与对方少说也有十来米,但她还是选择将墓碑搬了回去。
“哈……哈……好重……”
莱恩气喘吁吁,将那块墓碑帮到了灰白短发的少女前。
“然后呢,坟墓在哪里?”莱恩环视一下,周围似乎没看到类似的东西。
对方的身边只是有着很多形状不一的瓶瓶罐罐,闻起来一股鲜花的香味。
灰白色短发的少女一言不发,站了起来,揭开身后的幕布,露出了一个大约两米长一米宽的洞窟,深度刚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人。
“……”
莱恩觉得被耍了。
“这根本就是骗我帮你搬过来吧!”
“我只不过提供了一个事实,剩下的全是你的妄想。”
少女无视她,拿出一张抹布,爱惜地擦拭那块碑石。
“而且,你到底是谁?一个人在这里,就为了准备一个坟墓吗?很危险的。”
“斯特拉斯。”
少女头也不抬地回答。
“唉……”
莱恩觉得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角色,虽然现在急着回去,但扔对方下来,总觉得很不好,到底要不要带她出森林呢?
她就这样陷入了沉思。
“啊……果然还是没办法扔下你不管!”
身为勇者的同伴的莱恩,还是被这份奇怪的正义感被打败了。
莱恩觉得等待对方放好这块墓碑。她突然很奇怪,墓碑的主人到底是谁,能让这么瘦弱的一个少女冒着危险,就为了在森林里找到一个风景优越的地方,准备好一个坟墓。然后,莱恩就情不自禁地念出墓碑上的名字——
“斯特拉斯……诶?对方是和你同名的人吗?”
莱恩觉得很惊奇,但斯特拉斯却摇了摇头。
“不对,这是我的坟墓。”
“……”莱恩愣了一下,似乎“不好意思!你明明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却……”
“不要误会,我毫无疾病。”斯特拉斯安置好墓碑之后,站起身来:“这个只是命运而已。”
“那我们就快走——”
“捷径。”
未等莱恩说完,斯特拉斯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走掉了。
“喂!等等!”莱恩赶紧追过去。
很奇怪,绝对很奇怪。
斯特拉斯明明看起来就是在悠闲地走着,但莱恩却怎么也追不上。
莱恩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个来自东方的绝学:缩地。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这个技巧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将大地缩小了,走一步的距离甚至比别人跑好几步还远。莱恩不断研究与学习,那些断断续续的传闻的残片,但仍难以掌握原理,最多只能做到通过上下半身动作的不协调,制造出战斗开始一瞬间能跑出好几步的错觉而已。
“哈……哈……终于追上了。”莱恩弯着腰说:“这里不是悬崖吗!”
在这条路的尽头,斯特拉斯停在那里,小口吃着根香蕉。她没回答莱恩,而是指了指悬崖之下。
莱恩探头去看,那一片虚空之中,除了白茫茫的云和若隐若现的河流,什么都没找到。不过,在那空旷的白云里,她却感觉到了什么。
魔力的流动。
“术士已经准备好了。聚集魔力,然后驱动。”
斯特拉斯平静地说。
准备好了?是指用云层隐藏起来的魔法阵吗?想要驱动首先得让魔力接触到阵。
莱恩觉得不可理喻。
“驱动什么?该不会想让我跳下去吧,开什么玩笑!”
莱恩不想理这闹剧了,她觉得斯特拉斯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时间充裕,还有两秒。”
“那你自己去试试算了。”莱恩干脆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是,她看见了,斯特拉斯与刚才相比,无感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多了一点翘起的弧度,手上也似乎少了点东西。
不妙!
莱恩萌生了不详的预感,她赶紧迈出一大步,想快速逃离。
“诶!”
但莱恩却刚好踩到了,那块斯特拉斯扔下的香蕉皮。
“不啊啊啊啊啊啊!”
她就这样脸朝天,高举手,直直摔入云里。
“嘭”
就在莱恩觉得已经看穿生死,顿悟万物,把这辈子干过的事情都回忆得差不多之后,云层突然散开,空间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门,伴随着空气的剧烈震撼声而打开双扉。
门虽然无法看见,但却能通过空间上那违和而显眼的线条,勉强能清楚,那是一道连五米高的巨人都能轻松通过的门。
斯特拉斯看到之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掉入门内。
远处,一个小村庄前的草地上,本来空无一物,但上方的空间就像有这一道透明的门被打开一样,空无一物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个红色头发的少女,以及一个灰白色短发的女孩。
“哇啊啊啊!”
莱恩尖叫着,本来以为会脸部着地,摔个稀巴烂,但在离地半米的时候,却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样,悬浮在半空。
“好险,原来还有防御的魔——”
“啪”
她话还没说完,斯特拉斯就掉在她的身上,两个摔了下去,莱恩还是啃了一大口泥巴。
莱恩憋了一肚子火,准备狠狠地说教一顿斯特拉斯,但剧烈的爆炸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不会吧……”
莱恩眺望一眼,随即赶回村庄。
斯特拉斯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太大的惊奇。
果然啊。
命运本该如此。
斯特拉斯这么想着。
不,不对。
这个我所选择的命运。
所以……
不对。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也……
“安心吧。”
斯特拉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到了维格尔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斯特拉斯用脚挑起一把长枪,朝前方猛地投出,一口气贯穿数个蝙蝠人的头颅。
“我都会守护你的。”
斯特拉斯朝维格尔走去,面对还在蠢蠢欲动的上百头魔物,她所做的,只是将那位已经伤痕累累的,无法再战斗的勇者挡在身后。
既然决心早已下好,那么,无谓的感情,无谓的迷惘,无谓的思考——
全都是多余的。
“如果想要休息,请便。些许的时间,我还是可以争取的。”
稍稍举起缠上绷带的双臂,右眼由于还处于被包扎的状态,仅能依靠左眼来观察了。
即使全身上下现在都在隐隐作痛,但是,如果是为了身后的人的话。
足够了。
斯特拉斯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