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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青春不迷茫

第一章 炼狱

手指传来撕心的痛楚让我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心底的悲伤泉涌而上,有那么一瞬多么留恋头脑的昏沉,可是周身的不适一再提醒自己不得不去接受的事实。我无奈的开始整理着昏迷前的记忆,残存在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浮现眼前,是翔奕惨白的侧脸,他安静的躺在那里,任凭医生、护士的抢救就是倔强的紧闭双眼。

弟弟终究还是受了我的牵连,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人,却成了断送他性命的刽子手。几乎灭顶的怨淹没了我,随之而来的是几近绝望的孤独。

我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还可以思考,还可以有感觉?但始终生或死,都将毫无意义,那个一直让自己依靠的狠心丢下了,那个一直让自己提供依靠的忍心放手了,眉间轻微印上的蹙痕越来越轻,越来越浅。就这样结束吧,我该庆幸的,自己还能做出最后的放弃。

手指上钻心的疼又一次将我拉回到虚渺的幻像中,翔奕失望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他俊朗的面上,那表情好似在控诉,我是姐姐就应该坚强。心谷骤然抽紧,这一紧像一注强心针,扎进了胸膈,浑身猛地抽搐,立时引发了排山倒海的痛,我顿时疼得呜咽出声。好像神经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后,力气也慢慢回到身体,在手上剧痛的催促下,长眉细拧,竟缓缓睁开眼睛。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甚至连时间也变得有些生疏了。我懒懒的抬眸,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腐肉的恶臭。

这个房间三面是灰冷的墙壁,只有一面用粗壮的木桩拦起,木桩上深进房顶,下入地数丈。下意识里,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这里也许便是阴曹地府的受刑监狱了,而心里却猥琐的掠过一丝慰藉。

微微抬头,为了要弄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欲要用手撑起身子,仔细看清周围的环境,却被手上的疼痛牵扯,呜咽一声立刻倒地。

侧身躺在冰冷的地上不敢在动双手,侧目看过去,顿时傻了眼。我的手腕被三寸宽一寸厚的铁镣锁着,两手布满血渍,每一根手指都高高肿起,手指上的皮肉外翻着,已经不再流血。看到我十根手指的惨象,好像更加加剧了手伤带来的痛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此时已经满身冷汗。

恒心忍下了剧痛轻轻抬手,小心的扯动了铁镣,一阵铜铁相碰的声响充斥在静得针落可闻的牢房内,竟是如此刺耳,让心又向下沉了沉。

“恩……”

身后似乎有人也被声响惊动,轻轻呻吟一声。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人在,如果这里就是阴曹地府,那身后的人会不会就是专门罚人的小鬼儿。想到这儿,不由心中生寒,连回头都不敢莽动。

“恩……”

又是一声轻吟,这一次由于早早做好了准备,便清晰的入了耳中,只是这一声却让揪在胸口的心一下松懈下来,只因这柔弱的声响仿佛再无力气叹出下一声了。

我借助通道尽头透过来的一点点光亮,隐约看到在这间牢房的角落里果真还趴着另一个女人,身着暗黄长衫,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双手却被与我相同的铁镣锁着,汗湿了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

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却能看到她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惨淡如纸。她的衣衫上四处都是污痕,也分辨不清是脏土,还是血渍。呼吸越渐微弱,时不时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声音却越来越小,似乎即刻就会停止。

想来此人是同样受了刑,只是这样趴着,也见不到她到底伤在了哪,严重不严重,便壮着胆子轻声唤了过去:“你还好吗?”

意料的疼痛依旧不肯罢休,不觉贝齿紧咬,唇角深深抿住,却愣是坐了起来,“姑娘,你怎么样?”

我一边缓着疼痛,一边等待着答话,时间就一秒一秒的过去,牢中却恢复了原本的死寂。

听不到她的声音,让我有些害怕,即便与她从未相识,却同是天涯沦落人。

尽可能减少手上的动作,凭借双腿的力气和手肘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虽然坚硬的地面凹凸不平,咯得手臂生疼,但是心中的担忧此时占了上风,拖拉着厚重的铁镣慢慢走近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姑娘。在离那姑娘较近的地方,又再吃力地蹲下,用手臂轻轻推了推她,可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我伸手轻轻拨开了她凌乱的发丝,竟惊奇的发现这个姑娘从模样上推算,年龄也就只有十*岁,清黛修眉,樱唇淡薄。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又能有谁对这般如梦如醉的女子下得了狠手呢。静静看着她颈上的脉流,似乎还有微弱的颤动,也就大概的宽了些心。

现在我可以稍微活动活动,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这里似乎除了我与昏迷不醒的女子再没有第三个人,整个牢房里空空的,没有任何摆设,光亮也是从很远的一个通道里折射进来,这会是哪?难不成真是地府深牢。

我缓缓起身,也慢慢适应手上传来的痛,便垂眸检查自己的双手,手上显然是被人用了刑,看这伤口偏偏联想到了古代的一种酷刑,夹棍。再望向姑娘的手,却没有半点伤痕,只是十根指尖因为疼痛紧握成拳嵌入掌心。

索性身上其他地方没有伤了,只是低头查看的瞬间,如瀑般的长发沿肩泻下,淡淡扫过手臂。这么乌黑的秀发怎会我也能拥有,我微微侧头垂眸望去,又被身上的衣着惊得一震。一袭如云如水般的淡蓝竟让人即便在窘困的此时也要流连多看一眼,缠弦抱腰,长襟广袖,垂地的裙摆随着彷徨失措的颤抖轻荡。

曾经的自己阅书无数,偶尔闲暇会捡了几本有关穿越的书看上一看,一个比自己被打下地狱更加荒唐的念头,荡然于胸。古代的牢笼,古代的衣着,古代的女子,难道这竟是荒唐可笑的穿越。

我正讥讽嘲笑着自己发现的这些,那个晕迷的女子醒了,以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醒了!”我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只要能够再听到她的声音,已让我感到万幸。

那女子不动,只是缓缓张口:“小姐……对不起……”

“姑娘,”我上前一步,俯身看向她,随即故意将声音压得低些,“伤在哪?让我看看。”

那女子眼底微微一动,嘴角竟勾起一个清冷的弧度,一声轻叹过后,欲要用力撑起身体。

我见她吃力,半蹲着用手臂靠上去帮她坐起,当一阵骇人的血腥撞进我的鼻息时,只得倒吸一口冷气,才能让自己不被她腹上的伤吓跑。她的小腹衣衫几乎烂成一团,说是衣衫的碎料混乱的绞在一起,倒不如说是她小腹的血肉狰狞的挂在那里。

我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却只是心疼的忘了她的清眸一眼,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我不再去看她的伤,撇开脸帮她坐稳,她虚弱的倚靠上一面墙壁,双手无力的垂在腹前。

“小姐,您的手?”她看向我的手指,眼眸低垂,眼眶中瞬时盈出一汪泪水。

“没事,”提到受的伤,我忍不住又望向她的小腹,眉间微蹙,立刻扯出一抹苦笑,看着她的眼睛,“姑娘,你的伤……不轻,要立刻找医生才行。”

女子侧头,目中掠过一丝苦涩,“小姐糊涂了,这里可是天府大牢,哪里会有医官。”

我轻轻点头,心中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咸样样齐全。只是静默了一会儿,轻挑眉梢,平静的道:“姑娘,不瞒你说,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小姐,我叫尹馨琼。”

那女子吃了一惊,脱口道:“这么说,是老爷救了我家小姐出去。”

“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穿越这档子荒唐事,那么依书中所述,并不是任何人想穿越就可以穿越的,需要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空间,和合适的身体。想必我的到来是占据了女子口中小姐的身体,但看着女子眸中闪过的庆幸,也许我不该把实情告诉她才好。

“小姐,也许已经平安了,”她挂着笑意,看看自己的伤,“我对不起小姐,只为她做了这一件正确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我蜷起双膝,下颚略微抵上。

“为她认下死罪,救她性命。”

“这么说你替她顶罪?”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一切都是计划,小姐只是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能说给我听吗?”我侧头定定看向她。

她向我投来抱歉的一笑,摇摇头道:“你也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我只能告诉你,贤妃死了,是被毒死的,我的仇已报,死而无憾。”

“这么说,是你家小姐,毒死了贤妃。”

女子一惊,继续说道:“她从头到尾全然不知,她只是不愿奉旨嫁给林王,至于贤妃,也真的该死,她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亲生骨肉。”

那女子话中竟是矛盾,但我大概也猜出了*分,毕竟还是深宫内院权力之争的恶果。这些都与我无干,只是遗憾怎么自己偏偏穿越到了这么一位悲惨人物的身体里。没想到,刚刚来此除了牢狱之灾,恐怕还要经历生死考验。

身旁的女子提到贤妃,便突然愤恨起来,牵扯了腹上的伤,呼吸因为难忍的疼痛越来越急促。我向来不懂医术,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经意间又发现她的伤口在大量涌出鲜血,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忍着手上钻心的剧痛,撕下裙上的大块布料,死死按在她的伤口上,以防她失血过多。

随着一声惨叫,划破了牢笼的安静,牢房通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几个人影晃动,我一边按住她的伤口,一边向着来人的方向安慰女子:“来人了,来人了,挺住。”

女子虽然痛到几乎昏厥,却愣是仰头讥讽大笑:“哈,哈,哈……”

“看来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我愣愕的看着远处的人影,被那冷如冰霜的话语惊得渗出冷汗,走在最前边的人移动得不快,但步伐刚劲有力,走得近了,我才能看清他,他身穿蓝色绣金长袍,身材高挑匀称,皮肤黝黑看起来却很健康,浓浓的眉毛衬托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他的眼中全是怒气,动作却依然翩翩。

他走到牢门前,双手负在身后站定,盯着我却不说一句话。想来就是这些人对我们用刑的,区区八尺男儿竟对女子下狠手,让人瞧不起,也就不甘示弱回瞪着他,心里却暗暗欣赏眼前的男人,他长得虽然不算很帅,但英气勃勃,有股不容别人分说的霸气和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见我只是盯着他并不央求,轻蔑的看向靠在墙上的女子,缓缓道来:“就算让你们死上千次,万次,也难抵我母妃性命。”

“笑话……母妃?林王,你早早便知生生喊了二十年的母妃,其实只是为了后宫地位才换了你。”女子道。

我眉头一紧,侧身向着身下的女子摇头,“别说了,活下去重要。”转而松开压在她腹上的手,站定摇晃的身体,看向林王,“不管怎样,先救她。”

林王对我命令的口吻,先是一惊,后又仰天长笑:“你以为你是谁?还是要嫁给本王的王妃?你以为只有她会死在这?今天死在这里的不止有她,还有你,骆家老小都得死!本王今天来,只是在你临死前,看看你那副可怜相。”一佛袍角,转身欲走。

“林王!”我上前几步,见他并不理会,径直沿着来路步出了大牢。

“对不起,”女子渐渐平静下来,“连累你了。”

我转身望向她,略微一笑,看着她的伤,心中明白,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即便是来了医生,恐怕也救不回她,轻轻步到她的身侧,温柔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咏梅,小姐一直叫我梅儿……”

“幽梦入雪纷飞咏,仙游飞花香泛梅。咏梅……是个好名字。梅儿,你怕不怕?”我静静看着她神情涣散的双瞳。

梅儿悠然一笑,摇摇头,“梅儿自幼伴着小姐,早已视小姐为姐妹,小姐对梅儿喊过一声姐姐,竟自那年开始却处处利用小姐,小姐有没有恨过梅儿。”

梅儿已经神智不清,我也不愿拉她回到现实,扬起轻笑的弧度,盈盈道来:“姐姐,我从没恨过你。”

梅儿缓缓阖眸,泪盈于睫,再无任何言语,只是那抹苦笑始终印在了脸上,印在了我记忆的深处。

我呆坐在梅儿的尸体旁边,心中浓重的凌乱却随着梅儿的灵魂散掉,竟然将记忆,将感情,将生命统统散了个干净,唯一清晰的只有孤独。

被灵魂剥离的恍惚,莫名所以的张狂,我深深吸气,将体内的全部空气摒于脾肺,却没有力气释放,那窒息的感觉一次一次打击着我,几欲昏厥,却不知何时,牢门上的铁链随着铿锵的叮当断成了两截。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立在眼前的黑衣人,将肩上的一具死尸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手很凉,握紧我的手腕时,却让我的体内慢慢流过暖流,随着他另一掌落下,捆绑着我的铁镣也消失了,还好他依旧拉着我,不然我甚至觉得,没了束缚,自己就会悄悄飘离了。

我的唇微微开启,只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刚好对上了他的眼眸,那双眼睛,如同瀚海深沉,平静的几乎不真实,只是与他的一瞬对视,竟让我陷了进去。眼眸中的墨黑越来越重,扩散到了周围的一切,我却没能说出感谢,淡淡的喊了一声,“睿……”,向黑暗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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